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男子把車窗全部搖下,讓風灌入行駛的汽車中。

秋風吹得皮膚陣陣發涼,但他不能冒險關上車窗,只要一個不小心,他就會和提包里的貓一樣失去知覺。

男子嚼著薄荷口香糖,比平常更加謹慎地駕駛著。小心駛得萬年船,雖然男子心急如焚,卻故意不緊不慢地維持著速度。

在全程沒有超速的情況下,男子終於回到自己位於私鐵車站附近的公寓,那是一棟十二層樓的高級公寓。

男子將車駛進停車場放妥,接著拿出側倒在后座的提包。提包一共有三隻,每一隻都厚實耐用。男子挨個拿起提包粗暴地晃動著,包里的貓咪還在沉睡,沒有絲毫動靜。

男子露出了微笑,他對今天的成果相當滿意。男子鎖好車門,把三隻提包扛在肩上走進了造型奢華的公寓入口。

「老師你好,這是去哪兒旅行了?」年過半百的公寓管理員坐在自動門前的小屋裡,友好地發出問候。

「沒,今天去買了些書。」

這麼說應該沒有破綻。

「買了三大包啊,店家肯定忙壞了。」

「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呢。」

男子一面應對著管理員,一面在自動門前的數字鍵盤上按下按鈕。這棟高級公寓的安保措施很完善,大門設有住戶才知道的解鎖密碼。

「奇怪,我怎麼覺得有一陣一陣的怪味兒?」

管理員納悶地吸了吸鼻子。

「真不好意思,最近上體育課太過較真,全身都痛得要命,我就貼了些膏藥。」

男子一臉無辜地解釋著,管理員聽了哈哈大笑起來。

「老師這樣的年輕人居然也經不起折騰?」

「讓你見笑了。」

這其實是三氯甲烷的氣味,也就是用於麻醉野貓的藥劑。他只用了很少的劑量,但那氣味仍然能讓人腦里產生不適的刺痛。

男子朝管理員鞠躬告辭,轉身快步向電梯走去,很幸運,電梯正好停在一樓。

男子走進電梯按下了九樓的按鈕,電梯門關上之後麻醉劑的氣味越發濃重,男子有些擔心電梯的下一位乘客會不會中招倒下。

一到九樓,男子便快步往自己的房門走去。途中,他和住在對門的兩名女學生擦肩而過,對方禮貌地向他行禮問好。就在這時,從某隻提包中發出了細微的貓叫,已經轉身準備離去的女學生們好奇地回過頭來,但她們並沒有探究聲音的來歷,繼續向電梯走去。

男子轉動鑰匙打開房門,這下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地盤。這間居室的面積相當大,本可供一家人共住,單身男子住在這種地方實在有些浪費,但他的父親是位有名的資本家,不但經營著大型貨運公司,還是資歷將近二十年的市議會議員,算是當地名流,做兒子的闊氣一點兒也是理所當然。

進入房間之後,男子立刻打開空調,以防麻醉劑殘留在家裡。雖說現在提包里的三氯甲烷也該揮發得所剩無幾,但為了以防萬一,男子還是拿出口罩戴上。

男子挨個打開提包,謹慎地查看著包里情況。

第一隻是帶拉鏈的運動包,這是男子就讀高中時所用的舊東西。在那裡頭癱著一隻黑白相間的野貓,它的呼吸似乎相當困難,胸口正急速起伏著。

男子把完全脫力的野貓從包里抓出,放進了事先備在房間一角的籠子里,那貓沒有絲毫知覺,仍然死死地沉睡著。

籠子旁邊放置著一個剛送來的大型水箱,長九十厘米,寬四十五厘米,高四十六厘米,容積相當可觀。這是男子花了四萬八千日元買來的,據說是處理價,但他對錢沒有概念,也不知道這買的是貴還是便宜。東西買來時已經配好了碎石和過濾器,立刻就能當作水族箱使用。

不過,至今為止男子也沒使用過裡頭配置的小玩意兒,他只是往裡注了滿滿一箱水。很快,這個水族箱就將成為男子進行創作的舞台。

男子接著打開第二隻包。這是人造皮革質地的大號文件包,裡頭直直躺著一隻茶毛貓。這傢伙是在學校附近的兒童公園裡逮到的,當時男子擔心被路過的學生看到,也沒細看就急忙塞進了包里。現在仔細一瞧,這貓長得挺惹人愛,應該能成為今天作品的主角——

男子突然把茶貓抓到眼前瞅了瞅,懊惱地啐了一聲。那貓一動不動,胸口已經停止起伏,細細的血絲從它的嘴角往外蔓延,橫跨過整個臉頰直至耳根。血絲早已經凝固,也就是說,它已經死掉一段時間了。

看來劑量弄錯了。

男子帶著深深的失望分析貓的死因。考慮到皮包關閉後內部氧氣逐漸減少,再加上過量三氯甲烷會導致呼吸困難,看來它是死於窒息。男子關上皮包,抬手扔到房間的角落裡。明明是個上好的素材,真是可惜了。

男子消沉一會兒之後,伸手搖了搖最後一隻提包,從包里竟然傳出了貓叫。看來最後一隻被逮住的小傢伙反倒先行醒來了。

這是一隻厚實的黃色塑料包,能輕鬆塞下一件蓬鬆的滑雪服,為了方便開關,包口採用了帶兩個拉頭的雙向拉鏈。

雙向拉鏈雖然方便,但拉頭之間時常會留下小縫隙。男子正準備拉開拉鏈檢查裡邊的情況,一隻小巧的前爪就從拉頭之間擠了出來。這光景,簡直就像提包自己長出了一隻貓爪。小貓白色的前爪突兀地舉在半空,那樣子實在有些好笑。

「真好,你精精神神的比什麼都好。」

男子把提包湊到籠子跟前,一口氣拉開拉鏈。關在裡頭的小貓猛地飛撲而出,可惜它只是跳進了一個稍大的牢籠。

小貓情緒激動地在籠中踱來踱去。它的皮毛整體為白色,上面帶著淺灰色的紋路,脖子上掛著的那個紅色小鈴鐺,會隨它的動作發出細小的敲擊聲。既然它如此健康,接下來想必能為觀眾帶來精彩的畫作。

男子走進廚房,從冰箱里取出一聽啤酒,一口氣喝掉一半。他喘口氣,站著把剩下的一半也解決乾淨,最後在水槽里洗了把臉。

男子再次回到放置籠子的房間,系著紅色鈴鐺的小貓已經停止走動,它正坐在先前放進籠子的那隻黑白野貓身邊,溫柔地舔舐著對方的臉頰,似乎希望藉此緩解它的痛苦。

在為同伴擔心?

男子回想著抓住這隻小貓前的一幕。當時他正準備把另一隻貓塞進包里,這小崽子突然就從草叢裡飛躥而出,撲到自己臉上一陣亂抓,簡直就像有意識地幫助同伴逃脫。真沒想到,難道貓這種生物也能達到如此崇高的精神境界?

當時男子只當那是突發事件,也沒多想就把這小貓逮了回來,但它現在又關切地照顧著呼吸困難的同伴,難道這隻小貓真有與眾不同之處?比方說,或多或少地擁有思維和情感?

思及至此,男子黑暗的心中燃起了火焰。

男子拉起鐵籠入口,把手伸進籠去。帶著紅色鈴鐺的小貓立刻豎起全身毛髮擺出恐嚇姿態。男子並不在意,徑直提起倒在一旁痛苦不堪的那隻貓。紅鈴小貓閃電般亮出利爪發動攻擊,但男子事先戴上了兩層手套,根本不把小貓的爪子放在眼裡。

「接下來可有意思了,你一定要看仔細了。」

那隻野貓實在太過虛弱,即使被拎出籠子,它也沒能作出絲毫抵抗。

在老舊間諜電影裡頭常出現這樣的橋段:用塗著麻醉劑的手帕往鼻子上一捂,被襲對象就會立刻失去意識,一段時間之後又會自動醒來。事實上,三氯甲烷的使用遠非電影里那般簡單,對劑量的把握也相當講究,若是用量稍過,對方就有可能陷入永遠的昏迷。就像男子手中這隻野貓,雖然一息尚存,但或許再也不會蘇醒。

男子站在紅鈴貓跟前,把氣息奄奄的野貓高高拎起。

「請欣賞——」

男子一隻手打開水族箱的頂蓋,隨手就把野貓扔進了水裡。

它雖然神志不清,但仍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做出了小小的掙扎——在跌入水中的瞬間,它伸出前爪勾了勾水箱邊緣,似乎想燃盡生命進行最後一搏。

可是,也僅此而已。

黑白毛的野貓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氣,就這麼慢慢滑落到水裡。

男子一把關上頂蓋,按開了安置在蓋內的熒光燈。

在刺目白光的照射下,貓半浮在水中的畫面分外清晰。它的毛皮隨著輕柔的水流微微蕩漾,幾乎迸出眼眶的金色眼瞳閃閃發光,大張的嘴裡能看到排列整齊的潔白牙齒——還有從咽喉深處湧出的無數氣泡,舞動著將它的身體包裹起來。

不一會兒,從它的喉管里吐出一個網球大小的氣泡。氣泡悠悠升上水面,消失了。那是野貓肺里的最後一絲空氣,仿若小獸透明的靈魂。

野貓保持著向後反仰的姿勢,停止了動作。它靜靜地沉到水底,像烏賊噴墨一樣從喉頭吐出一股血水。血液和皮毛沾染的臟污混雜在一起,渾濁了一池死水。

「唉,這回也沒什麼出彩……」

男子不無失望地一聲嘆息。

太虛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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