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誰放的帽子

花布

深邃而黑暗的夜,那幢小木屋的老門隨著風聲,「咚咚咚」地響著,後院那間破敗的雜物室里,冷風陣陣,白帽子隨著風微微顫抖,突然,它飄下了牆壁,隨著風穿過山坡,穿過防沙林,穿過霓虹滿世界的高樓大廈……

一個月前,唐可和林海度蜜月時,來到了遠郊這處山區林地。唐可一下就喜歡上了這裡。林海是個愛她愛到骨子裡的男人,對她的話是唯命是從,所以,當她看到那幢孤立在山邊的小木屋,撒嬌地要求住進去時,林海二話沒說就同意了。

林海家有的是錢,買下這幢遠郊的小屋對他們來說輕而易舉。

搬進新家之後,唐可很激動,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高興,總覺得自己和這間小木屋很有緣分。每天,林海去上班後,她就坐在房後的小院里喝茶賞花,日子過得平靜而充實。

但,這都是在那頂帽子出現之前。

後院有一間雜物房,很矮小。唐可第一次和那頂帽子相遇,是在搬來後的第四天。她本來是想整理一下那間雜物房,用來充當花房的。在整理的過程中,她發現了那頂帽子。帽子很舊很臟,掛在牆上,像一張白里泛黃的人臉。她拿起來看了看,沒有破,猶豫了一下,還是扔掉了。

人們總以為,有些東西扔掉了,就永遠不會回來,所以,當翌日早晨,唐可看到那頂帽子安靜地躺在門口,仰著一張白花花的臉微微顫時,她嚇了一跳。但她並沒有多想,她想,可能是來這裡遊玩的孩子無意中發現了它,又無意中扔到了她家門口,或者,是風把它刮來的。她拿起帽子,隨手一丟,那帽子隨風滾動起來,滾到一棵大樹後,露出半個帽沿,不懷好意地不動了。

唐可關上大門,她覺得她再也不會見到那頂帽子了。

事情往往總是出人意料,接下來的整整一個星期內,這頂帽子總是準時出現,在每天的早晨,它會安靜地躺在大門口,仰著一張白花花的臉,等著嚇唐可和林海。它似乎是故意的,是別有用心的。唐可感到了一種恐慌,開始分析帽子是怎麼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的。

他們排除了人為的因素,因為這裡很僻靜,除了他們一家,沒有其他人居住,而且,遊人也不是每天都有;他們排除了風的可能,因為,已經連續四天無雲無風了;最後,他們去除了是附近動物作怪的可能性,這個山林茂密的遠郊,林子里的確有一些野生動物,可這些動物絕對不會每天盯著一頂帽子生活。他們扔了,它們再撿回來,夜裡一次又一次地悄悄放到大門口,要真是這樣,動物就不是動物了,簡直成精了。

唐可和林海都是唯物主義者,他們也不相信世界上有這種精怪。

這天晚上,兩個人躺在床上,不說話,卻睡不著,心裡都揪著一個疙瘩——帽子,他們都在琢磨這其中的懸機。兩個人把一切可能性再一次篩選了一遍,幾乎是同時想到了一個深邃而恐怖的東西,在默契地扭頭互相望了一眼之後,林海先說話了。

林海說:「小可,你想到了什麼?」

唐可說:「你呢?」

林海說:「我在想,這房子里以前住的是什麼人,死沒死過人。」

唐可吸了一口氣,說:「別說了!」

林海就乖乖地閉了嘴,屋裡又靜下來了,隱隱約約的,有聲音悄悄地響起,「咚咚咚」,似乎是大門在響,實際上那是風在作祟。每到有風的夜晚,那扇老門總會不安分地叫喚,兩人早習以為常,可今夜不同,他們總覺得一切都變了,那聲音的始作俑者變成了一個腦袋,戴著帽子一下一下地撞著大門。

唐可忍不住,又開口了:「林海,你去房東家買房的時候,沒有問問這房子以前住的是什麼人?」林海搖搖頭,她不悅地說:「你們男人就是粗心,我早就說過買房的時候要帶上我,你偏不聽,一個人早早就簽了合同,真是的!」

林海壓低聲音說:「別說了。」

唐可也乖乖地閉了嘴,因為風更大了,剛才禮貌性的敲門聲變成了歇斯底里的砸門聲。

過了一會兒,唐可說:「你明天上班的時候,拿上那頂帽子,去房東家問清楚。」

林海低低地「嗯」了一聲,突然說:「小可,你是說明天早晨帽子還會出現?」

窗外,風更大了,樹枝張牙舞爪地跳起了舞。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抖了一下,再也沒出聲。

翌日,帽子果然安靜地躺在門口等著他們。

唐可送林海去上班的時候,兩個人已經有了心裡準備,但見到那張白花花的帽子臉時,還是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唐可小心翼翼地拿起帽子,交給林海。她仔細看了一下,帽子更老舊了,白色沒了,全是黃色,像個死屍。林海也不說話,拿起帽子鑽進了車裡。

林海是個醫生,他家世代行醫,到了他這輩,家業也大了。

林海家在市區開了一家私立醫院,他畢業後,順理成章地進了醫院工作。

林家和唐家一直是多年來的老交情,林海和唐可也就成了人們嘴中的青梅竹馬。於是,從上學到畢業,再到結婚,彷彿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有一件事唐可不明白,一直以來,林海的母親都很喜歡她,甚至打小就把她當成兒媳看,可結婚之前,這個親切的女人突然變了。

她百般阻撓兩人成婚,見到唐可,她的眼裡全是殺氣,恨不得將唐可生吞活剝。最後,還是林海以死相要,這個女人才不得不妥協的。其實,搬到這個僻靜無人的遠郊,唐可另一個目的就是遠離林家。

整整一天,唐可在屋裡不停地轉圈子,咬手指頭,焦急地等待林海歸來。意外的是,林海沒等回來,倒是等來了林海的母親。林母站在門口,一邊用手絹擦著鼻頭一邊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她坐在沙發上,四下打量,直截了當地說:「這是人住的地方嗎?」

唐可尷尬地笑了笑,「媽,我和林海住得挺習慣的。」

林母冷笑道:「是你習慣吧!我兒子從小哪受過這個苦。」她說著嘆了口氣,突然用手指點著唐可說:「真不知道林海上輩子欠了你什麼,為了你這樣的女人,他連我這個媽都不認了,早晚有一天他會後悔的!」

唐可委屈地立在原地,屋裡的氣氛變得很尷尬,這時,大門響了,是林海回來了。唐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一把攬住了林海的胳膊。林母也變了臉色,可林海似乎根本無暇理會母親,臉上意味深長地滿是焦慮和恐慌。

林海說:「媽,你怎麼來了?」

林母說:「我來看看你啊,聽媽的話還是搬回去住吧。」

林海煩躁地說:「媽,我累了,你先回去吧。」說著,硬是將林母推出了房間。

送走母親後,林海悶頭悶腦地走進卧室,坐在床頭,眉毛擰得像個疙瘩,似乎在想心事。唐可下意識地感到,一定是那帽子出了什麼問題,她急忙追問怎麼了,可林海幾次張嘴,卻又生生將肚裡話咽了回去。

唐可急了,吼道:「你倒是說句話啊,想急死我啊!」

林海為難地說:「我說了,你可別害怕。」

唐可小心地點點頭,說:「你要是不說,我反而更害怕。」

林海壓低聲音說:「這房子確實死過人。」

林海說,房東告訴他以前那房子曾經租給過一個男人。租出去後,房東一家便很久沒有回來過,後來,聽說那個男人出了意外,好像是上山摘山果的時候,無意中從山崖跌了下來,摔了個粉身碎骨。他們趕回來時,警察已經處理過現場了,他們沒見到那個男人,只聽說人在送去醫院的途中死了。他們挺迷信的,一家人也不敢再用這房子,只簡單地收拾了一下便離開了。

唐可聽了,說:「你確定那帽子是那個男人的?」

林海說:「確定!房東說了,那男人去租房子的時候,就戴著那頂白帽子。」

唐可說:「那帽子現在在哪兒?你扔了嗎?」

林海搖了搖頭,說:「我忘了,還在車子後備箱里呢。」

唐可吸了口涼氣,「你傻啊,都到市裡了還不扔了,現在怎麼辦?要不我們燒了它?」

林海說:「不能燒!我總覺得那東西很邪,燒了恐怕要出大事!」

「那現在怎麼辦?」

「不知道。」

唐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總有一種暈眩感,實際上,這種感覺白天還好,但一到晚上就表現得更強烈。在夢裡,似乎總有個白花花、亮閃閃的東西飄在她身後,上下移動著。

唐可懷疑自己被什麼東西盯上了。在連續做了幾天噩夢之後,她把這事告訴了林海。

她說:「林海,我是不是被那種東西盯上了?」

林海不解地說:「什麼東西?」

「就是那種東西!」唐可有點急了,「林海,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從住進這間房子,我就總感覺很累,每天都頭暈眼花的,好像睡不好,而且總是做噩夢。我以前聽老人們說,要是被那東西纏上了,就是這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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