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他只覺得心潮翻滾難以自制。有一塊冰冷的東西深深埋藏在他心裡,沒有任何溫暖的回憶足以將它溶化。它們是在一年以前他對諾埃爾採取了報復行動之後開始的。他本以為一切都早已結束。過去的一切已被埋葬。直到凱瑟琳·亞歷山大意外地又回到他的生活中來之前,他從來沒有想到這些往事還會沉渣泛起。他曾經不得不把弗雷德里克·斯塔弗洛斯和拿破崙·喬塔斯除掉,因為他們倆曾想同他玩那種死亡遊戲。他最終畢竟還是擊敗了他們。但是,使得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感到驚嘆不己的是在驚險的遊戲中他所體驗到的那種強烈的刺激。生意固然令人著迷,但比起生與死的搏鬥來,它就顯得平淡無奇了。我是一個殺人犯。德米里斯心想。不——不是一個殺人犯,而是一個劊子手。他不但沒有被自己這種行為嚇壞,反而覺得它十分令人興奮。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每星期收到一份關於凱瑟琳·亞歷山大的活動情況的報告。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她的社交活動只局限於與她一起工作的幾個人當中。偶爾,她安照伊芙琳的安排,與柯克·雷諾爾茲一道出去,但由於雷諾爾茲已為德米里斯工作,這不會有什麼問題。德米里斯心想,這個可憐的姑娘一定是悲觀絕望透了。雷諾爾茲是令人厭煩的,除了法律之外,他什麼也不談。但這樣反而有好處。凱瑟琳對她的伴侶越是感到失望,那對他來說事情就越好辦。我得好好感謝雷諾爾茲才是。

凱瑟琳經常見到柯克·雷諾爾茲。她發覺越來越被他吸引住了。他並不漂亮,但很有吸引力。我從拉里那裡已經領略過關於漂亮的教訓了。凱瑟琳痛苦地想道。老話說得對,行為善良才算真漂亮。柯克·雷諾爾茲能體貼人而且可靠。他是我能夠信任的人。凱瑟琳心想。我沒有感到任何熾烈的激情的火花。但也許我心中永遠也不會再有這種激情了。這應由拉里負責。現在我已經成熟得足以對付一個我所尊敬並且也能把我作為一個伴侶來尊敬的男人了。對這樣的男人,我可以與他分享美好的、合乎情理的生活,而不必擔心被他從山頂上摔了下來或是被埋葬在漆黑一片的山洞裡。

他們一起到劇院去看克里斯托弗·弗萊作的《不應焚燒的夫人》。另外一個晚上,他們一起去看格特魯德·勞倫斯主演的《九月潮》。他們常去夜總會。所有的樂隊似乎都在演奏《第三男子漢主題曲》與《永生的玫瑰花》。

「下星期我打算到聖莫里茲去。」柯克·雷諾爾茲告訴凱瑟琳說。「你已經考慮過這件事了嗎?」

凱瑟琳對這件事已經想了很多很多。她明白,柯克·雷諾爾茲已經愛上她。而且我也愛他。她想。但是愛慕與戀愛是兩種不同的事,可不是嗎?或許我只不過是陷入一次愚蠢的風流韻事?我在尋找怎樣的男人呢?——是另一個拉里嗎?——一個使得我神魂顛倒,然而愛上別的女人、還企圖殺掉我的男人?柯克·雷諾爾茲是一個非常好的丈夫,我為什麼還要猶豫呢?

那天晚上凱瑟琳與柯克在米拉貝里吃飯。在上點心時,柯克說,「凱瑟琳,也許你並不知道,我愛你,我想要同你結婚。」

她感到一陣突然的驚恐。「柯克……」她自己也不明白想說業什麼。她心裡想,我下面的話將會改變我的一生。要說一聲同意是十分簡單的事。可是又有什麼東西在把我向後拉,是我對往事的恐懼嗎?我是否畢生都將在這種擔驚受怕的情況下生活?我不能讓這種情況發生。

「凱茜……」

「柯克——我們何不一起到聖莫里茲去呢?」

柯克的臉上露出喜色。「那就是說……」

「我們會明白的。一旦你看到我滑雪,你也許就不要和我結婚了。」

柯克笑了起來。「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擋我與你結婚。你已經使我成為一個非常幸福的人。我們在十一月五日就上山。那是盍伊·福克斯節。」

「什麼是盍伊·福克斯節?」

「這是一個動人的故事。詹姆斯國王當時竭力推行反天主教的政策。因此有一批羅馬天主教的著名教徒就想陰謀推翻政府。有一個名叫盍伊·福克斯的軍人從西班牙被派到英國來領導這次暴動。他在三十六隻桶里放教了一噸炸藥,隱藏在英國上議院的地下室里。但是,就在他準備把上議院炸飛的那天上午,有一名共謀者告發了他們,於是他們全部被逮捕了。盍伊·福克斯受到拷問,但他什麼也不說。所有的罪犯全都被處死了。現在,英國每年都在那陰謀被發現的這一天里用篝火和鞭炮來慶祝這個日子,小男孩們還製作了一些盍伊的模擬像。」

凱瑟琳搖搖頭說,「那可是一個十分不吉利的節日。」

他朝她笑了笑,平靜地說,「我保證我們的日子決不會不吉利。」

在他們打算離開的前一天晚上,凱瑟琳洗了頭髮,兩次將頭髮包紮好又再打開,而且激動得像要嘔吐。在她的一生中,她只與兩個男人有過肉慾關係,威廉·弗雷澤和她的丈夫。人們還使用「肉慾」這類字眼嗎?凱瑟琳心裡揣摩著。我的天,但願我還記得這是怎麼一回事。有人說,它就像騎自行車一樣,一旦你干過這事,就永遠忘不了。也許他會在床上對我感到失望,也許我會在床上對我自己感到失望。也許我應該立即停止這份擔心,馬上去睡覺。

「是德米里斯先生嗎?」

「我是。」

「凱瑟琳今天早上到聖莫里茲去了。」

電話里沉寂了一會。

「聖莫里茲?」

「是的,先生。」

「她是一個人去的嗎?」

「不是,先生。她與柯克·雷諾爾茲一起去的。」

電話里又是一陣更長的沉寂。「謝謝你,伊芙琳。」

柯克·雷諾爾茲!這簡直不可能。她究竟看上他什麼啦?我等待得太久了。我應該進行得更快一些。對這件事我得採取一點措施了。我不能讓她——這時,蜂音傳呼器上傳來他秘書的聲音。

「德米里斯先生。有一位安東尼·雷佐里先生要見你。他事前並沒有與你約定過,而且……」

「那你為什麼要來打擾我呢?」他問道。然後將內線電話機「啪」地一聲擱斷了。

可是傳呼器又響了。「很抱歉,我又要打擾你了。雷佐里先生說他帶來了蘭伯羅先生給你的口信。他還說這是十分重要的口信。」

口信?奇怪。他的妻兄為什麼要給他帶口信呢?「請他進來。」

「是,先生。」

托尼·雷佐里被請進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的辦公室,他帶著欣賞的神情環視信四周,這個辦公室甚至比斯帕洛斯·蘭伯羅的辦公室還要奢華。

「你能見我真是太好了,德米里斯先生。」

「你只有兩分鐘的時間。」

「斯帕洛斯派我來。他認為你與我應該好好地談一談。」

「是這樣嗎?那末我們之間有什麼可談的呢?」

「我如果坐下來,你不會介意吧?」

「我並不認為你會在這裡呆很久。」

托尼·雷佐里徑自坐到德米里斯對面的椅子上。

「我有一個工業計畫,德米里斯先生。我把東西遠到世界各地。」

「我明白。你是想租用我的一條船。」

「確實是這樣。」

「斯帕洛斯為什麼派你到我這裡來呢?你為什麼不租用他的船?現在他正好有兩條船閑著不用。」

托尼·雷佐里聳了聳肩膀。「我想,他大概是不喜歡我託運的東西。」

「我不明白,你要託運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毒品。」托尼·雷佐里態度優雅地說道。「海洛因。」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直盯著他看。

「你是說希望我來……?你給我滾出去,趁找還沒有打電話叫警察。」

雷佐里朝電話機那邊點點頭。「你打電話吧!」

他看著德米里斯伸手去拿話筒。「我也要同他們談談。我希望能告訴他們一些關於諾埃爾·帕琦與拉里·道格拉斯的案子的事。」

康期坦丁·德米里斯呆住了。「你在說什麼?」

「我在說,有兩個人因為謀殺一個女人而被判處死刑,可是那個被殺的女人實際上仍然活著。」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的臉色「唰」地變白了。

「你是否認為警察也許會對這個故事更感興趣呢,德米里斯先生?如果他們不感興趣,新聞界會感興趣的,對嗎?我現在就能沒想得出報紙的標題了,難道你不能嗎?我能稱你科斯特嗎?斯帕洛斯對我說過,你的所有朋友都稱呼你科斯特。我想你和我將成為好朋友了;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好朋友是不會互相出賣的。我們可以對你玩的那點花招保守秘密,你看好嗎?」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里。他聲音沙啞地說,「你要什麼?」

「我來告訴你。我要我用你的一條船——而且,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