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頭鷹男 第3節

貓頭鷹男真的成了大名人,我都沒想到他會這麼出名。

到搜索網站一查就會發現,「貓頭鷹男」的搜索結果比普通的文化名人還多出不少。深夜檔的節目介紹過貓頭鷹男,兒童雜誌的彩頁上也有貓頭鷹男的想像圖。作為一個都市傳說,貓頭鷹男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也許現在收手是最好的收尾方法吧。

然而,我沒能收手。因為電視台介紹貓頭鷹男時,曾採訪過某位心理學家,而他給貓頭鷹男作出了一個非常無趣的解釋。

一個都市傳說再有魅力,也不能登上主流媒體。因為一旦被主流媒體曝光,它就會失去原本的神秘性。那群專家會拿出各種心理學、民俗學理論,將傳說分解,使其變得味如嚼蠟。他們說,「紅斗篷」表現了人們對城市化的不安,「裂口女」象徵著處於青春期的青少年對性的畏懼,而貓頭鷹男則「體現了人類對大自然遭破壞的愧疚」。多麼無趣的邏輯啊。我在電視機前直接笑出了聲。

那群人真是太無聊了,分析得全都不得要領,末了還要得出一個完全沒道理的結論。有人說自己有過瀕死體驗,專家就解釋說那人看到的「死亡世界」只是大腦缺氧時分泌出的某種物質引起的幻覺。瞧瞧,沒有任何幻想元素可言。

人不可能在一個被不鏽鋼包圍的照明充足的世界裡活太久。這個道理,你應該也懂吧?

人需要幻想,正因為有幻想,人才能接受「自己正無意義地活著」這個事實,才能在這個基礎上繼續活下去。因為人類的生命本就超越了智慧。

所以,應該讓幻想、傳說繼續保持它們原有的樣子,這樣才是最妥當的。「紅斗篷」可以繼續躲在電線杆後面和學校的廁所里,隨時擄走小屁孩;「裂口女」繼續用口罩擋住整容失敗後留下的傷口,繼續追著小屁孩們跑也沒關係;「半身死靈」應該繼續站在學校的窗口後,寂寞地瞭望遠方。

所以,我才沒有終結我的貓頭鷹男生涯。

常人也許無法理解我的心態,但正因為如此,我才要更加努力。我甚至下定決心,要是在變成貓頭鷹男時被人抓住了,我就當場自盡。

因此,那起事件本就不可避免。

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但我依然記得每一個細節。

那天,我來到奈良縣的某個小神社徘徊遊盪。神社並不在熱鬧的觀光勝地,而是在一座寧靜的小山丘上。站在上面放眼望去,四周儘是田地。

也許你會驚訝,為什麼我會跑到那種鄉下地方去?因為貓頭鷹男是神出鬼沒的啊!偶爾也得去人們意料之外的地方走走吧!反正我有足夠的存款,不工作也不會餓肚子(但我也不能一直不工作),家裡也沒有會因為我出門太久而擔心的家人,所以我才能去地方城市「巡演」。

奈良縣到處都是名勝古迹,那座神社肯定也有相當悠久的歷史,但它的規模很小,平時連附近的居民都不會去參拜。再加上那天下著小雨,神社裡空無一人,非常冷清。

照理說我的目的是「讓別人看見我」,所以跑到那種地方去算是白費工夫。迅速撤退才是上上策,但我就是無法離開。

你想想看,傍晚時分,小雨淅淅瀝瀝,烏雲壓陣。冷清的神社裡,有一個穿著破舊皮大衣的男人。周圍的樹木在風中搖曳,沙沙作響。讓異世界的居民出現在這樣的舞台上該有多合適啊!

在這些布景的刺激下,我的心情愈發激動起來。要是有人來,我一定能扮演好貓頭鷹男這個角色!所以我不願意走了。

快來個人啊!誰都行!

滿足我這個願望的人,到底是神明,還是惡魔呢?

我焦躁不安地等待著。終於,一個小學生模樣的女孩爬上了神社的樓梯。她獨自跑來這兒幹什麼呢?我站在原地,與她面對面。在她看來,我就像是一直在等待她的來訪似的。

撐著小紅傘的女孩剛見到我時,臉上閃過了害怕的神情(真不可思議!不知為何,我竟能清楚地看見她的臉,可我明明戴著墨鏡啊)。茶色大衣、墨鏡與白手套,她一定很清楚這些意味著什麼。

我與她默默對視了幾秒,她的眼中寫滿了恐懼。但我仍能看出,她和之前遇見我的人一樣懷著期許。

我鼓起勇氣喊:「咕——咕——咕——」

女孩困惑地學著我的樣子叫了。

聽到她的叫聲時,我產生了某種不祥的預感。一個念頭在我心頭掠過:別叫了,趕緊逃跑吧!但我可是貓頭鷹男,怎麼能搞錯自己的步驟呢。我只能繼續叫。

「咕——咕——咕——」

叫完第三次後,她竟然回答……

「唧唧唧……」

眼中還含著笑。

我愣住了。

她想幹什麼?學老鼠叫的話,會被當場幹掉啊!

我透過墨鏡,望向女孩的眼睛。

我終於明白了。

她根本不相信什麼都市傳說,認定我只是個普通人。她的眼神彷彿在說:你在瞎胡鬧。

你應該能理解我吧?傳說的敵人不是常識也不是科學,而是人們的揶揄。一個冷笑,就會將紅斗篷、裂口女、半身死靈統統丟進現實世界的巨大絞肉機。當然,我這個貓頭鷹男也不例外。

沒錯……我是在胡鬧,那些傳說都是大家編出來的。

我內心中的小人有氣無力地回應著她的冷笑。要是我把這句話說出口,那就意味著幻想的終結。那一瞬間,貓頭鷹男就會一命嗚呼。

就在這時。

「咕——咕——咕——咕——咕——」

遠處傳來了鳥兒的振翅聲,緊接著,貓頭鷹的叫聲也響徹開來。叫聲並不遠,就在附近。

聽到叫聲的一剎那,我的太陽穴頓時變得滾燙。

我的身體里,有什麼東西在猛烈躁動。那是一種無法抵抗的力量,它想穿透我的胸膛。

然後,我終於看到了。貓頭鷹的鉤爪突然從我的胸口冒出,撕開了我纖細的腰,並趁勢抓住了女孩的脖子。

她都沒時間慘叫。被風吹走的紅傘順著石階緩緩滾落下去。

「咕——咕——咕——咕——咕——」

振翅聲其實是大衣的衣角被風掀起時發出的,而貓頭鷹的叫聲則是從我自己嘴裡喊出來的。

我雙手用力勒住她的脖子,不停抽動著頭。她的手拚命甩動,垂死掙扎,甚至打飛了我的墨鏡。

那一刻,她睜大了雙眼。她肯定看見了,看見了那雙金光閃閃的貓頭鷹的眼睛……

那件事已經過了很久,警察始終沒有為此按響我家的門鈴,至少到今天還沒有。

也難怪,因為我跟被害者沒有個人恩怨,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除了她脖子上的手印,現場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而且我與那個地方也沒有任何關聯,警察再能幹也不可能查到我頭上。

當時我把車停在附近的林道,要是被人看見那輛關東牌照的車就麻煩了,不過我不用擔心這一點。因為我很謹慎,把車停在了避人耳目的地方。

還有一件對我而言很走運的事。這起案件發生後,貓頭鷹男的知名度又提高了一個等級。

住在案發現場附近的老農婦稱,她在案發前曾看見一個身著茶色大衣、戴著墨鏡的男人朝神社方向走。她從沒聽說過什麼貓頭鷹男,不過這反而提高了證詞的可信度。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這起案件一直是那個網路留言板的熱點話題。

也難怪,因為貓頭鷹男是唯一不再僅僅存在於都市傳說中,而是真正成為殺人犯的怪物。

網上的外行偵探們判斷,兇手是一個聽說過貓頭鷹男傳說的變態。他打扮成貓頭鷹男的模樣,襲擊了可憐的小女孩。

他們的推理的確在理。第二次世界大戰前,「紅斗篷」的故事曾紅極一時,當時還真有男人裝成「紅斗篷」的模樣四處徘徊。「裂口女」大肆流行時也出現了很多模仿她的女性。話說回來,女模仿者的裝扮到不到位,看的並不是她身上的著裝,而是她攜帶的武器。菜刀當然不行,「裂口女」一定要用鐮刀。

打那以後,全日本都開始提防貓頭鷹男了。

案發地區的學校要求孩子們集體上下學,放學之後盡量不要在戶外玩耍。其他地區也加強了巡邏警力,學校的家長聯盟還自發在學生放學後巡邏學區的每個角落。

我的願望成真了。

我成了都市傳說中的怪人,成了孩子們的噩夢,成了父母們最為畏懼的怪物。

在公園裡撒歡的孩子們一發現天色漸晚,便會嚇得倉皇失措。

「貓頭鷹男要來了!得趕緊回家啊!」

玩到半夜的年輕人看到獨自走在小路上的男人,便會嚇得難以移動腳步。

「那人,不會是貓頭鷹男吧……」

貓頭鷹男的恐怖傳說,會在世人中口耳相傳。

「那傢伙真的存在……他真的會殺人……」

傳說會代代相傳,就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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