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荒原 第八章 戎機(5)

「哪裡走!」入雲龍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種欺軟怕硬之徒,催動黃驃馬,緊追不捨。但雙方距離畢竟有些遠,盒子炮的射程又非常有限,追出四、五里路卻沒有任何斬獲之後,他便又悻悻地將坐騎兜了回來。

本打算跟好朋友張松齡介紹一下身邊的眾位弟兄,結果隔著老遠,就看到自己帶來的游擊隊的戰士們圍成了半個圈子,將張松齡死死困在了中央。每個人都槍平端刀出鞘,隨時準備把張松齡打成一個爛篩子。

「怎麼回事?你們幾個在幹什麼?把槍全給我放下。」入雲龍大驚,趕緊策馬沖入人群,用自己和黃驃馬的身體擋住張松齡手中的盒子炮。「他可是特地趕來幫咱們對付小鬼子的,將鬼子要來偷襲的消息送上山的也是他,你們幾個到底要幹什麼?!」

「他,他跟小鬼子是一夥的!」怕誤傷到自己人,游擊隊戰士們氣憤地壓低槍口,大聲回應,「你看他的臉上,一點汗都沒有,哪裡是逃命的模樣?!分明在給小鬼子帶路,準備偷偷摸到咱們家裡頭去,打咱們一個措手不及!」

「對,趙隊長,你千萬不要被他給騙了!」

「他剛才明明可以跟你一起去追鬼子,卻連槍都懶得拔一下。要說這裡頭沒有貓膩,鬼才信!」

「他們國民黨的人,最喜歡當漢奸給鬼子帶路!」

「他……」

眾人七嘴八舌,紛紛對張松齡身份和來意表示懷疑。眼看著好兄弟的臉色越來越陰沉,趙天龍抬手氣,毫不客氣地給了距離自己最近的游擊隊員一個大脖摟,「胡咧咧什麼?他給小鬼子帶路,他要給小鬼子帶路,又何必拼死拼活地跑回來向咱們示警?!趕快給人家道歉,否則,看我怎麼揭你們的皮!」

雖然加入游擊隊還沒幾天,他在隊員們之中卻已經建立其了一定威望。眾游擊戰士們愣了愣,臉紅脖子粗地向張松齡躬身,致歉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卻無論如何都不願意說出口。

「讓你們道歉,還委屈你們了!」趙天龍大怒,抬起胳膊,一人一個耳光抽了過去。「死在他手裡的鬼子,比你們所有人見過的鬼子加一起都多。剛才如果不是他手下留情,就憑你們幾頭臭魚爛蝦,還想困住人家?不被人挨個點了名就不錯了!漢奸縣長你們知道不?就是被他一槍幹掉的。當時隔著好幾百米,連第二顆子彈都沒浪費!」

有關漢奸縣長被張松齡一槍狙殺的故事,游擊隊員們早就聽說過。只是剛才一時激憤,誰也沒把這件事情跟眼前的人聯繫到一起罷了。此刻聽入雲龍提起,心裡頭未免有些後怕。委委屈屈地看了張松齡一眼,紛紛以極小的聲音道歉:「對,對不起,我們剛才可能是誤會你了。希望你大洪大量,別往心裡頭去!」

「對不起,我們剛才魯莽了,請你原諒!」

「對不起……」

入雲龍滿意地點點頭,跳下坐騎,順手拉住張松齡的馬韁繩,「你別跟他們一般見識,他們也是擔心游擊隊的安全,所以反應才過度了些!是王隊長讓我帶著人接應你的,他猜你一定會趕過來幫忙,沒想到,還真讓他給猜著了!」

「他沒猜到我會當帶路黨?!」張松齡將盒子炮插回腰間,悻悻地說道。累死累活趕回來給游擊隊助戰,卻被人當成了漢奸。這事兒擱誰頭上,心裡都不會太痛快。況且為了向游擊隊示警,他還非常徹底地得罪了彭學文等一幫子軍統特工,今後即便回到國民革命軍那邊去,恐怕也會面臨一大堆麻煩。

「你別跟他們一般見識,千萬別跟他們一般見識!」一邊將張松齡的馬韁繩拉得死死,入雲龍一邊笑著賠罪,「幾個半大孩子,屁也不懂,你跟他們生哪門子氣啊!再說,我剛才不已經揍過他們了么?如果你還覺得不解恨,就跳下馬來,親自揍他們一頓。我保證,他們誰也不敢還手!」

「算了吧,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氣!一旦打傷了他們,更是渾身長滿了嘴都說不清楚了!」張松齡不屑地撇嘴,懶得拆穿入雲龍的鬼把戲。剛才後者的確打了那些游擊隊員,胳膊還掄得挺高。但落到隊員們臉上時卻連個響聲都沒有,更甭說留下什麼巴掌印兒了。

「嘿嘿,嘿嘿!」小伎倆被當面拆穿,入雲龍尷尬地直撓自家後腦勺。「不愧是我入雲龍的好兄弟,就是眼光敏銳!累了吧,累了就趕緊下面來歇歇!我帶了新出鍋的馬奶酒,包你喝了就忘不掉。那誰,鄭小寶,把馬奶給我拎過來。你不是天天鬧著跟我學槍法么,告訴你吧,我的槍法全是自己摸索出來的野路子,即便手把手地教,你也未必能學得會!倒是他,一手好槍法全是正規軍裡頭培訓出來的,隨便指點你幾下,就夠你受用一輩子!」

「唉——,唉——!我這就去拿!」被點了名字的小游擊隊員連聲答應著,跑到專門用來馱給養的戰馬身邊,從馬背上解下一個碩大的牛皮口袋。

其他游擊隊員們則拿木碗的拿木碗,掏干乳酪的掏干乳酪,唯恐落在別人身後。彷彿先前舉著槍瞄著張松齡的,不是他們幾個一般。

「都是喇嘛溝附近的孤兒!被王隊長收養的。草原上的孩子心眼兒實,有什麼話都不會憋在肚子里!接觸久了你就明白了,他們的人品都非常不錯。」唯恐張松齡還因為剛才的誤會而生氣,趙天龍又小聲解釋。看向游擊隊員的目光里,充滿男人對自家兒孫的溫柔。

話都說到這種份上了,如果張松齡還不依不饒的話,就顯得太心胸狹窄了。搖了搖頭,他笑呵呵地跳下馬背,「你已經當上官了?是中隊長還是小隊長?他們幾個好像特別服氣你一般!」

「騎兵分隊副隊長!」趙天龍臉上湧起了幾分得意,笑呵呵地回應,「王隊長,就是紅鬍子,說我馬騎得好。所以專門建立了一支騎兵分隊,還調了三十名好手給我。此外,游擊隊裡頭所有人的騎術,都歸我來訓練。這幾個小傢伙都是我的徒弟,所以才特別聽我的話!」

這氣度,的確遠非常人所能及!怪不得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紅鬍子還能將喇嘛溝游擊隊不斷發展壯大!心中悄悄將游擊隊長王洪和彭學文比較了一番,張松齡愈發相信自己向游擊隊示警的選擇沒有錯。「正隊長呢,是誰?難道還有比你騎術更好的人不成?!」

「暫時由王隊長自己兼著!」趙天龍笑了笑,低聲回應,「本來是讓我當的,我覺得自己剛剛入伙,寸功未立,一下子就當隊長不太合適。所以王大隊長才自己兼了。但是他只做甩手掌柜,什麼事情都不管任由我隨便折騰!」

看到張松齡滿臉錯愕,略做沉吟,他又低聲補充,「不過游擊隊裡頭,當官不當官待遇都是一樣。平時大夥見了面,也都互相稱同志,誰也不能隨便支使誰!只有在訓練和執行任務的時候,我這個隊長的話才在隊裡邊說一不二!」(注1)

「我原來的部隊裡頭,也提倡官兵平等!」張松齡下意識地回應了一句,只是心有點兒虛,說出來的話不敢太大聲。

「我聽王隊長說過,你原來的二十六路是支敢跟小鬼子硬碰硬的好部隊!」趙天龍明顯不太相信張松齡的話,卻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較真兒。笑了笑,順手從游擊隊員鄭小寶手裡抓過裝馬奶的皮口袋。乾脆利落地解開袋子口的皮繩,給自己和張松齡都倒了滿滿一大碗。「咱們干一個,慶賀這麼快就又見面了!」

「干一個!」跟小鬼子兜了一天圈子,張松齡此刻又累又渴。接過木碗,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趙天龍自己也幹掉了一碗,然後將二人的木碗再度添滿,再度將屬於他自己的那份高高舉起,「我先幹了,你隨意。」

張松齡點點頭,端起酒碗就著游擊隊員們送上的干乳酪慢飲。馬奶酒度數很低,酒精含量基本上和啤酒相當。但是空著肚子連喝三碗之後,也令人隱隱有了醺醺然之意。

看看張松齡的臉色已經不象先前那麼陰沉了,趙天龍舉起酒碗,跟他碰了碰,一邊喝,一邊笑呵呵地問道:「你怎麼選了這條路?要不是我不想跟鬼子的大部隊碰上,臨時起意要繞路走,說不定咱倆今天就錯開了!」

即便他不問,張松齡也會給他一個解釋。想了想,笑著回應,「我打了鬼子大部隊的冷槍!然後被他們陰魂不散地追到這邊!要不是你恰好趕到,我還得帶著他們繼續兜圈子,真說不定要兜到什麼地方去呢!」

「呵呵,我就知道你不會讓小鬼子順順噹噹地往喇嘛溝殺!」趙天龍一挑大拇指,滿臉佩服。「後來小鬼子怎麼又不繼續追了?好像胡亂應付差事一般!」

「我的馬快,但耐力一般。他們的馬不如我的馬快,耐力卻非常好。」張松齡看了一眼周圍的小游擊隊員們,故意將聲音提得老高,「所以他們追不上我,我也甩不掉他們。結果到最後雙方都疲了,就只能瞪著眼乾耗,看誰先把誰耗趴下!」

「估計他們還知道你槍法好,誰也不想用自己的性命幫別人立功!」趙天龍從沒懷疑過張松齡會投降鬼子,主動替他將事情解釋得更為清楚可信。「咱們不說這些了,接下來你打算怎麼折騰小鬼子?是再繞到鬼子前面去挖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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