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河山 第一章 問情(8)

挾一腔熱血入不測之地!剎那間,會議室里居然瀰漫起一股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味道。然而,蔣介石畢竟不是那志大才疏的燕太子丹,稍作遲疑,迅速做出一系列補充措施:「第三十一集團軍即日結束休整,渡河北上,進入第一戰區,加強防務。待到達指定位置後,第三集團軍隨即向北推進到中條山一線。第七十六軍進入晉南,與第五、第十四集團軍匯合,向晉綏軍施加壓力。如果閻錫山膽敢扣留飛機,第一戰區所有在山西境內的部隊,立刻給我打過去!端了他的老巢!」

「是!」第三十一集團軍總司令湯恩伯,第三集團軍總司令孫桐萱、第七十六軍軍長李鐵山、第一戰區總司令衛立煌等人相繼站起身,大聲領命。(注1)

「坐下!」蔣介石滿意地揮了一下手,示意眾將落座。然後快速將目光轉向胡宗南。後者立刻就坐直了身體,滿臉期盼地等著委員長點自己的將。誰料蔣介石的目光突然又變得猶豫了起來,沉吟半晌,才緩緩吩咐道:「第三十四集團軍繼續封鎖陝北,務必確保不讓外界物資和人員繼續進入那些赤色割據者手裡。但是……」

又斟酌了一下,他繼續補充,「如果陝北的武裝分子準備突圍進入晉西,壽山你不妨放開一條通道。具體如何做,做到哪一步,你自己把握!中央軍事委員會不做過多干涉!」

「是!」胡宗南答應得雖然大聲,氣勢上卻比先前幾人差了許多。拿著全國數一數二的精良裝備去進攻陝北,仗不太難打,但是這幾個月來他承受的壓力,卻大到難以想像。非但親延安的報紙對他胡宗南口誅筆伐,一些原本中立或者親重慶的報紙,也對這種同室操戈的行為深表不屑。導致他胡某人每次來重慶做彙報,在同僚面前都抬不起頭來。連好友之間的應酬,都能推就推了,以免當著很多人的面被政敵數落!

「你的任務很重要,絲毫不亞於俊如他們!」聽出胡宗南心中的幽怨之意,蔣介石少不得要溫言撫慰,「閻百川和他麾下的晉綏系對國家的威脅,都在明處。只要咱們應對得當,不難將威脅消除在萌芽狀態。而防共,卻是一項艱辛而又長遠的工作,絕非一朝一夕就能成功。如果做得不好,即便咱們以後趕走了日本人,中國也將變成赤色世界。到那時,你我等人,非但無處可以容身,百年之後去九泉下見到先總理,也沒有任何面目去跟他老人家交代!」

「就陝北那一夥農民武裝?!」胡宗南心中偷偷嘀咕,對蔣介石的擔憂很是不以為然。去年三十四集團軍發起進攻時,面對的雖然不是八路軍主力,但留守陝北保衛赤色巢穴的,總不能是二流部隊。結果呢,第三十四集團軍只用了短短半個月時間,就將戰線向前推進了兩百餘公里。要不是擔心過於孤軍深入,被處於太行山前線的八路軍抄了後路,一舉拿下延安都沒任何困難。(注2)

非但他一個人覺得蔣介石小題大做,與會的大多數高級將領,特別是與八路軍交往甚多的衛立煌、孫桐萱等人,也都覺得蔣委員長太高估延安方面的威脅了,竟然將其擺到了與日本人一樣的地步。但是,在國民革命軍當中,「通共」是個非常嚴重的罪名,所以大夥誰也不敢出言反對,只好紛紛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大修閉口禪功。

「你們這些人啊!」蔣介石的神經很敏感,孤獨地嘆了口氣,繼續說道:「看問題總是只看眼前!閻百川為什麼落到非得跟日本人勾結才能苟延殘喘的地步?還不是小看了那些赤色份子,讓人家把五萬新軍給連鍋端了?!日本人的華北派遣軍為什麼越來越力不從心,還不是後方到處起火,被赤色游擊隊攪得連糧食都收不上來?!別總盯著手裡有多少地盤,多少條槍!地盤再大,也得人來種。槍再多,也得人來使。赤色份子從蘇聯學來的那一套,最擅長蠱惑人心。萬一被他們悄悄地發展起來,今後兩黨再爭天下,就是咱們的部隊紛紛拖著槍炮去投敵的局面!畢竟部隊中的士兵,大多都是農民出身。見識不可能像你們這些人一樣長遠,意志也不會像你我一樣堅定!」

「委員長教誨的是!」不想讓委員長感到太孤立無援,陳誠趕緊坐直身體,用力鼓掌。在他的帶領下,眾將紛紛抬起頭,以熱烈的掌聲來贊同蔣委員長的演說。至於心裡到底怎麼想,則不得而知!

「好了!」蔣介石雙手下壓,示意大夥保持安靜,「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大夥回去之後,立刻去執行命令。對日戰爭已經到了最關鍵時刻,英美蘇法等傳統列強,也都越來越清楚地認識到了日本帝國主義的危險。只要我們繼續堅持下去,堅持到傳統列強出手干涉,屆時就能與友邦一道,將日寇趕出中國,完成前總理三民主義一統華夏的使命。勝利,最終是屬於我們,也必將屬於我們!散會!」

「啪啪啪,啪啪啪!」又是一陣熱烈的掌聲,將領們紛紛站起身,整理儀容,魚貫離開。親自走到門口,目送著大夥走向各自的專車,蔣介石想了想,以很小的聲音吩咐道:「雨農,你留一下。我有其他任務要安排給你!」

「是!」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的負責人戴笠立刻像幽靈一樣閃了出來,畢恭畢敬地站在了蔣介石身邊。

衛立煌、湯恩伯等人的腳步則微微一頓,然後加快速度跳上汽車。因為軍銜只是上校的緣故,每次列席會議時,戴笠都只能坐在距離門口最近的位置。然而,上至陳誠、衛立煌、下到門外的普通警衛、司機,誰都不敢小瞧此人。非但如此,還盡量跟此人保持足夠的距離,以免不小心發生了什麼誤會,成為後者的重點「照顧」對象。

「閻百川投日的事情,你們軍統局掌握到了什麼程度!」不想讓麾下將領們有過多疑慮,蔣介石故意將聲音提高了一些,向戴笠詢問。

「報告委員長,軍統一直在重點跟進這件事!」明白蔣介石的心思,戴笠立刻大聲回應,「到目前為止,已經了解到閻錫山與日方特使的第一次會面時間,以及日方特使的姓名和履歷。相關為日本特務提供便利,保護他入晉的人員,也都挖了出來。準備實施重點打擊!」

「嗯!」蔣介石滿意地點頭,一邊轉身往會議室內返,一邊繼續詢問,「說具體些!先前那份報告,我還沒來得及仔細看!」

「是!」戴笠伸手攙扶住蔣介石的胳膊,一邊走,一邊用非常簡練的語言彙報,「據軍統局精銳特工調查,閻百川在中原大戰後,就跟日本人有了勾結。但後來鑒於全國形勢與民心,他又食言了,並且主動派人去向關東軍做了解釋。前年日方拉攏吳佩孚不成,便又想起了與閻百川之間的協議,再度將目光轉向了山西!」

「噢,原來如此!」蔣介石想了想,輕輕點頭。吳佩孚拒絕日方拉攏,最終被日方謀殺的事情,他曾經專門派人了解過。並且還在重慶給吳佩孚舉行了公祭活動,親手送去了輓聯。但是他當時卻沒有考慮到,日本人做事向來不達到目的不罷休。沒了一個吳佩孚,就會找上李佩孚,趙佩孚,中國這麼大,軍閥那麼多,總能找出一兩個骨頭軟的來!

「據軍統的精銳特工人員了解,日方是在去年夏天,悄悄跟閻錫山建立起聯絡的。最初是通過漢奸蔡雄飛聯絡上了閻百川的警衛軍長傅存懷,然後又派閻錫山的故人白太沖化妝潛入了克難坡做說客。去年新軍倒向八路後,雙方的聯繫便迅速加快,今年一月,日本特使就悄悄進了二戰區司令部。」

「該死!」蔣介石氣得一拍桌子,破口大罵,「閻老西罪該萬死!他這樣做,怎麼對得起那些戰死在沙場上的晉軍將士?!虧我還一直把他當個人物,原來他早已墮落到了如此丟人的地步!」

「閻百川的確越老越不爭氣。」戴笠小心翼翼地挪了下桌子上的茶杯,以免被蔣介石失手打碎。然後笑著補充,「據我們軍統打入晉綏系內部的特工了解,眼下晉軍內部,很多人對閻百川都非常失望。包括他的心腹軍師趙戴文,都閉門謝客,不再出來見任何人了!」

「你說的是趙次壟,此人倒是個俊傑!能把他拉到中央這邊來么?!」蔣介石的眼睛立刻一亮,異想天開地詢問。

「難!」戴笠輕輕搖頭,「我們的人跟趙戴文接觸過,他現在的確已經心如死灰。既不願意看到閻錫山繼續墮落下去,又不想出面反對閻錫山,導致晉綏軍分崩離析。所以乾脆躲到家裡誰也不見,準備把自己囚禁至死了!」

「此人果然忠義!」蔣介石點點頭,對趙戴文的行文甚為贊同。「閻錫山雖然越老越糊塗,但是在年青時,卻的確收攏了一大批人才!可惜了,他們太可惜了!」

「的確,是閻百川誤了他們!」戴笠想了想,再度低聲附和。

「既然你們軍統對閻錫山與日寇勾結的事情掌握得如此清楚,當時為什麼沒有想辦法阻止?!」蔣介石的思路卻迅速跳躍到另外一方面,皺起眉頭,盯著戴笠的眼睛質問。

戴笠立刻緊張的面色大變,趕緊站直身體,小心翼翼的解釋,「打入晉軍內部的特工,手裡都沒有兵權。而閻錫山與日本人之間的所有聯繫,派得都是他的絕對心腹,並且沿途一直有重兵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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