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志郎悠然地洗著澡,不禁暗自感嘆。

印刷機事故引發的混亂已經逐漸平息,東奔西走的日子終於可以告一段落。志郎今天的工作只是為客戶更換列印紙和墨盒,算得上輕鬆又愉快。

今天難得能按時下班,志郎又叫了麗子共進晚餐,兩人聊著聊著,話題就轉向婚禮的選址。麗子還說,在不強求的前提下,她希望成為「六月新娘」。

「這周末一起去找找合適的地點吧。」

志郎的話讓麗子倍感喜悅,這句話彷彿比求婚更讓她激動。

問題還有一大堆呢。

現在婚禮已經進入具體的籌備階段,這當然是件大好事,但需要落實的條條款款也著實讓人頭疼。

比如舉辦婚禮的費用,考慮到麗子父親的社會地位,怎麼也得辦得隆重才好。可是志郎才交了公寓租金和汽車錢,手頭的積蓄已經去了一半。具體能撥出多少預算舉辦婚禮,這還需要仔細斟酌。

其實最讓志郎頭痛的還是自己家裡的問題。他還沒領麗子回過老家,雖說可以先斬後奏,但麗子始終無法釋懷。

唉……說真的,真是太煩心了。

志郎走出浴室拿起一聽啤酒,坐上沙發打開了電視。類似義大利的風景出現在屏幕上,還配著沉穩的解說。這似乎是個介紹宗教繪畫的欄目。志郎是外行,只知道節目里正介紹聖弗朗西斯科教會和聖馬可大教堂的壁畫。志郎看得雲里霧裡。美術從來都只是麗子一個人的專長。

電視里頻繁出現著各色耶穌畫像,繁多的藝術家們用不同形式表現著自己心目中的救世主。志郎盯著變換的畫面,打開了第二聽啤酒。

「其實不用把這些事情想得太複雜。」

志郎突然記起,在一場不知何時何地舉辦的酒席上,佐久間曾如是說道:「人類的進步經歷了漫長時間,所以才讓人產生一種循序漸進的錯覺,但事實並非如此。」

佐久間接下來給出的解釋還真有相當的說服力。

「不管有多少庸人聚在一起,也不會引發大的進步,人類只是在原地打轉,文明的指針絲毫沒有向前。只有當出類拔萃的天才降世,人類的歷史才會發生飛躍。想想看,耶穌、釋迦摩尼、穆罕默德……以這些人的出現為分野,之前之後的時代特徵和人類意識是截然不同的。正因他們的出現,人類才有了長足成長。當然,並不只是耶穌那麼些人,還包括更多先賢。總而言之,歷史的轉折點必將由天才鑄造,只有他們才能引領著懶散的人類走上全新的高度。」

對了,想起來了,當時佐久間正和他聊起一本小說,書里將坂本龍馬塑造成了未來人。他在為志郎簡述故事內容時,不知怎麼就提到了這樣的話題。

「但真正的天才不能僅僅擁有聰明的頭腦和積極的行動力,他們還必須具備讓人臣服的領袖魅力,以此聚集起志同道合之士,組成共同體,最終改變一個時代。」

志郎回想起佐久間的這番話,腦海中卻浮現出國王的身影。

天賦之才啊……

志郎以直覺認為,佐久間一定會對國王的話題大感興趣。靠與生俱來的領袖氣質統領野貓的國王陛下,這樣的白貓是否符合佐久間定義的「天才」?

志郎突然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別傻了,那只是一隻貓,而貓這種生物永遠只能停留在「貓」的高度。

志郎打著哈欠關掉電視,起身走上二樓。不知是否因為酒精作怪,他實在困得睜不開眼,剛一踏進卧室就一頭栽進床里睡熟了。

在一陣似睡非睡之後,志郎突然驚醒。

吱嘎吱嘎……吱嘎吱嘎……有什麼抓撓硬物的響聲從不知名處傳入耳中。志郎坐起身,抬手打開床頭柜上的檯燈。

什麼東西?

檯燈的光亮刺得志郎眯縫起眼,他環顧一周,聲音似乎是從陽台那裡傳來。志郎仔細聽了聽,外頭正傳來淅瀝瀝的雨聲。

志郎下床將窗帘拉開一條細縫,眼前的道路被跌落的雨水激起陣陣水光。他將視線移至腳邊,竟發現約阿希姆正在窗外獃獃地望著自己,它似乎想進屋避雨。

自從發生王子那件意外後,志郎就將陽台的滑門鎖得嚴嚴實實,這麼說來,他已經很久沒見過約阿希姆了。

「抱歉啊,約阿希姆。甚五郎也和你一起嗎?」

之前也有相同的一幕啊……志郎趕緊打開滑門,約阿希姆像往常一樣沖他搖了搖尾巴,然後彬彬有禮地踏進屋裡。

志郎等了等,卻並沒看到甚五郎的身影。他探出頭往陽台下方看了看,甚五郎竟躲在門庭柱子的陰影里。

「你也快點兒過來,身子都淋濕了。」

志郎招呼著甚五郎,對方慢吞吞地站起身,似乎準備進屋避雨。但出乎志郎意料,甚五郎竟然掉頭走向一邊,不知去了何處。

「真是個怪傢伙,和約阿希姆吵架了?」

志郎重新關上滑門,笑著看向約阿希姆。

他明明親手軋死了一隻小貓,還朝小貓的家長扔石頭泄憤,卻對自己熟識的貓咪溫柔有加。乍看之下這似乎有些奇怪,但人類就是這樣矛盾而又不可理喻的生物。

志郎拉上窗帘之後轉過身,屋裡卻並沒有約阿希姆的身影。

床頭柜上的檯燈是屋裡唯一的光源,低處仍是一片昏暗,傢具周圍更是投下大片黑影。

「跑哪兒去了,約阿希姆?」

多半鑽到床底去了。志郎聳聳肩,他正打算躺回床上繼續睡大覺,卻突然停住了腳步。

「呼——呼呼呼——」

不知從房間何處傳來了近似馬達的嗚鳴。志郎一驚,急忙搜尋著約阿希姆的藏身之處。

剛才進入房間的的確是約阿希姆,這應該是它發出的叫聲。

「約阿希姆!」

「呼——呼呼呼——」

一種近似於殺意的感情通過叫聲傳入志郎心底。

志郎奔向房門,伸手準備摁下牆上的電燈開關,剎那間,有什麼東西從一旁的柜子上直撲向他的面門。

「哇!」

志郎的驚叫被打斷了,他的耳朵附近遭到利爪毫不留情的攻擊,劇烈的疼痛讓他不由得咬緊牙關。

他清晰地聽到了皮膚被抓裂的聲音。

「痛!停下!快停下!」

志郎對自己遭受的一切毫無頭緒。

他用力掰掉緊扣在自己臉上的物體,順手將它甩向大床。對方在空中一擰身子,穩穩地落在床上,又迅速調整姿勢,大張著嘴發出威脅的吼叫。千真萬確,那正是約阿希姆。

「約阿希姆……你到底在想什麼?」

志郎的第一個念頭竟是以為約阿希姆犯了狂犬病,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舉動。若非如此,那樣溫順有禮的約阿希姆絕不可能對自己亮出利爪。

志郎在牆上摸索著打開電燈開關,方才被抓破的地方火燒般作痛,他摸了摸傷口,縮回的手上滿是黏稠的血液。

傷得挺深啊。

與此同時,他的後背貼上了一樣沉沉的東西——是約阿希姆。

志郎立刻往後背一抓,但機敏的小貓已經躥上他的肩頭,正用尖爪瞄準他的脖頸。幾乎只用了兩秒,對方就一氣呵成地完成了攻擊和落地的動作。

志郎感覺自己的脖頸處正被一隻燒紅的鐵針不停扎刺著,過度的疼痛讓他腦中一片空白。

約阿希姆到底怎麼了?就在不久前,它還坐在自己腿上撒嬌地喵喵叫喚。那樣的約阿希姆,怎麼會……

可是志郎並沒工夫思考,約阿希姆已經從正面再次發起攻擊,它恐怕瞄準了志郎難以做出迴避的腰部。就算成長於城鎮,貓卻並未遺失狩獵的本能。

這樣的形勢下,志郎已經不得不做出還擊。

就在約阿希姆利用床鋪起跳的瞬間,志郎抬腿就往它的鼻尖踢去。當然,這一踢幾乎沒有使力,畢竟對方是約阿希姆,他不可能下得了狠心。志郎的小腿正中約阿希姆鼻頭,它隨即被踢翻到半空,但它並未發出悲鳴,可見傷得不重。

約阿希姆似乎並沒料到志郎會反擊,它迅速躲進了平常打盹的那顆橡皮樹下,藏身在白色花盆的陰影之中,一面低吼著,一面狠狠地瞪著志郎。

「喂,你到底怎麼了?」

志郎壓著脖子和耳朵附近的傷口,儘可能用平日里溫和的聲音詢問對方,但約阿希姆只是報以陣陣威嚇。

「好吧……我不知道你到底犯了什麼毛病,但現在這樣子我可沒法留你在家裡。你還是快走吧。」

志郎迅速走至陽台,打算拉開滑門把約阿希姆弄出去。

但在志郎碰到滑門之前,約阿希姆就如電光石火般從橡皮樹的陰影里一躥而出,飛速躲進了床下。

「好了,快給我出去!」

志郎一把拉開窗帘,將滑門大打開來。出現在他眼前的竟然是——

在被雨水打濕的柏油路面上,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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