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親愛的夫人,」白羅向奧立佛太太深鞠一躬,奉上了一蓬維多利亞式的高雅花束。

「白羅先生!哎呀,真是的,太不敢當了,也只有你才有這樣的風度。我的花經常都是亂七八糟的。」她朝花瓶里亂蓬蓬的一把菊花瞄了一眼之後,又看著這束淑女般的薔薇花蕾。「真謝謝你來看我。」

「夫人,我是來祝福你康復的。」

「是的,」奧立佛太太說:「我想我好多了。」她小心翼翼地把頭往左右輕轉了一下。「不過還是頭痛,」她說:「有時痛得很厲害。」

「你記得,夫人,我警戒過你不要去做危險的事情。」

「事實上,是叫我不要太莽撞。可惜我偏偏那麼做了。」她又說:「我感到事情有些不妙。我也很害怕,可是我又跟自己說幹嘛那麼傻,有什麼好怕的?因為,我是在倫敦啊,就在倫敦的市中心,到處都是人。我是說——我怎麼會害怕,又不是空無一人的荒林子里。」

白羅看著她,心中在思考。他想,奧立佛太太是真地感到了一陣不安的恐懼,真的疑懼到邪惡的存在,一種真有某種事情或某一個人要加害於她的不祥感兆;抑或是後來才了解到全盤的經過?他非常清楚這是經常發生的事:不知多少委託他辦案的人都說過類似方才奧立佛太太所說的話,「我那時就知道事情不對勁,我感到有些不妙,我就知道要出事的。」其實,他們當時根本沒有那種感覺。那麼奧立佛太太究竟是怎麼樣一個人呢?

他基於奧立佛太太的立場打量著她。按奧立佛太太自己的看法,她的直覺是相當靠得住的。一個又一個接踵而來,奧立佛太太每次在那些直覺經證實為真的時候,總是得理不饒人的!

然而,人與許多動物一樣,象狗與貓在大雷雨來臨之前總感到有些不安,知道情形有些不對,卻又說不出到底什麼事情不對。

「你是什麼時候感到這種恐懼的?」

「是在我轉出大馬路的時候,」奧立佛太太說:「在那之前,一些都很正常而且相當刺激——該說我覺得挺好玩的,當然發覺跟蹤人的確是很困難的事也令我氣餒。」

她停了下來,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就象是在玩一種遊戲。之後,又突然全不是遊戲了,因為那是個許多小巷子與破陋地區的所在,倉庫或是荒地拓平了要蓋房子的地方——哎呀,我不知道,我也說不明白,反正很不同就是了,真象在作夢。你知道那種夢。

開始時是一回事,大家在一起喝酒了蠻熱鬧的,然後突然發現自己又跑到叢林里或另外全然不同的所在去了——而且非常怕人。」

「叢林?」白羅說:「嗯,你這麼比喻倒是很有意思的。」

「這麼說,你當時覺得自己好象進了叢林里,而且很怕一隻孔雀?」

「我不知道是否特別怕他,況且孔雀又不是什麼兇險的動物。只是,我把他比作一隻孔雀,是因為我覺得他只是個裝飾性的東西。孔雀不是富點綴與裝飾性的嗎?這個可恨的傢伙也是蠻花花綠綠的呀。」

「在你遭襲擊之前,你完全不曉得會有人跟在你後頭嗎?」

「沒有,不,完全不知道——不過,我想他給我指引的根本就是錯路。」

白羅審慎地點了點頭。

「但是,當然是那個孔雀敲我的頭的,」奧立佛太太說:「還會是誰?那個一身髒兮兮的小孩子?他雖然是一股臟相,倒不是個惡人。那個懶洋洋的叫什麼法蘭西絲的,更不可能了——她象個蓋了塊布的包裝箱子,一身垂著散發。我覺得她象個戲子之類的。」

「你說她是在充當模特兒?」

「是呀,不是給孔雀作模特兒,是給那個一身髒的小子。我記不得你見過她沒有了。」

「我還沒有那份榮幸——要果真是個榮幸的話。」

「不過,她的確是蠻漂亮的,那種不修邊幅,瀟洒藝術家的一型。臉上化妝很濃,一張灰白的臉,好濃的眼膏,頭髮軟趴趴地掛在臉上。在一家畫廊工作,因此替一些嬉皮畫家們充當模特兒也不算什麼稀奇的事了。這些女孩子真敢!我想她也許愛上了那個孔雀,卻也說不定是那個臟小子。無論如何,我看她也不至於敲我一擊悶棍的。」

「我覺得另有一種可能性,夫人。也許有人可能注意到你在跟蹤大衛——也就因而跟蹤起你來了。」

「有人看見我跟蹤大衛,於是就跟蹤我?」

「要不然,就是在木材廠附近或是礦場里早有人躲著了,也許在監視你注意的那個人。」

「當然,這是一種可能,」奧立佛太太說:「可是那又會是誰呢?」

白羅頹然地嘆了一口氣。「呵,就是說啦。困難就在此——太困難了。太多的人,太多的事端,我一點頭緒也看不出來。我只知道有個女郎說她可能殺了人!我只能靠這麼一點線索來進行,而且就連這點也是十分困難的。」

「你說困難到底是什麼意思?」

「返想。」白羅說。

奧立佛太太對於返想始終不很擅長。

「你總是把我搞得糊裡糊塗。」她埋怨地說。

「我現在談的是有人被謀殺,可是誰被謀殺了呢?」

「我想,是繼母被謀殺了。」

「可是繼母並沒有被謀殺呀。」白羅說。

「你真是個最神經的人了。」奧立佛太太說。

白羅在椅子上將身子坐正,將兩隻手的指頭合攏在一起,開始——按奧立佛太太的推測——要找樂子了。

「你就是拒絕返想,」他說:「但是要想事情有些進展,我們一定要返回去思考。」

「我不要返想,我只想知道我在醫院的時候,你到底做了些什麼事,你總該做了點事吧。你到底做了什麼呢?」

白羅沒有理睬她的問話。

「我們必須從頭開始,有一天你打電話給我。我心情很煩悶,是的,我承認我很煩悶,有人對我說了非常刺傷我自尊的話。你,夫人,卻是非常的好心。你鼓舞我,使我放鬆了心情,還請我喝了一杯熱巧克力。這且不說,你還表示要幫我忙,而且的確也幫了我的忙。你把那個來看我,說她可能殺了人的女郎替我找到了!夫人,我們不妨自問一下,這樁謀殺到底如何?誰被謀殺了?是在哪兒被謀殺的?又為什麼被謀殺的?」

「好了,別說了,」奧立佛太太說:「我的頭被你吵得又痛起來了,這對我身體是不好的。」

白羅仍不顧她的哀求。「我們手頭到底有沒有一樁謀殺案?你說繼母被害,我的答覆是繼母並沒有死,因此我們還沒有謀殺。然而,必定出了一樁謀殺案的。因此,我本人,首先要問的是,到底誰死了,有人來找我提起一樁謀殺案。一樁謀殺案不知如何在某地發生了,然而我卻無法找到這樁謀殺。我知道,你還想說有人企圖謀殺瑪麗?芮斯德立克,不是很好的佐證嗎?但這不能使赫邱里?白羅滿意。」

「我實在不懂你還要什麼。」奧立佛太太說。

「我要一樁謀殺案。」赫邱里?白羅說。

「你不嫌胃口太兇殘了嗎?」

「我在找謀殺,卻又找不著。實在急死人——因此,我請你與我一起返想。」

「我有個好主意,」奧立佛太太說:「也許安德魯?芮斯德立克急著要去南非,就在行前把太太給殺了。你有沒有想到這個可能?」

「我當然不會想到這種事,」白羅面有慍色地說。

「那麼,我卻想到了。」奧立佛太太說:「我覺得蠻動人的。他愛上了另外一個女人,急著想與她私奔,因此他將前妻謀殺,而且沒人懷疑他。」

白羅氣極敗壞地大嘆了一口氣。「但是他的太太是在他去南非十一、二年之後才死的呵,而他的孩子在五歲的年齡是不會太清楚自己的母親被謀殺的。」

「也許她給母親吃錯了葯,或者也許芮斯德立克只是說她死了。我們到底並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死了。」

「我知道,」赫邱里?白羅說:「我調查過。第一任芮斯立克夫人死於一九六三年四月十四日。」

「這些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雇了人調查過一些事實。我求你,夫人,不要魯莽地下一些不可能的結論。」

「我倒認為我相當的機智,」奧立佛太太固執地說:「要是我寫書的話,我就會這麼安排。而且我會讓那孩子下手。不是故意地,而是由她父親叫她母親喝一杯榨過的樹汁。」

「胡說八道!」白羅說。

「好吧,」奧立佛太太說:「那麼你說說你的吧。」

「老天,我沒有可說的啊。我要找謀殺案,可是我找不著。」

「瑪麗?芮斯德克立病了,進了醫院,好了,回了家又病了,要是有人去找的話,也許會發現諾瑪?芮斯德立克所獲的毒藥,這樣你仍是沒找著謀殺案!」

「目前大家所知道的也的確如此。」

「那麼,我的白羅先生,你到底還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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