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死亡遊戲

花布

森林的夜晚,靜得像座死城,好幾次,庄樹明和李曉芳都聽見白偉啃樹皮的聲音,「咯吱咯吱——」像狼啃骨頭的聲音……

庄樹明今年26歲了,沒有老婆,沒有工作,沒有房子。他住在市郊的一處出租房內。一天24小時,有18個小時和電腦打交道——靠在網上給人算命騙吃騙喝。

已經深夜兩點了,庄樹明依然猴子般蹲在電腦前,他在等一個客戶。這個客戶的網名有點故弄玄虛,叫「我已死」,而庄樹明自己叫「請相信我」。

時間走得像老牛一樣慢,庄樹明有點不耐煩了。終於,QQ響了,像野貓乾嚎似的,他嚇了一跳,慌忙點開對話框。接下來,兩個人的對話有點無聊,「我已死」問了一些關於事業生活方面的困惑,庄樹明神神道道地給予了解答。

聊天快要結束的時候,「我已死」問了一個很突兀的問題:如果一個人死了,還會復活嗎?

庄樹明愣住了,他的手指懸在鍵盤上,不知怎樣回答。

這時,「我已死」又說:我們見個面吧,明天在人百廣場。我給你加見面費。

這一回,庄樹明很利落地敲出了三個字:沒問題。剛回完,「我已死」的頭像就變成了灰白色——他下線了。庄樹明突然有點後悔,這個「我已死」似乎一直在等待他這三個字。

庄樹明也下了線,鑽進被窩睡覺。他很快睡著了,還做了個夢。

夢裡的場景是個大白天,雪很大、風很勁。庄樹明在人百廣場等待「我已死」。等了很久,直到風雪停了,也不見「我已死」出現。庄樹明打算走了,這時,突然有人在背後拍了他一下,他扭過頭,一個男人正沖著他僵硬地笑。

男人說:「對不起,風大,我來晚了。」

無疑,這男人就是「我已死」。庄樹明客氣地笑,兩個人向附近的咖啡館走去。庄樹明走在後面,「我已死」走在前面。這時,天上又下雪了,風更勁了。一陣風吹來,「我已死」突然像紙片一樣倒在了地上。

庄樹明上前把「我已死」扶起來,腦袋一下子炸開了——「我已死」的腦袋沒了,光禿禿的脖子上頂著個黑窟窿。

這時,「我已死」艱難地爬了起來,從那個黑窟窿里發出了聲音:「對不起,又颳風了,腦袋不小心被刮沒了。」他的話剛說完,又是一陣勁風,他的大衣被吹掉在地上,衣服里呼呼地往外飄散著白色的粉末,那是骨灰。

庄樹明醒來時,冷汗涔涔。他望了一眼窗外,天亮了。外面下著雪,刮著風,滿世界似乎都飄滿了骨灰,他不由得打了個冷顫。不過,夢終究是夢,他套上黑色大衣,還是決定赴約。

庄樹明徑直來到人百廣場。星期天,這裡人很多,關於那個夢,他已經忘得一乾二淨。可是如夢裡那樣,他等了很久,「我已死」也沒出現。此時已經到了中午,庄樹明決定先去附近的飯館吃飯,身上現金不多,他走向旁邊的櫃員機取款。

操作時,庄樹明大吃一驚,賬戶里竟然多了300塊錢!幾天來,他就只有「我已死」一個客戶,如果沒猜錯的話,這是「我已死」給他的見面費。問題是,他根本沒見到「我已死」啊!他突然有種異樣的感覺。

庄樹明回家後就坐在了電腦前,他在等「我已死」。天黑的時候,「我已死」終於上線了。庄樹明迫不及待地向他發問了。

請相信我:你今天沒來人百廣場?為什麼還付見面費?

我已死:不,我去了,而且一直在你身邊。你穿一件黑色的大衣。

請相信我:那我怎麼沒看見你?

我已死:風太大了……

庄樹明的汗毛豎了起來,忽然覺得四面八方陰風森森。緊接著,他開始憤怒了、覺得被戲弄了,他惡狠狠地敲出一行字:你究竟是誰?想幹什麼?

我已死:我是白偉。

「我是白偉」這四個字像鋼針一樣,瞬間就刺進了庄樹明的心臟,他的手一下子從鍵盤上彈了起來,目瞪口呆地盯著「白偉」那個名字,就像見鬼了一樣。

李曉芳回家的時候,一切依舊,丈夫祝林大林沒在,他的公司最近在招兵買馬,所以他非常忙碌。兒子祝小小在客廳看電視。她喊了一聲兒子,祝小小就跑過來,親熱地摟住她的腿。

祝小小今年六歲,並非李曉芳和祝大林的親生兒子,他是李曉芳從孤兒院抱養的,到李曉芳家還不到半年。

李曉芳也是個孤兒,半年前,她去孤兒院探望院長,當時,所有的孩子都圍著她要糖,只有祝小小乖巧地坐在一邊,然後,他竟遠遠地喊了一聲「媽媽」。後來,院長告訴她,這孩子是他們剛從街上領回來的,發現他時,他正趴在地上喝泥里的水。他的性格非常孤僻,來到孤兒院後,從不說話,也不和小朋友玩,今天是第一次開口。

李曉芳相信緣分,她當即決定帶這個叫她媽媽的孩子走。

祝大林對李曉芳百依百順,對突如其來的祝小小,他沒有說什麼,當然,最重要的是,他沒有生育能力。

祝小小來到這個家之後,李曉芳才發現了他的與眾不同。他很自立,比如,他可以自己上下學,甚至可以自己做飯,他從不看動畫片,卻喜歡看恩怨情仇的成人肥皂劇。但他畢竟是孩子,對李曉芳,他漸漸表現出了孩子的依賴。李曉芳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她越來越喜歡這個祝小小了。

只是,祝大林的態度卻不一樣,他經常盯著祝小小的背影,若有所思。有一回,他下班回家和李曉芳親密地摟抱時,他看到祝小小的腦袋伸出卧房門外,很陰沉地望著他,他感到渾身不自在。

因此,有時候,祝大林總覺得,祝小小不像一個六歲的孩子,他太成熟了。

李曉芳卻不以為然,她也是孤兒,她了解祝小小的心態。她知道,孤兒就像找到洞的野兔,它們總是時刻警惕著窩邊草,窩邊草沒了,它們的洞也就沒了。而她和祝大林就是祝小小的「窩邊草」。

此時,望著可愛的祝小小,李曉芳的母性又洶湧澎湃了。她愛憐地摸了摸祝小小的頭,轉身去做晚飯了。

吃罷晚飯,祝大林還沒回來。他的公司剛起步,夜不歸宿是常事。李曉芳看時間不早了,讓祝小小去睡覺。

祝小小很聽話地進了自己房間,不一會兒,卻抱著枕頭站在了李曉芳的卧室門前,說:「媽媽,我能和你一起睡嗎?」

李曉芳愣了一下,微笑地點了點頭。

兩個人鑽進被窩後,祝小小像無尾熊一樣抱住李曉芳,又提要求了,說:「媽媽,我從來沒聽人講過故事。」

李曉芳又是一愣,繼而又點點頭。她吐著溫柔的氣息,開始講故事。她給祝小小講了一個《三隻小豬》的童話故事。

祝小小聽完後,突然說:「這三隻小豬真笨。」

李曉芳笑問:「怎麼笨了?」

祝小小突然死死地盯著李曉芳,說:「狼又不是想吃它們三個,它們把其中一個拿去喂狼,不就全解決了。」

李曉芳吸了口涼氣,驀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盯著祝小小邪氣的臉,突然有點害怕。這時,手機響了,她藉機鑽出了被窩,跑到了客廳。

這麼晚了,李曉芳以為是祝大林打來的,可對方剛說了一句話,她就僵住了。對方說:「曉芳嗎?我是庄樹明。白偉來找我了。」這句話就像炸彈一般在她耳邊炸響,她一下就呆住了。

李曉芳慢慢緩過神來之後,沒有和庄樹明多說什麼,兩個人約了個見面的地點和時間便掛了電話。

卧室內,祝小小還沒睡,他似乎還在思考著三隻小豬的故事,看到李曉芳回來,他突然問:「媽媽,你覺得應該把哪只小豬拿去喂狼呢?」

李曉芳沒有回答,她滿臉驚恐地望著祝小小,瑟瑟發抖。她好像一下跌進了童話故事裡,白偉變成了狼,瘋狂地敲門。她躲在屋子裡,旁邊的兩隻小豬突然指著她說:「你去喂狼!」

翌日,李曉芳按照約定早早來到了咖啡館。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等庄樹明。身體雖然靜止了下來,但她的心卻抑制不住地狂跳,她不由得想起了白偉——白偉也是孤兒。

白偉和李曉芳、庄樹明同歲,三個人都是在孤兒院里長大的。但他們的關係要分兩個階段:二十歲前,三人是好朋友;二十歲後,因為李曉芳,庄樹明和白偉成了心照不宣的情敵。而他們脾氣性格相近,高矮胖瘦一樣,就連長相都有幾分相似,李曉芳難以選擇。

可是,就在兩年前,他們的關係徹底起了變化。那是一次自助旅行,三個人進入一片原始森林探險。他們興緻很高,白天行路,夜晚休息。可他們三人都是新手,把這次旅行想得太簡單了,後來,他們迷路了。商量之後,三人決定原路返回。

三個人的裝備都非常簡單,堅持了不到幾天,幾近彈盡糧絕,美好的旅行一瞬間變成了生死攸關的考驗。然而,更殘酷的是,他們自己要面對生死抉擇——他們的食物只勉強夠兩個人走出森林,他們必須捨棄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