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河山 第一章 問情(13)

這話,問得可是有點不講道理了。軍統局內部的確有很多素質頗高的俊男美女,其中還有不少是名校畢業的高材生,無論學問還是待人接物都絕對拿得出手。可這些高素質的人才要麼服務於技術部門,要麼已經被提拔為高級幹部,大熱的天,誰會像條狗一般偷偷跟在先總理夫人宋慶齡的身後轉?!要是先總理夫人身上的確能挖到什麼重要情報也就算了,派一些高素質人才去跟蹤他也不算浪費。誰都知道她平素接觸的要麼是女人,要麼是孩子,根本對黨國沒什麼威脅,派幾個人過去跟著不過是為了應付差事,又何必安排得那麼認真?!

幾乎出於本能,毛人鳳就想出言替自己辯解。然而看到戴笠那深邃冰冷的眼睛,他心中又猛然打了個突,「不可!戴局長今天是存心找茬敲打人來了。老子越是自辯,他肯定會越生氣。還不如直接宣布投降,任打任罰,讓他把肚子頭的氣散發出來。好歹也能留個沉穩老實的印象,今後還有重新獲得信任的機會!」

想到這兒,毛人鳳立刻低下頭了,老老實實地認錯,「局座教訓的是。卑職最近心浮氣躁,才犯下了如此大錯。卑職知罪,請局座懲罰!」

「知道錯就好!」戴笠點點頭,對毛人鳳態度非常滿意。「回頭寫一份報告交給我看!另外,下次先總理夫人再來重慶,你派幾個體面人去跟!別狗眼看人低,她雖然不愛管什麼事情,真的發起脾氣來,你我依舊要吃不了兜著走!」

「是!卑職這就去寫!」毛人鳳心頭登時一輕,趕緊敬禮告辭。

「回來!」戴笠用力拍了下桌子,大聲喝止,「我讓你走了么?!難道你毛齊五就那麼忙,連聽我幾句話的時間都沒有?!」

「卑職不敢,卑職不敢!」毛人鳳心裡頭怒火萬丈,轉過身,臉上依舊堆滿了人畜無害的笑容,「局座還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卑職一定不折不扣去執行!」

「賀局長夫人附近,最近是誰在盯著?」戴笠輕輕用眼皮夾了他一下,順口詢問。

「是,是卑職安排沈醉在跟!」鄭介民想都不想,強先一步大聲彙報。「沈醉是咱們軍統局裡內的後起之秀,文武雙全,又生得一幅好皮囊。派去暗中盯軍統前一任局長的夫人倪雯君,絕對不會嚇到賀夫人。」

但是,他的話卻令戴笠火冒三丈,用力拍了下桌案,大聲呵斥,「胡鬧。誰讓你派人去盯賀夫人的!都趕緊給我撤回來!把派去盯賀夫人的弟兄全撤回來,無論明的暗的,一個都不要留!」

「這……」鄭介民愣住了,滿臉委屈地看著戴笠,不明白自己究竟錯在了哪裡。照理說,既然毛人鳳安排一群地痞混混去跟蹤宋慶齡是錯誤行為,自己安排了一個高素質人才帶隊去跟蹤倪雯君應該是個正確選擇才對。怎麼也沒有局座附和大人的心意,反倒和毛齊五落到了同樣下場?!

「你這個混賬王八蛋!你摸摸自己肚子,裡頭到底有沒有良心!」見鄭介民又作無辜狀,戴笠心中的怒火再也壓抑不住,指著對方鼻子大聲咆哮,「賀局長才走了幾天,你就敢派人去跟蹤他的夫人?!讓外邊的人看到了,會怎麼說咱們軍統?會怎麼說我這個軍統的當家人?!是忘恩負義,還是為了立功不擇手段?!你說,你說你這樣做對咱們軍統有什麼好處?!」

鄭介民被罵得滿臉通紅,心中卻依舊不怎麼服氣,低著頭,小聲回應,「局座息怒!局座息怒!且聽屬下解釋一句。那,那賀夫人三天兩頭就往曾家岩跑,重慶,重慶現在很多左派人士的集會,都有她的身影。萬一,萬一她真的倒向了延安……」

「混蛋!」戴笠抓起桌子上的派克金筆,直接朝鄭介民的腦袋擲了過去,「你以為就你看到她去曾家岩了。重慶才多大地方?!賀夫人又那麼有名,走到哪裡不是無數雙眼睛盯著?!為什麼別人都視而不見,就你瞎積極?!你比全世界的人都聰明么?還是全世界就你一個傻瓜?!」

鄭介民的腦門上立刻被砸出了一個青包,委屈地垂下頭,不再敢說話。毛人鳳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忍不住偷笑。軍統前局長賀耀祖的夫人倪雯君政治態度傾向延安,這在重慶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根本算不上什麼秘密。包括賀耀祖之所以辭去從軍統局局長和軍事委員會辦公室主任這兩大要職,都是為了主動避嫌。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是個人就能拿倪雯君的政治態度做文章。且不說賀局長在黨國內部人脈雄厚,關係通天。即便賀局長現在已經落了勢,就憑著他當年待軍統局弟兄們那份情義,大夥也不該挑頭去查他的夫人!

「鄭介民啊,鄭介民,叫你跟老子爭功?這回,你爭到了一樁大功勞,看怎麼把你活活撐死!」心裡想著鄭介民跟自己的往日恩怨,毛人鳳的頭低得更低,對戴笠的態度也愈發地恭謹。

兩相比較,鄭介民委委屈屈的模樣,就愈發顯得可憎了。戴笠氣得不斷咬牙,指著此人的鼻子,繼續咆哮,「不服是不是?好,你有種!咱們軍統局的廟小,耽誤了你的前程。去,你現在就去委員長那裡,把你和沈醉兩個調查到的結果交給委員長。當面告訴他,賀夫人是個赤色份子。看看委員長是槍斃她,還是槍斃你!」

「卑,卑職不敢!」鄭介民被嚇得接連後退,耷拉著腦袋,小聲求饒,「卑職知道錯了。請局長息怒。卑職這就把沈醉他們撤回來,再也不敢去打擾賀夫人了?!」

「你錯了,你怎麼會錯呢?你錯哪裡了?」戴笠不屑地撇撇嘴,大聲冷笑。

此時此刻,鄭介民腦子裡亂得像漿糊一樣,根本無法猜到戴局長今天為何要找自己的麻煩。繼續耷拉著腦袋,一個字也不敢多說。

「說啊,你錯哪了?我問你話呢!」戴笠卻不肯像先前放過毛人鳳那樣輕易放過他,拍了下桌子,繼續大聲質問。

「卑職,卑職不該派人去盯賀夫人的稍!卑職,卑職對不起賀局長。卑職讓局座難做了,卑職甘受責罰!」鄭介民被逼得無路可退,只好違心地承認錯誤,自請處分。

「我不難做,我有什麼難做的。我這個局長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對付日本人上,根本沒功夫管重慶的事情。你忘恩負義,與我何干?!」戴笠聳聳肩,繼續撇嘴冷笑。「我說鄭介民啊,鄭介民,你在軍統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什麼人能查,什麼人不能查,你心裡頭就沒個章程么?賀局長出使蘇聯,光是軍火就陸陸續續幫委員長談回來二十個師!甭說你抓不到倪雯君的任何把柄,就是把她抓了個人贓俱獲,有那二十個師的軍火在,委員長還能把她怎麼樣?!」

「這……」鄭介民終於恍然大悟,低下頭,心服口服,「卑職糊塗,謝局座指點。卑職這就把人都撤回來,相關檔案一概銷毀!」

「順便把跟進高敬亭事件的相關人等也撤回來,就此罷手!」戴笠要的就是鄭介民的絕對服從,把語氣放緩了一些,低聲吩咐。

「是!」鄭介民不敢追問原因,趕緊敬了個禮,滿口應承。

然而,戴笠那邊卻突然沒有了聲音。鄭介民心中愈發惶恐,只覺得兩條腿發軟,眼前一陣陣發黑。壞了,局座發現自己那些小手段了。今天把自己和毛齊五叫進來,就是為了痛下殺手!

正嚇得欲仙欲死間,卻又聽到頭頂傳來一聲長嘆,「唉!有些事情,非但你不知道,恐怕我自己也是稀里糊塗。讓你的人趕緊撤下來吧,這是委員長的要求!我估計,中央對新四軍,該有更大的動作了!你做的那些事情,很容易打草驚蛇!」

「啊!」非但鄭介民,連同旁邊正在幸災樂禍的毛人鳳都被驚呆了,抬起頭望著滿臉惆悵的戴笠,眼珠一動不動。

委員長要對新四軍動手!這怎可能?!重慶和延安今年春天時才勉強達成協議,停止互相攻擊,繼續聯手抗日。為此,延安方面甚至做出了巨大的讓步,非但沒有試圖奪回被胡宗南攻佔的東進通道,並且主動答應,在適當時候將新四軍撤到長江以北,將好不容易開闢的南方根據地讓給顧祝同!

而如今雙方寫在協議上的墨跡還沒被風吹乾,委員長居然就準備向新四軍動刀子了。並且事先連軍統局的意見都沒有諮詢!這意味著什麼?除了中央的幾位大佬已經在反赤方面達成了一致之外,還意味著委員長對軍統已經不再像先前那樣信任!至少,在武力解決新四軍這件事上,他不想讓軍統參與!

不想讓軍統參與此事,那麼,委員長就必須加強對中統的倚重。想到賀局長在位時,大夥將中統那幫人壓製得毫無還手之力。再想到被中統王八翻身,騎在自己頭上的作威作福悲慘後果,一股同仇敵愾之意在三人的心中油然而生。這個節骨眼上,大夥再不團結一致,就白白便宜中統局了。毛人鳳搖了搖頭,主動替鄭介民求情,「局座,在報紙上炒作高敬亭被殺之事,卑職也參與了一些。原本以為能狠狠打擊一下曾家岩那邊的氣焰,卻沒想到差點耽誤了委員長的大事。事到如今,卑職也知道自己魯莽了,不敢請局座寬恕。只想請局座拿個主意,卑職等該如何補救,才不會讓咱們軍統今後的工作過於被動!」

「卑職,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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