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陽台滑門的玻璃上塗滿了清潔劑,白色的泡沫就像聖誕節時噴洒的飛雪一般,鋪滿了整面玻璃,恰好遮住了窗外的六月暖陽。隨著干抹布的擦拭,窗外的景色逐漸顯現,稍稍再用些力,比以往更加鮮明清晰的畫面透過玻璃呈現在眼前。繼續擦,繼續擦,一切又亮上幾分。

用力地反覆擦拭,直到玻璃透亮得就像不存在為止,志郎終於滿意地停下來回揮舞的手臂。

志郎把完成使命的抹布扔進腳邊水桶,轉過身來欣賞自己的勞動成果。

書架、床鋪、衣櫃,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打掃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嗯,算是合格了。志郎滿意地看向時鐘,差一點兒才到十一點,大掃除總共只用了兩個小時。

志郎拿出一支煙走上陽台點燃,和著六月的清風深吸一口。

「呼,真是好天氣。」

志郎從陽台向外眺望,周圍的美景盡收眼底。雖說已經進入梅雨季節,但今年的降雨很少,最近幾日的空氣里也漸漸帶上了夏季的溫度。

要是麗子也在該多好。

志郎緩緩地抽著煙,心中幻想著和麗子共同生活的景象。

如此晴朗美好的假日,如果能和麗子共度,真不知該是何等快樂。其實,只要能和麗子在一起,就算無聊的掃除也能充滿樂趣。只要有麗子做伴,天大的麻煩事情對志郎來說也像郊遊野餐一樣美妙。但麗子今天來不了,她得和父母一起出席親戚的婚禮。

像這樣獨自度過本應共享的周末,志郎越發感到自己對麗子的依戀。只是一天不能相見而已,他的心卻像被劈開了巨大的裂縫。

志郎正打算回房間去,正巧從公寓右側住戶的玄關處走出一對年輕夫婦。夫妻倆都戴著眼鏡,看上去屬於認真又親切的類型。志郎記得聽誰說過,那家的男主人是中學的社會課老師。

年輕的妻子懷抱著大約八個月大的嬰兒,丈夫走在後頭負責鎖門,他的手裡拎著一台數碼相機,看樣子全家人正準備出門遊玩。

走過志郎家門時,兩人注意到站在陽台的鄰居,夫妻倆露出親切的笑容,志郎也微笑著向他們還禮。

志郎租住的「紫陽花之家·橋本」分為上下兩層,整體形狀是個標準的長方體,整棟公寓從左到右被分為等大的四部分,入住的四個家庭都能獨享上下兩層的空間。站在公寓裡面向大門觀察的話,志郎的居所位於整棟樓的最左邊。

志郎隔壁住著一名年過三十的單身男子,供職於市內的大型百貨商店,時常忙得周末也不回家,兩人幾乎沒打過照面。剛搬過來那會兒,志郎專門挑在工作日的夜裡前去拜訪,這才總算見了鄰居一面。

隔壁的隔壁就是剛才那對夫婦,剩下最右端的那戶住著一名年輕的單身女性,她似乎是位影視圈的化妝師,作息時間和普通上班族完全不一樣,不管什麼時候過去對方總不在家,最後志郎只能把當作搬家問候的毛巾套件塞進她的郵箱里。

其實,隔壁三戶人家的信息都是從剛才那位年輕媽媽那裡聽來的。她也並非喜歡嚼舌根的類型,不過每天待在家裡看護孩子也的確無聊,遇上志郎休息時兩人就會閑聊幾句,久而久之志郎也知道了一些鄰里信息。

志郎目送著並肩而去的小兩口,不禁在心頭幻想起自己未來的新婚生活。就在志郎胡思亂想間,慵懶的暖風忽然變得強勁起來,強風刮過公寓前方的空地,茂密的野草發出海濤般的沙沙聲。

隨著夏季臨近,空地上的野草越發茂盛,「葫蘆島」周圍的草木更是一夜之間瘋長起來,彷彿原本抱緊的胳膊突然舒展開來,連帶著原本的小島形成一個巨大的隆起。

志郎突然想到不久前的那個夜晚,自己和佐久間一起目睹的怪異景象,那顆游移在空地上的光球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仔細想想,那時候自己和佐久間都醉了,或許那只是過路汽車的車燈,而且他聽說鬼火的出現其實只是某種等離子現象而已。

自從目睹那晚的「靈異現象」後,志郎變著花樣找理由說服自己,雖然仍有少許無法釋懷的地方,但他已基本相信那並非什麼大不了的怪事,索性也就不再掛心。再說,自那之後也沒再有其他異常,他的生活也未受到任何影響,管它是妖是怪,都跟他沒關係。

志郎回到屋裡,坐在床邊看起了電視。他正盤算著去站前廣場走走,順便解決今天的午飯,就在這時,滑門處傳來了奇怪的動靜。志郎看向陽台,只見從半開的滑門縫隙里鑽出一個小東西,是約阿希姆。

「喲,約阿希姆,甚五郎來了沒?」

志郎明知對方無法聽懂,還是習慣性地跟它打了招呼。約阿希姆配合地低叫一聲作為回答,但誰又知道它是在肯定還是否定?

約阿希姆理所當然地走進屋裡,徑直來到一盆橡皮樹盆栽旁邊舒服地躺下,那裡是它的指定席位。

約阿希姆相當機靈。

一大一小兩隻貓咪每天都會來志郎家蹭飯,在近一個月的時間裡,甚五郎什麼花樣也沒學會,除了吃飯就只知道躺在空調外機上睡大覺,而約阿希姆只用兩個禮拜就學會了如何打開陽台的滑門。

陽台的滑門很少上鎖,約阿希姆很快就掌握了開門方法。它像拳擊手一樣朝著滑門揮出刺拳,只要角度適當,門就會滑開小小的縫隙,然後它用尖爪扣住縫隙用力一拉,滑門就會開到足夠它自由進出的大小。

就算掌握了自由進出的方法,彬彬有禮的約阿希姆也從不會肆無忌憚地到處搗亂,它總是輕輕地進來,靜靜地躺到那盤橡皮樹的陰影里蜷成一團。雖然它年紀不大,卻彷彿已懂得禮儀和謙遜。

約阿希姆總是悄無聲息地來,好幾次志郎根本就沒意識到家裡來了客人,直到被蜷成一團的毛球嚇一跳。和甚五郎不同,約阿希姆的叫聲非常純正,它會用字正腔圓的貓叫聲向志郎打招呼,好像在說:「我是自己進來的,很了不起吧!」

和約阿希姆的謹慎禮貌相比,甚五郎的動靜要大得多。它就像走在侍從後面的大老爺一般,等約阿希姆打開滑門後,才跟著慢悠悠地晃進屋裡。它就像巡視自己的地盤一樣擅自在志郎家裡轉悠,肥大的身軀毫不客氣地在書架或衣柜上蹦來跳去。如果志郎睡覺前忘記鎖門,就會有三分之一的機會在自己的床鋪上發現強闖民宅的甚五郎。

就算已經相處了不短的時間,志郎仍舊像最初決定的那樣,只把它們當作食客看待,一旦發現有誰進了屋,無論甚五郎或是約阿希姆,志郎都會立刻把越禮的客人趕上陽台,睡覺前也會盡量記著檢查門窗是否上鎖。志郎一直嘗試讓這兩隻食客明白——雖然我給吃給喝,但這裡不是你們的家!儘管知道對方無法聽懂,他仍然不厭其煩地對它們嘮叨。

「你乾脆就留下它們吧。」

麗子不知這麼說了多少次,但志郎並沒這打算。

如果接受它們成為家庭成員,志郎就必須承擔起相應的責任,成天都得擔心它們會不會晚歸,會不會在外頭亂吃。更重要的,如果養貓,屋裡的牆壁和傢具就會不可避免地帶上抓痕,而志郎希望一切都能以完美的模樣迎接麗子入住。

然而在黃金周即將結束的某個夜晚,志郎的如意算盤落空了。

驚雷吵醒了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志郎。入睡前天氣並無異樣,卻在深夜迎來了暴風驟雨。瓢潑大雨拍上門窗,發出巨大的敲擊聲,狂風刮過電纜,躲在被子里都能聽到風暴的咆哮。

半夢半醒的志郎並沒有特別驚慌,春季的氣候本就變化多端,這般規模的暴風雨並不稀奇。志郎重新拉上被子,準備蒙頭再睡。

在他即將跌入睡夢的前一秒,從激烈的暴雨聲中隱約傳來了細微的貓叫。志郎擔心那或許是甚五郎或約阿希姆的求救,立刻跳下床去拉開陽台的窗帘。

果然,甚五郎和約阿希姆正蹲在陽台盡頭。它們縮成一團,緊緊地依偎在一起。注意到志郎正隔著滑門玻璃看著自己,它們努力發出了幼貓般的微弱呼叫。

志郎心頭陣陣抽痛,看著一大一小的可憐模樣,無法抑制的憐愛在他心中不斷膨脹。

志郎立刻拉開滑門,把兩隻瑟瑟發抖的貓咪抱進屋裡。它們就像剛打撈上岸的落水狗一般,渾身上下全都濕透。滴水的毛髮緊貼身軀,使它們顯得嬌小起來,約阿希姆更是縮成了一丁點兒,正不住打戰。

「真可憐……堅持住啊。」

志郎把它們裹進浴巾里仔細擦拭,又用吹風機徹底吹乾,然後拿出貓糧任它們吃個痛快。傍晚時它們已經飽餐過一頓,但現在仍然埋頭吃個不停,或許是為了補充流失的體溫吧。

它們果然是「我家」的貓啊。

志郎看著拚命進食的甚五郎和約阿希姆,不禁沉思起來。

今後或許還會遇到相同的情況,滑門乾脆就別鎖了,在製作貓用通道之前,就任它們自由使用滑門吧。

自此之後,志郎的家庭成員中多了一大一小的兩隻貓。當甚五郎和約阿希姆發現志郎不再驅趕它們,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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