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奧立佛太太醒來時,一股的無奈。她知道擺在她眼前的又是無所事事的一天了。懷著大功告成的心情,包好了復校完成的文稿,無事一身輕。目前,她只有如往常的情形一樣,輕輕鬆鬆享受一下,懶散一番,等待自己的創作慾望再度蠢動了,她毫無目的地在自己的住房裡閒蕩,摸摸這個,碰碰那個,拿起來,又放回去;拉出抽屜,看是有一大堆的信件有待處理,但一想到自己剛剛完成了一部絞心巨著,她才沒有心情去作那些煩人的事呢。她要找點有意思的事來做。她要——她到底要做什麼?

她想起上回與赫邱里?白羅的談話,他提供給她的警告。可笑!其實,她為什麼不可以參與她與白羅分享的這個難題呢?白羅或許情願坐在大椅子上,十指一合去動他那老謀深算的腦筋,舒舒服服地在房裡休養身子。雅蘭?奧立佛可沒有這份口味。她會毅然地說道,她自己至少要採取一些行動。她要在這個神秘女郎的身上發掘一些資料。諾瑪?芮斯德立克在哪兒?她現在在做些什麼?她,雅蘭?奧立佛能再找出些什麼線索?

奧立佛太太在房裡走來走去,心中是愈來愈煩悶,能做什麼呢?可真不容易決定。

出去問些問題?是否該去一趟長麓?可是白羅不是已經去過了嗎——而且能查出來的,他也早已查了出來。再說,她又有什麼藉口再闖進羅德立克?霍斯費爾德的家去呢?

她考慮再去波洛登公寓一趟,也許在那兒還能再探查出點什麼來?看樣子,她還得另外編一個藉口。她真不曉得還能捏造什麼藉口,不過,那裡是唯一可以再獲得點消息的所在。什麼時候了?上午十時,該有很多的可能性的……在途中,她已經想出了一個藉口,說不上什麼別出心裁的藉口。本來,奧立佛太太希望能找一個更巧妙的;但轉而一想,也許該謹慎一些,最好是日常且很說得通的一種藉口。她來到堂皇卻稍嫌陰森的波洛登公寓的正前方,在天井裡徘徊、思考。

有一名雜役正與一個搬家的貨車工人談話,一個送牛奶的推著裝奶瓶的車,在靠近運貨的電梯間附近,走到奧立佛太太身邊來。

他推著小車,口中吹著口哨,奶瓶晃蕩得吭啷吭啷響;這時奧立佛太太仍在出神地注視著那輛搬家的貨車。

「七十六號搬出去了。」送牛奶的人向奧立佛太太解釋說,顯然,他以為她是來看房子的。他說著將一箱牛奶自小車上搬進電梯。

「說起來,她早就搬了出去了。」他走出樓梯又說了一句,他是個說話很爽快的送牛奶的人。

他用大拇指朝上指了指。

「從窗口跳下來的——七樓——這不過是一個禮拜之前的事。清晨五點的時候。好笑,怎麼挑了這麼個時辰。」

奧立佛太太可不覺得有什麼好笑。

「為什麼?」

「她為什麼跳樓?沒人知道。有人說是心理不平衡。

「她——年輕嗎?」

「算了!一個老梆子。少說也有五十歲了。」

兩個男人在貨車裡拚命地搬一隻大桌子。搬著搬著兩隻胡桃木的抽屜摔落在地上了,有一張紙朝著奧立佛太太飄落過來,她一把抓住了。

「別把東西摔壞了,查理。」那爽快的送牛奶的人責怪了一聲,又推著一車牛奶進了電梯。

那兩名搬運工人開始了一陣口角。奧立佛太太把手中那張紙遞給他們,他們卻揮手表示沒用的。

打定主意之後,奧立佛太太徑身進入大樓,來到六樓六十七號。門裡叮噹一聲,隨即屋門打開了,一名中年婦人手中拿著一隻掃把,準是正在打掃房間。

「喔,」奧立佛太太用她最愛用的單音節說:「早安,呢——我想知道——有沒有人在?」

「沒有,夫人。她們都出去了,都上班了。」

「是的,當然了……是這樣的,上次我來這兒的時候我忘了一本小日誌在這兒,讓人怪著急的,一定在客廳里什麼地方。」

「就我所知,夫人,我還沒撿到那一類的東西,當然,我也不會知道是您的。您要不要進來看看?」她很客氣地把門打開,將剛才清洗廚房地板的掃把放開,請奧立佛太太進入客廳。

「對了,」奧立佛太太說,決定與這位清掃的婦人拉拉關係:「這裡,這本書就是我留給芮斯德立克小姐,諾瑪小姐的。她從鄉下回來了嗎?」

「我看她這幾天不住在這兒。她的床鋪都沒人睡過,她可能還在鄉下的家裡住呢。

我知道她是上個周末去的。

「是的,我想也是的,」奧立佛太太說:「這本書是我給她帶來的,是我自己寫的。」

奧立佛太太寫的書似乎並未勾起這名清掃婦人的興趣。

「我就是坐在這兒的,」奧立佛太太拍了一張大椅子自顧自地說:「至少我記得是坐在這裡。後來我坐在靠窗戶那兒,也說不定是在沙發上。」

她狠命地在椅墊後面猛挖。那名婦人也跟著在沙發坐墊下搜。

「你不曉得掉了這種東西真叫人急瘋的,」奧立佛太太滔滔不絕地說:「我的要事約會全記在上頭了。我曉得今天要與一位很重要的人物午餐,可是我忘了是誰,連地點也記不得了。當然,也說不定是明天,那樣的話,就不是同一個人了。哎呀,這可怎麼辦!」

「一定很為難的,夫人,我知道。」清掃婦人很同情地說。

「這兒的公寓真不錯。」奧立佛四下環顧了一下說。

「太高了。」

「可是風景好啊,是不是?」

「不錯,可是朝東的話,到了冬天寒風可真大。從鐵窗欄中直吹進來。有的裝了雙層窗戶的。呵,冬天,我可不要住在這種面向東的公寓里,讓我住樓下最好了,尤其是有小孩就更方便了。您知道,有嬰兒車之類的東西。呵,是真的,我寧可住樓下。您想想看,要是著了火。」

「是的,那當然了,那真可怕,奧立佛太太說:「可是我想這裡一定有太平梯的。」

「可有時候不一定跑得到消防門呵。我可怕透了火了,從小就怕。這些公寓又這麼貴,您根本不會相信租金有多高。所以何蘭小姐才找了另外兩位小姐來跟她分租。」

「喔,對了,我想兩位我都見過了。賈莉小姐是一個藝術家,對吧?」

「她替一家畫廊工作,可是好像並不怎麼勤快。她自己也畫——什麼牛了,樹了,那些認不出來,也不曉得什麼意思的東西。一位很邋遢的小姐,她房間那份亂——您是不會相信的。何蘭小姐可就不然了,什麼都是整整齊齊乾乾淨淨。她以前在煤礦局當秘書,現在在城裡當私人秘書。她說,她喜歡現在的工作。她給一個從南非還是哪兒回來的很富有的先生當秘書,他是諾瑪小姐的父親,是他請何蘭小姐讓她女兒跟她們一塊兒住的,那時住的一位小姐要結婚搬了出去,她提過要找一個小姐來分租。她當然無法拒絕了,是不?尤其他又是她的老闆。」

那婦人鼻孔里哼了一聲。

「我想她會的——要是她曉得。」

「曉得什麼?」這問題未免太唐突了。

「我知道我不應該說的。這不關我的事——」

奧立佛太太仍是帶著疑問的眼光看著她,這清掃婦人妥協了。

「倒不是說她不是個好女孩。就是有點瘋瘋傻傻的,其實她們還不都有點瘋瘋的。

可是我想她應該找個醫生檢查檢查。有時候她好像不大清楚自己在幹什麼或是自己在哪兒。有時候,挺怕人的——就好像我先生的侄子毛病發作之後那樣(他病發起來真嚇人——您簡直不敢相信!)不過,我倒沒見她發作過。也許她吃藥物——吃得很多。」

「我聽說她有個年輕的男朋友,她們家不太贊成。」

「是呀,我也這麼聽說的。他來這裡找過她兩、三次,不過,我從來沒見過他。他是那類披頭式的嬉皮。何蘭小姐很不高興,可是這年頭,你又能怎麼樣,女孩子都是各管各的。」

「今天的年輕女孩子也真夠人心煩的。」奧立佛太太說,作出一副認真且很明大義的樣子。

「缺少教養,我是這個看法。」

「我看不是。不是,不是這樣。我想,真的,像諾瑪?芮斯德立克這樣的女孩子最好還是待在家裡,跑到倫敦來作室內裝潢的工作是不太好的。」

「她不喜歡待在家裡。」

「真的?」

「她有個繼母。女孩子是不喜歡繼母的。據我聽說她繼母費盡苦心,想幫她振作起來,不讓那些油頭粉面的小夥子進他們家門。她曉得女孩子要是挑錯了人會招來許多禍事的。有時候——」這清掃婦人很認真地說:「我真謝天謝地我沒有女兒。」

「你有兒子嗎?」

「我們有兩個男孩子。一個在學校念書念得很好;另一個在印刷廠作的也很好。的確,兩個都是好孩子。不瞞您說,男孩子也會惹麻煩的。可是,我想,女孩子就更叫人擔心。總覺得應該多管教他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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