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狂瀾 第一章 誓言(4)

他的刀掛在馬鞍下,他的盒子炮也掛在那,就這樣整個人赤手空拳,笑呵呵地迎了上來,彷彿對面騎在馬背上的是自己就別重逢的親兄弟。這個熱情得有些出格的舉動,無疑再一次超出了周黑碳的意料,整個人差點沒僵在馬鞍子上,直到眼睛裡已經能看到入雲龍臉上深深隱藏著的驕傲,才像受了刺激一般朝子身後的衛兵們喊道,「都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給我下馬!難道等著紅鬍子親自出來為你們拉韁繩么?!」

「是!」不小心受了無妄之災的警衛們委委屈屈地答應了一聲,紛紛蹁腿兒從馬背上跳下來,在距離周黑碳兩米遠的左右兩側位置整隊成列。彷彿要跟張松齡所帶的游擊隊戰士較勁兒一般,個個都將身體挺的筆直。

借著呵斥手下的機會,周黑碳臉上也迅速堆起一團微笑。一邊跳下馬背快步迎向趙天龍,一邊在嘴裡大聲打著哈哈:「哎呀,龍哥,你這是太客氣了,咱們兄弟誰跟誰啊,還用擺這陣仗迎接么?」

「應該的,應該的,交情歸交情,應該的禮數卻不能少。再說,黑子你現在也不比從前了,堂堂政府軍大營長,卻不顧身份頂風冒雪來看我這老朋友,我要是一點兒表示都沒有,還算事么?」趙天龍一把將周黑碳拉入懷中,狠狠抱了抱,熱烈歡迎。

周黑碳被勒得差點喘不過氣來,但是更令他堵得難受的,卻是趙天龍話語裡邊冷冰冰的尊敬。二人以前雖然一見面總免不了唇槍舌劍,但那都屬於好朋友之間的感情交流,彼此之間並沒什麼真正的隔閡。而現在,趙天龍的禮貌卻如同冰塊一樣,橫亘在了兩個人之間,雖然此刻兩人的胳膊都緊緊抱著對方的肩膀。

「龍哥,你再這樣說,我可真生氣了!」周黑碳用力掙扎了一下,從趙天龍的懷抱中脫身出來,皺著眉頭抗議。

「別,可真別!我今天特地在紅隊面前請了將令出來接你,如果你連游擊隊的大門都不進轉身就走的話,你讓入雲龍這張臉往哪擱!上馬,上馬,上馬,紅隊他們這會兒估計把酒都燙上了,咱們哥倆回去好好喝幾碗!」趙天龍甭看先前跟張松齡商量的挺好,真正開始執行時,心裡卻也覺得說不出得彆扭。僵硬地堆著假笑,摟緊周黑碳的肩膀,將他朝戰馬旁邊推。

周黑碳憋得兩眼冒火,偏偏心裡頭裝著事情,不能現在就將臉撕破。只好喘著粗氣重新跳上了坐騎,臨催動戰馬前,卻又突然計上心來,聳聳肩膀,冷笑著說道:「酒我今天肯定是要跟你喝上一頓的,不過,我身後可不止眼前這幾十個人。還有兩百多弟兄在後邊的,都敞開了肚子喝,你入雲龍招待得起么?」

「既然來了,就都是朋友!」趙天龍裝得太難受,索性不裝了。雙手抱在胸前,沖著周黑碳身後的警衛大咧咧地作揖,「咱游擊隊雖然窮,幾百斤酒還是供得起的。都裡邊請,趕緊營地裡邊請。待會兒我們紅隊會親自舉杯,給大夥接風洗塵!」

這一下,效果居然比先前裝腔作勢還要好。周黑碳身邊的警衛們雖然個個軍裝筆挺,骨子裡的江湖氣卻依舊沒能完全脫除。見入雲龍居然折節向自己作揖,連忙收起架勢,在馬背上抱拳相還。「不敢,不敢,哪敢勞動龍爺和紅爺!」「折殺了,折殺了,龍爺您真的折殺我們了!」

一片客套聲中,周黑碳悄悄地皺了下眉頭,催動坐騎,緩緩走向帶隊迎接自己的張松齡。從雙方碰面到現在,一直是趙天龍出面招呼他,張松齡和他身邊的兩小隊騎兵,就像被風雪凍僵了般,保持著敬禮的姿勢一動未動。這讓他心裡覺得非常彆扭,同時又覺得好生羨慕。同樣是當兵的,人家張松齡帶出來的這些就像木頭做的人偶一般,上司要怎麼動就怎麼動,從來不會自己擅作主張。而自己身邊的那些笨傢伙,才裝了一小會兒人樣就裝不下去了,居然敢當著自己這個營長的面兒,跟趙天龍噓寒問暖了起來。就好像他們還是一群快意恩仇的江湖馬賊,根本沒受過任何正規訓練一般。

帶著幾分較勁兒的心思,周黑炭也將套著黑皮手套的雙手抱在了胸前,大笑著朝張松齡和他身體兩側列隊的游擊隊員們致意,「哎呀,這大冷天的,可真辛苦弟兄們了!張老弟,你也真是,出來接我就接我了,何必搞這麼大陣仗?!」

沒有人回應他的問候,游擊隊員們依舊穩穩地將馬刀舉在胸前,刀尖與鼻尖持平,用目光向遠道而來的貴賓致敬。人和馬都沉穩如山,任外邊多大的風暴都無法吹動分毫。

周黑碳的笑容立刻就僵在了臉上,繼續向前走也不是,停下來等著入雲龍幫忙解圍也不是,一時間,從頭到腳寫滿了尷尬。

「禮畢!」直到周黑碳的臉的笑疼了,耳畔終於傳來了張松齡的大喝。緊跟著,眾游擊戰士齊刷刷將哥薩克軍刀壓低,沖著周黑碳的腳邊用力指了兩指,然後才用統一的步調插回了馬鞍下,挺著胸等待自家隊長的下一個命令。

「給周營長帶路,歡迎他來游擊隊做客!」張松齡滿意地點點頭,沖隊員們大聲吩咐。然後換了幅面孔,熱情地向周黑碳打起了招呼,「黑子,你可來了。我一直盼著你來呢!怎麼樣,路上還算順利么?」

「來晚了,來晚了!老哥我真的來晚了!」被趙天龍捧上天去風言風語地給「刮」了這麼長時間,周黑碳總算聽到了一句真正的暖和話,臉上的表情立刻生動了起來,在馬背上拱著手回應。

「不晚,不晚,你只要心裡還裝著我們這些朋友,什麼時候來都不晚!」張松齡笑了笑,側身避開周黑碳的揖,順便做了個請的手勢,「來,讓我給你帶路。紅隊原本要親自出門來迎接你的,但是考慮到他老人家年紀大了,我跟龍哥兩個就……」

「接什麼接,咱們兄弟誰到誰那,還不跟進了自己家一般!一起走,一起走,已經有些日子沒在碰面兒了,說實話,我還真挺惦記你們的!」周黑碳擺擺手,笑著呼應。雙腿再度催動坐騎,與張松齡並轡而行。

「我也一直記得去年跟你周黑炭並肩而戰的那些日子!」張松齡回過頭看了一眼後面跟上來的入雲龍,然後笑呵呵地寒暄。

「是啊,那幾仗,打得可真叫刺激!」周黑碳的臉上立刻湧現了幾分留戀的表情,嘆了口氣,回應的話語裡帶著難掩的失落,「只可惜後來咱們兩方都忙著各自的事情,走動就越來越少了。直到你們游擊隊遇上那麼大的事情,我,唉,我居然陰差陽錯的成了旁觀者,連半點兒忙都沒幫上!唉!」

「今後合作的日子不是長著呢么?!再說了,你那麼大的基業,還能保證沒個大事小情的。」聽周黑碳這麼快就主動提起了夏末時的失約,張松齡微微覺得有些意外,笑了笑,低聲安慰。

「是啊,原來天天盼著謀個出身,連做夢都是光宗耀祖。現在終於安頓下來了,呵呵,這手邊的事情呢,卻又亂得像鍋粥一般!比起沒安頓下來之前,半點兒都沒少!」聽張松齡如此通情達理,周黑碳心裡的感慨愈發多了起來,搖了搖頭,悻然說道。

「那是你老哥還沒習慣!」張松齡原本就不擅長繞著彎說話,此刻感覺到周黑炭的情緒,便愈發直來直去,「有婆婆和沒婆婆管的日子,當然不一樣。以前你是自己一拍腦袋就能做出決定,現在卻要考慮各方的反應。不過呢,這話又說回來,有個人管著,總比繼續當綠林豪傑強。至少糧草彈藥方面,解決起來相對容易些不是!」

「那倒是,端誰的碗,受誰的制,古往今來,到哪都這樣!」周黑碳再度輕輕點頭,深以張松齡的話為然。

「你就別裝了!」趙天龍策馬從背後追上來,看著周黑碳筆挺的將校呢軍裝連連搖頭,「這麼漂亮的少校軍裝都穿身上了,還裝什麼孫子!怎麼樣,現在你周黑子那,媒人都把營門給擠爆了吧?!娶了幾房姨太太了,什麼時候抱著兒子給你爹去燒香去!」

「你!」周黑炭的臉色又難看了起來,瞪著入雲龍,兩眼冒火,「你嘴裡能不能吐出顆象牙來給我看看啊,我怎麼得罪你了,見了面兒連句話都不肯好好說!」

「吐不出來,真的吐不出來!」趙天龍聳肩冷笑,滿臉嘲諷,「象牙這麼貴重的東西,我嘴裡可是沒有。要不,你周營長先吐一根出來給我看看?!」

「你……」周黑炭氣得轉過身去,不肯再與趙天龍的目光想接。張松齡見狀,趕緊出面替雙方打圓場,「龍哥是很久不見你,想得厲害了!所以說話才沒邊沒沿的!黑子,你別往心裡頭去!」

「我不跟這糙人一般見識!」周黑碳地朝地上吐了口吐沫,很恨地回應。

「這就對了!朋友么,誰還能跟誰較真兒!」張松齡笑了笑,繼續出言緩和雙方之間的關係。

這與事先他跟趙天龍商定的角色,相差甚遠。事實上,由於做戲能力有限,即便是趙天龍本人,也沒能完全按照商定的劇本來表演。然而在無意之間,兄弟兩個卻一個變成了大半個白臉,一個做了小半個的紅臉,卻也配合得嚴絲合縫。

三人談談說說,不知不覺中,就來到了營地入口。紅鬍子早就帶人在裡邊點起了幾十堆篝火,將整個營地烤得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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