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早春 第四章 榮譽(11)

不用問,答案是明擺著的。今年凡是去黑石寨一帶做買賣的,誰還犯傻去進黑石城?要付給偽政府一大筆稅款不說,貨物出手速度也慢,一不小心還可能招惹了小鬼子,非但貨物被沒收,人也會被栽上一個「勾結不安定份子」的罪名,連回家的機會都沒有。

如果去了月牙湖畔的市場,各類風險就小了許多。紅鬍子做事極講道理,進入市場的貨物除了一筆非常低的稅款之外,基本上不用再付出任何額外代價。非但如此,紅鬍子麾下負責市場管理的人,還會主動上門提醒行商們,有哪幾種貨物當地商販正在成批吃進,哪幾種當地特產貨物可以委託市場管理部門代為收購。實在有貨物一時脫不了手卻急著回家的商販,甚至可以把積壓的貨物直接委託給市場管理部門,由紅鬍子的人幫忙尋找可靠的商家進行代售。等下一次從中原帶著其他商品過來,再根據貨物剩餘情況進行清賬。信譽絕對有保障,基本上可用「童叟無欺」四個字來形容。

兩邊的反差如此之大,商販們當然知道該如何選擇。但是在凶神惡煞般的偽軍面前,商隊臨時首領老邱卻不能實話實說,斟酌了一下,繼續捧著裝滿銀元的褡褳解釋道:「軍爺您可真會說笑話,大老遠從口裡跑過來了,我們不進黑石寨,還能到什麼地方去?來到了您的地頭上,無以為敬。這點小意思,還請給弟兄們買碗茶湯潤潤……」

「嗯,這還差不多!」偽軍頭目聳了聳肩,劈手抓過褡褳,先拎在手估摸了一下份量,然後又冷笑著道:「無功不受祿,既然你如此懂事,弟兄們也不能白喝你的茶。這樣吧,你帶著隊伍跟我們走,老子一路護送你進城!」

「啊!」沒想到偽軍頭目如此無恥,居然收了自己的賄賂後還要把大夥押進黑石城內。臨時商隊首領老邱頭上立刻汗珠滾滾,咧了下嘴,可憐巴巴地求肯,「還是,還是不麻煩軍爺了吧!已經沒多遠了,我們自己趕著馬車過去就行了。您老公務這麼繁忙,一旦因為護送我們給耽誤了,我們的罪過可就大了!」

「是啊,是啊,您老這麼忙,我們怎麼好意思勞煩你的大駕。我們自己趕著車走吧,您老千萬不要客氣!」

「是啊,是啊,讓您老護送,不是折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的壽么?擔當不起,真的擔當不起!」

「這裡還有些小意思,您老先拿著給弟兄們買雙鞋底子。我們這些個上不了檯面的人,可真的不敢麻煩您老護送!」

其他年紀稍大的商販也紛紛幫腔,寧可拿出更多的錢來打點,也不願意請偽軍們護送自己進城。那偽軍頭目卻像吃錯了葯一般,死活不肯鬆口。被大夥說得煩了,將眼睛一豎,怒氣沖沖地斷喝:「都給我閉嘴!別給臉不要!老子是念在最近這裡不太平,才想幫幫你們。你們別不識抬舉!」

「您老別生氣,千萬別生氣。他們都是鄉下販子,沒見過什麼大市面!腦子也都不太好使!」商隊臨時首領老邱一邊擦汗,一邊低三下四地向偽軍頭目賠罪。「您老要是還有什麼其他需要,請直接指示。只要我們能做得到的,絕對不敢找借口推辭!」

「是啊,是啊!您老是個明白人,別跟我們這些糊塗蛋一般見識!需要我們做什麼,您就直接下指示吧!我們一定想辦法滿足軍爺的要求!」其他幾個攜帶貨物比較多的商販也繼續讓步,只要不進黑石城,什麼話都好說。

見到他們卑躬屈膝的模樣,隊伍中個別年輕氣盛的夥計恨得直咬牙。然而主事的大夥計和掌柜都是老江湖,心裡頭都明白,甭看眼下大夥手裡都有槍,萬一發生衝突,一群沒受過任何訓練的烏合之眾,絕對不可能打得過對面的偽軍。所以氣歸氣,依舊設想能花錢免災,向沿途應付其他偽軍哨卡那樣矇混過關。

「嗯」見商販們一退再退,偽軍頭目心裡頭就犯起了猶豫。他當然知道,商販們死活都不肯請自己的護送入城的真正原因是什麼,更清楚這些人的真正目的地在哪。這次出城的任務,也是新任黑石寨軍政顧問川田國昭親自布置下來的,目的就是將商販們半途劫走,從源頭上卡死紅鬍子那邊的財政收入。可強押著商隊去黑石寨,對他自己卻沒什麼好處。即將到手賄賂可能要減半不算,萬一把商販們逼得鋌而走險,他麾下的爪牙恐怕也會有所折損,並且過後可能會遭到紅鬍子的針對性報復,實在是有些得不償失!

正猶豫著是否像處置今天先前遇到的兩支商隊那樣,再多刮一些油水便高抬貴手。忽然間,正在等著他開價的老邱等人都不說話了,把頭抬起來,兩眼直勾勾地看向遠方。緊跟著,商隊中那些忍氣吞聲的掌柜和夥計們,臉色也突然輕鬆了起來,每個人的目光中都充滿了快意。

「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清晰地馬蹄聲從背後傳來,如歡快的音樂,迅速傳遍每個人的耳朵。

「敵襲……」偽軍頭目本能地感覺到大事不妙,大叫著去摸腰間的王八盒子。才將槍套解開一半兒,手腕卻被從後邊衝過來的幾名爪牙死死按住,同時,在他耳畔響起了一個顫抖的聲音,「長官,別拔槍,千萬別拔槍。紅,紅鬍子的騎兵,紅鬍子的騎兵從咱們身後殺過來了!」

「什麼?」偽軍頭目身體晃了晃,險些沒有一頭栽倒。他之所以跑到距離縣城如此遠岔路口來堵截商販,打得就是干幾票就走的主意,搶在游擊隊做出反應之前,帶人回城去向鬼子顧問交差。誰料到,繞來繞去繞了五六十里路,居然還是沒能逃過游擊隊的眼睛。

眼下只有兩種辦法,一種是拔出槍來,以商販們為人質,跟游擊隊的騎兵拼個魚死網破。另外一種辦法,就是老老實實認聳,放下武器,任憑對方處置。很顯然,大部份偽軍都主動選擇了後者,特別是衝過來按住偽軍頭目手腕的那幾個,一個個腦門上青筋亂冒,恨不得將小頭目的胳膊直接給卸下來,免得他胡亂指揮,害得大夥都身首異處!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老子平日對你們不薄,你等不能這樣,這樣,這樣!」這麼多雙陌生的眼睛看著,偽軍頭目有點拉不下來臉。嘴裡叫得聲嘶力竭,宛若被逼著改嫁的童養媳一般。被按在槍套上的右手,卻一點兒掙扎的力氣都不肯使。

「長官,冷靜,冷靜。咱們半個月前剛剛從興安警備司令部派過來,還沒殺過紅鬍子的人,也沒怎麼違反過他的規矩!」由於神經過分緊張的緣故,幾名衝上來按住自家長官的偽軍,根本沒感覺到上司是在演戲。兀自滿臉恐慌,用顫抖的聲音哀告,「咱們就是混口軍糧,犯不著跟紅鬍子拚命啊!人家可是連太君砍起來都不含糊的主兒,咱們這幾頭爛蒜,夠人家砍幾刀的啊!」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偽軍頭目又氣又羞,抗議的聲音也徹底變了調,「我還不知道咱們有幾斤幾兩?但是你們這樣壓著我,就能解決問題了。趕緊把我放開,咱們,咱們大夥列隊,列隊去恭迎,列隊去跟紅爺的人打聲招呼!」

「哎,哎!」衝上來按住自家長官的偽軍們迫不及待地答應著,鬆開小頭目,用身體夾著他朝自家大隊靠去。不用任何人下令,其餘偽軍早已將武器丟在了地上。一個個雙腿併攏,軍姿站得筆直,比接受小鬼子檢閱時還要標準!

前後不過一分鐘功夫,馬蹄聲已經響在大夥身邊。有支不到二十人的騎兵小隊,舉著雪亮的哥薩克軍刀,緩緩橫在了距離偽軍的隊伍兩百米處。正中央的一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策馬又向前多走了十幾步,笑了笑,大聲調侃:「諸位這是忙活什麼呢?怎麼把槍都擱在地上了?趕緊撿起來啊,撿起來咱們也好互相稱稱斤兩!」

「不敢,不敢!」偽軍頭目拱起被抓得烏青的雙手,快步迎上去,滿臉堆笑,「我們這點本事,哪,哪趕跟紅爺您伸手!是上邊逼得急了,非要我們出城四處巡視。所以,所以我們才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兜個圈子,等天黑就回去向日本人交差!」

「是么,那地上的褡褳是誰的,不是你們兜圈子撿到的吧?我怎麼從來沒這種好運氣!」年輕的騎兵隊長聳了聳肩,繼續冷嘲熱諷。

「是,是他們的!」偽軍頭目滿臉是汗,彎腰送地上抓起幾個裝滿銀元的褡褳,小跑著往商隊臨時頭領老邱懷裡送,「這個,這個都是他硬要塞給我們的。我們,我們一直推辭著說不敢要,所以,所以才……」

這種謊話,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說下去。紅著臉,笑得比妓院里的老鴇子還嫵媚三分。「紅爺,您看,我們把錢已經還給人家了,已經還給人家了!自己一塊大洋都沒留,真的一塊都沒有留。不信,不信你可以派人過來搜我們的身!」

遇到這種死不要臉的傢伙,年輕的騎兵隊長也無法舉起刀來趕盡殺絕。猶豫了一下,強板著臉呵斥,「念在你認錯態度好的份上,這次就先放過你。如果有下次……」

「不敢,不敢,真的不敢!」偽軍頭目如蒙大赦,連連打躬作揖。「這次是日本人逼得太狠了,我們才不得不出城應付一番。下次,下次再有類似情況,紅爺您,您就直接殺我的頭!」

「我不是紅爺,我姓趙,只是游擊隊的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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