正文 第三十八章

「來來來,志郎啊,幹了這杯,一口氣干咯。」

「是,恭敬不如從命。」

志郎端起啤酒杯一飲而盡,看得深町先生喜不自禁。

「來,也請岳父賞光。」

之後換志郎給長輩滿上一杯,深町先生也豪爽地喝了個底朝天,滿意得不住點頭。

「上菜了,讓各位久等了。」

麗子端著一口大碗走進飯廳,碗里是她親手烹制的土豆燒肉。

「就等這個了。志郎啊,這孩子做菜的本事還差得遠,也不知怎的就數這道菜特別美味。你快嘗嘗看。」深町先生將女兒端來的土豆燒肉推到志郎跟前,示意他先行享用。

其實麗子這道土豆燒肉他已經吃過好幾回,不過今天場合特殊,還是順勢做出頭一次品嘗的樣子才算禮貌吧。

「嗯,味道真棒!」

「好吃吧?哈哈哈,我說得沒錯吧,沒錯吧。」

深町先生就像自己的菜肴受到好評一般,高興得一塌糊塗。

「沒騙你吧,麗子做土豆燒肉真是相當拿手。」

深町先生不住誇獎著女兒,自己也伸出了筷子。

「嗯,嗯,果然美味。對吧,志郎?」

「是,正如岳父所說。」

深町相當滿意志郎的回答,忙不迭地往他杯子里倒酒。志郎明白,至此深町已經放心地將女兒交給了自己。

兩人相談甚歡,這時,從半開的滑門縫隙間走出一條優美的身影,它正是深町家的愛貓瑪烏。

當日多虧瑪烏相助,志郎才獲准了和麗子的婚事。對志郎來說,瑪烏就是他的恩人——不對,是「恩貓」。

可是發自內心地說,他並不希望在這當口撞上瑪烏,這隻貓擁有的某些特質和國王十分相似。

「是瑪烏啊,剛才一直找不著你呢,跑哪兒去了?」

瑪烏髮出一聲沙啞的低鳴,縱身跳上深町先生膝頭。

「瑪烏一直躺在圖坦卡蒙前頭睡覺呢。」

志郎險些笑出來,圖坦卡蒙的黃金面具讓他立刻回想到初次拜訪時的窘境。

有圖坦卡蒙坐鎮的家啊,真厲害。

所幸,他們的就餐場所並非當初那間客廳,而是挨著廚房的飯廳。要是對著那具黃金面具吃飯,志郎保准得把滿嘴飯菜噴出去。

「瑪烏,你也專程來見志郎嗎?這位小哥還真是受歡迎呢。」

深町先生將瑪烏抱下膝蓋,示意它去和志郎親近。瑪烏豎著尾巴優雅地走向志郎,但它似乎半途發現了異狀,突然向後退去。

「嗯?怎麼了,瑪烏?」

瑪烏的尾巴突然膨脹起來,它全身毛髮倒豎,隔著距離朝志郎噴火般地咆哮起來。

「喲嗬,瑪烏變成狸貓先生了!我還頭一次見它這樣呢。」麗子媽媽恰好從廚房走進飯廳,她一臉稀奇地看著發怒的瑪烏。

「真成狸貓先生了。」

「真是稀罕事兒。」

「請問……『狸貓先生』是什麼?」

深町一家亢奮地打量著瑪烏稀奇的模樣,志郎不禁好奇地詢問起來。

「你看,瑪烏的尾巴不是炸毛了嗎?全身的毛也倒豎著。我老家那兒的村裡人就管貓的這副模樣叫狸貓先生。」

瑪烏的態度十分明顯,它恐嚇的對象正是志郎無疑。難道這瑪烏也和國王有聯繫?志郎考慮了一番,覺得不大有這可能。

「志郎啊,你今天被瑪烏討厭咯。趕緊捫心自問一下,最近有沒有做出惹貓咪敵視的事情?」

聽了深町先生這番話,志郎不由得露出微笑。

不用什麼捫心自問,惹它們敵視的事情我可做得多了,會是哪一條呢?是開車把小貓軋死嗎?用刀把自家餵養的貓咪捅死?對了,或許是因為我用又厚又重的門板把一隻貓的腦袋夾斷了?

這些話,志郎當然不可能說出口,但瑪烏肯定已經從這雙手中看到了同族的淋漓鮮血吧。

九點稍過,志郎辭別深町夫婦準備返家,二老在玄關處為他送別,還不住囑咐他下次再來。

「小志,今天真是太感謝你了。」麗子一路將志郎送至家門口,臨別時還特意向他道謝,「好久沒見爸爸這麼開心了,他好像對小志相當滿意呢。」

「該道謝的是我才對,今天真是太開心了。所謂家庭啊,真要像麗子家這樣才好。我們結婚之後,一定也會把家裡經營得快快樂樂。」

突然,麗子拉過志郎的右腕緊緊抱在懷裡。

「太好了,小志終於開朗起來了。」

「什麼話?之前我很陰沉?」

「也不算陰沉……只是覺得這段時間小志一直沒精打採的樣子。」

果然凡事都騙不過麗子的眼睛。志郎已經儘力保持平常的模樣,但表情舉止間終究滿是破綻。他無法掩蓋內心的疲憊——同國王作戰的疲憊。

「老實說,前段時間工作進展不太順利。不過已經沒問題了,現在已經完全搞定了。」

說話間,志郎腦海一隅再次浮現出數日前同國王的那場戰鬥。

千真萬確,他胡亂揮舞的小刀劃中了國王的身體,但造成的遠非致命傷。其實無論傷口深淺,他從不認為那隻怪物般的白貓會就此死去。

「對了,奧斯瓦爾德怎麼樣了?你把它送回去了?」

「你說奧斯瓦爾德啊……嗯,已經把那傢伙送回主人家了。」

志郎的胸口一陣抽痛。

那一天,國王逃進草原消失之後,志郎跑向倒在一旁的奧斯瓦爾德。它任由突降的雨水沖刷著臉龐,始終一動不動。

「喂,振作點兒啊!」

志郎用力抱起奧斯瓦爾德骨骼粗壯的身軀,它卻像散架的木偶般耷拉著頭,耳朵里溢出汩汩血流,其中還夾雜著橘色和淡茶色的黏稠小碎塊。

志郎琢磨良久,總算醒悟那其實是炸成碎末的腦組織。更長一段時間之後,他才明白這些碎塊代表的含義。

奧斯瓦爾德的頭蓋骨從內部被炸碎了。

不知對方使用了何種手段,奧斯瓦爾德的頭蓋骨被弄得粉碎。為了印證自己的判斷,志郎伸手壓了壓它雙眼之間的區域,結果食指立刻深陷下去。在手指下壓的同時,它的左右眼球也隨之咕嚕咕嚕地滾動起來。

這匪夷所思的死狀讓志郎深感恐懼。

犬類的頭蓋骨十分堅硬,要想把這部分骨頭弄碎無疑需要相當的力氣。志郎並不認為那隻白貓擁有這樣的力量,它甚至只是遠遠地看著奧斯瓦爾德,然後露出了笑臉般的奇異表情。

究竟如何才能做到這種事?

就在志郎不得要領地思索間,奧斯瓦爾德的身體被雨水沖刷得冰冷起來。志郎抱著這具軀殼站起身來,它的頭低垂著,混雜著腦漿的血液順著耳朵滴落在地。

志郎對奧斯瓦爾德的死抱著深切的哀傷。

他知道,這隻狗是徹頭徹尾的受害者。這一切原本和它沒有絲毫關係,它只是被無辜地捲入自己同國王的戰爭,就這麼白白丟了性命。

「奧斯瓦爾德……」

將奧斯瓦爾德拉上戰場之前,自己第一次撫摸了它毛茸茸的腦袋。回想起大狗當時喜悅異常的模樣,志郎忍不住想哭。

這傢伙和自己,其實十分相似啊……志郎看著慘死的同伴,悲從中來。如果能夠換一種場合,換一種方式相遇,他們或許會成為心心相印的主人和寵物……志郎用盡全身力氣,緊緊擁抱著奧斯瓦爾德已然冰冷的身體。

第二天,志郎聯繫了提供寵物喪葬服務的公司,為奧斯瓦爾德舉行了火葬。自己無法為這條可憐的生命做些什麼,至少就用金錢為它提供安息之所吧。

不過,奧斯瓦爾德的死並非白費。

從第二天起,長久糾纏著志郎的貓群消失得一乾二淨。不僅是公司,就連家和空地周圍也再沒出現它們的身影。

最初一段時間,志郎心頭忐忑不安。他擔心這全是貓群的詭計,或許國王和它的追隨者們正計畫著什麼,故意隱藏起來引自己上鉤。

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貓群依然不曾出現。志郎忍不住開始琢磨,難道自己已經勝利了,已經擊退了那群不祥的生物?

我贏了。

沒錯,是我和奧斯瓦爾德獲勝了。

假設逐漸變得真實,志郎最終確信了自己的勝利。

沒錯,國王的確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但它的力量多半只對犬類起效,並沒辦法對付人類,根本不足為懼。自己用刀給了它教訓,讓它明白了人類的強大,它肯定已經沒膽子再來找麻煩。

如果他的推測沒錯,那一切都是奧斯瓦爾德的功勞。謝謝你,奧斯瓦爾德。

「總而言之,問題全都已經順利解決。現在沒有任何煩心事,心情舒暢。」

志郎將麗子擁入懷中,麗子瞅了瞅家門,迅速在他唇間印下一吻,「我愛你,小志。」

志郎再次將麗子緊緊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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