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凶宅日記

尾巴卷卷

丁帥和秦小庄私奔了。

為此,丁帥放棄了一間茅草房和一隻看門狗。

臨走,秦小庄留下了父親給她的金卡。

愛情,有時候是明智的,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愚蠢的。

秦小庄愛丁帥就像愛自己一樣,丁帥愛秦小庄也像愛自己一樣。他們的錢很少,只夠租下明月小區的303室。

那是傳說中的凶宅,空置了很久,周圍的人時常聽見裡面有人走動的聲音,就像是光腳踩在地板上發出的「啪嗒啪嗒」聲。但有時候,窮比鬼更要命。「有了愛情,鬼也要退避三舍的。」丁帥對秦小庄說。秦小庄乖巧地點點頭,他們都相信真愛無敵,於是百無禁忌。

一室一廳,寬敞明亮,只是灰塵很厚,站在陽台可以眺望城市中心的繁華。卧室很大,是秦小庄喜歡的樣子,淺灰色的地板,深棕色的壁櫃,和自己的家很像。牆上有個壁櫃,大概寬1.5米,上下貫穿整面牆,壁櫃分為上、中、下三個部分,上面和下面都是小柜子,中間最大,是一個對開的衣櫃。

掛上白底蘭花的窗帘,床單是深海藍色,襯著點點星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愛情,那個夜晚,秦小庄睡得很熟。

第二天早上,秦小庄和丁帥手挽手踩著陽光來到超市,他們買了很多日常用品。包括香皂,肥皂,牙籤,洗潔精,新鮮的玫瑰,還有一包「名典」十二包裝的衛生紙……

一切安排妥當,只有一大包衛生紙沒有地方可以放,丁帥看了看壁櫃,指著壁櫃下面的柜子,「要不放這裡吧!」秦小庄表示同意。丁帥來到壁櫃前,上面沒有把手,打開的方法可能是上翻,下翻,左平開或右平開。但是,無論丁帥多麼努力,都不能打開這個柜子。後來,丁帥拿過秦小庄遞來的螺絲刀,狠狠地在每個邊上都撬了一遍,但是壁櫃的門仍紋絲未動。

秦小庄拒絕了丁帥把衛生紙都放在洗手間的建議,她認為洗手間比較潮,容易滋生細菌。最後,衛生紙只能放在衣櫃裡面。

壁櫃下面的柜子成了一個死角。明明租下了整個房子,卻還是有一塊地方不屬於自己,秦小庄心裡有些不舒服。

丁帥找了一份網管的工作,8小時倒班,一個月800元。秦小庄每天到網吧里寫懸疑小說,掙微薄的稿費。

日子雖然平淡,但是還算過得去。沒有了綾羅綢緞,秦小庄穿路邊賣的25塊錢一件的白T恤;沒有了珍饈佳肴,秦小庄愛上了一塊錢一包的康師傅,加上一根雙匯王中王,一頓飯兩塊錢也能吃得很滿足。

煩惱,來源於不可企及的慾望。無欲無求自然可以逍遙自在。

丁帥每天下班回家都會有一個扎著馬尾辮,穿著碎花圍裙,手裡拿著鏟子的女孩給自己開門,她會笑著說:「親愛的,我聞到你的味道了!」丁帥很滿足,從小沒有父母的疼愛,秦小庄的溫柔讓他覺得自己幸福得快要冒泡。

不過,幸福是過去完成時,沒有人敢說它是將來時。

在房子里住到一個月的時候,正好趕上丁帥上晚班。秦小庄先睡下了,那天晚上她夢到了秦小諾。

秦小諾穿著白底碎花的棉布睡衣,皮膚白凈,左眼角有一顆紅色的痣,黑色的頭髮在燈光下閃著幽幽的光澤。她盤腿坐在床上,握著胖嘟嘟的腳趾頭笨拙地修剪著指甲。而秦小庄自己則趴在床上,在那個粉紅色的筆記本上認真地記著日記。

過了一會兒,秦小諾急急地穿好衣服要出門,她對秦小庄說:「我很快就回來!」秦小庄點點頭。果然沒過多久,敲門聲響了起來,很暴躁的樣子,秦小庄下床去開門,可是門外,一個人也沒有。又過了一會兒,還是有人拚命地砸門,秦小庄開門,仍然是一個人也沒有。秦小庄心裡發毛,她反鎖了門跑到床上,懷裡緊緊地抱著日記,驚恐地盯著門口。

忽然,一切都靜下來了,只有牆上的鐘「滴答滴答」地響。

過了很久,秦小庄的神經放鬆下來。她把日記本放下,輕手輕腳地來到門口。忽然,窗戶被「嘩」的一聲推開,陰冷的風灌進來,床上的日記被翻得「嘩啦嘩啦」響。秦小庄撫開眼前被吹亂的頭髮,跪在床上,把窗戶關嚴。

忽然,腳腕傳來一陣刺骨的冰冷,秦小庄回過頭,驚愕得發不出聲音——一隻黑色的乾枯的手,從日記本里伸出來,死死地抓住秦小庄。一會兒,一張熟悉的臉從日記本里掙脫出來,表情陰冷,左眼角的痣看起來很詭異:「我說過會早點回來的……」

秦小庄驚叫一聲醒過來,丁帥把她抱在懷裡,「別怕別怕,寶貝,我在呢!」

「我……夢到秦小諾了!」秦小庄明顯地感覺到丁帥的身體顫了一下。

丁帥沒有見過秦小諾,那是因為在他認識秦小庄的時候,秦小諾就已經死了。

秦小庄三歲的時候被診斷為先天性心臟病,醫生說,她活不過20歲。秦小庄是不幸的,但她又是幸運的,她有個有錢的老爸。

秦邵陽,A市最著名的地產公司的老闆。再婚之後,他在孤兒院領養了一個孩子為養女,這次他很低調,沒有向任何媒體透露消息。新的秦夫人是個很出色的女子,叫錦荷。雖然並不年輕,但知書達理,出得廳堂,下得廚房。在得知秦小庄病了的消息之後,她委婉地勸秦邵陽去領養一個孩子,秦邵陽熄滅了煙頭,用沙啞的嗓子說:「我自有分寸!」

秦邵陽和錦荷終究還是領回了秦小諾,第二天,秦邵陽就親自帶孩子去醫院做了全身檢查。錦荷很奇怪,秦邵陽解釋說,既然領養了就要當親生的一樣看待,孩子這麼多年沒有人疼愛,萬一有什麼病也不知道,還是儘早檢查一下比較好。這一番話說得錦荷熱淚盈眶,錦荷很心疼小諾,對她的愛甚至超越了小庄。

秦小庄也很喜歡小諾,因為她再也不用一個人和洋娃娃說話了。小諾很好看,笑起來眼睛會發光,但是她很少笑,也不愛說話,總是一個人沉著臉坐在花園裡發獃或者嘆息。

秦小諾沉穩得像個大人,複雜得像個大人,走路像大人,吃飯像大人,連睡覺的模樣都像大人,也許做的夢都是大人的。

一個大人的靈魂嵌在孩子的身體里。

「她是一個陰鬱的心裡鋪滿哀怨的孩子。」回想起以前的事情,秦小庄就是這樣向丁帥形容秦小諾的,「她喜歡藏在我房間的柜子里,在我睡著了之後悄悄走到我身邊,然後看著我,什麼也不做。每次我都被她嚇得哇哇大哭,所以睡覺之前,我會拿起一本厚厚的書或者檯燈走到柜子前,然後猛地打開柜子,如果她在裡面,我就會把手裡的東西扔進去。不是為了打她,只是為了嚇唬她,打傷了她,恐怕以後連這樣恐怖的遊戲都沒有人陪我玩了。想來,那時候是她陪我度過了一個奢華而空洞的童年!」

可惜沒過幾年,小諾就失蹤了,錦荷甚至幾天都不吃東西,就坐在小諾的房間里一邊笑一邊流眼淚。每當秦小庄看到錦荷這樣傷心,就會跑過去說:「錦姨,小諾沒有丟,小諾在這裡!」接著用胖乎乎的小手指指自己的心。然後,錦荷就會緊緊地抱住小庄,號啕大哭。

是的,小諾在小庄的心裡。

事情過去很多年了,秦小庄總能想起第一次見到小諾的時候,她那雙怯怯的眼睛,明亮而真誠。晚上睡覺的時候,秦小庄總能聽到自己的心在怯怯私語,它說:「我會回來的。」似乎在自己胸腔里怦怦跳動的不是心臟,而是披著長發的秦小諾的頭,那雙明亮的眼睛透過自己的皮膚和血管看著自己。

秦小庄總是被自己這樣奇怪的想法嚇得冷汗直冒。只有在丁帥的懷裡,她才能安然入睡。

生活是瑣碎的,要添置的東西太多。很快,家裡所有的柜子都被裝得滿滿的,只剩下那個壁櫃下面的柜子。

晚上睡覺的時候,秦小庄對丁帥說:「明天把壁櫃的門砸開吧,家裡很多東西都沒有地方放了。」

「你準備放東西進去?」丁帥說。

「是啊!」

「你怎麼知道裡面是空的?」

「那裡面……能有些什麼啊?」秦小庄的聲音顫顫的。

「也許是很多書,也許是幾件舊衣服,也許是一具屍體……」丁帥陰陰地笑了一下。

「……你別嚇我好不好!」秦小庄不滿地看了丁帥一眼,然後轉過去背對他。

很快,丁帥睡著了,輕輕地打著鼾。秦小庄在黑暗裡眨著眼睛,她一想起丁帥的話就覺得頭皮發麻。

夜深人靜時,秦小庄終於覺得困了。朦朧中,丁帥一把拉過她,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你猜柜子里的,是你,還是我?」秦小庄把頭蒙在被子里不停地顫抖。丁帥把被子掀開,陽光照進來,原來天已大亮。

天亮多好,不用害怕有東西在黑暗中流著口水偷偷地觀察自己、研究自己。

丁帥上班去了,臨走前秦小庄囑咐他回來的時候借點工具,晚上把壁櫃打開。

家裡沒有電視和音響,白天不寫稿子的時候,就只能聽聽窗外暴躁的汽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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