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在希臘,最負盛名的律師事務所當然要數特里特西斯律師事務所了。這家事務所的創建人早已退休,現在它屬於拿破崙·喬塔斯和他的幾個合伙人,而喬塔斯的傑出才幹自然就使他成了他們的掌旗人。

那些有錢人只要一旦被人指控犯有謀殺罪時,他們就無一例外地都會去找拿破崙·喬塔斯幫忙。多年來,他在自己的事業上已經取得了令人矚目的輝煌成就。他曾經為許多棘手的死罪案子出庭辯護,但幾乎每次總是凱旋而歸。前些天,他所經辦的阿娜斯塔西婭謀殺案使他的名字又一次赫然出現在世界各報紙的頭版頭條上。本來,那是一場明擺著已經輸定的官司,可誰也沒料到他在最後會玩出這麼一手絕招來出奇制勝。他這一招當然會冒很大的風險,但他意識到那是挽救他的當事人的唯一辦法。

當他回想起陪審團在他喝下那瓶有毒的止咳藥水後所流露出的驚恐神色時,不禁暗自覺得好笑。他曾精確地估算過他的發言時間以便能拖到12點正好休庭。這是至關重要的。要是那天法官們突然改變了平時習慣的作息時間——拖到12點以後的話……他簡直有點不敢想像那將會導致什麼樣的嚴重後果。

事實上,後來出現的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幾乎差點要他的命。退庭後,當喬培斯正匆忙地穿過走廊時,忽然一幫記者湧上來堵住了他的去路。

「喬塔斯先生,你怎麼知道那瓶藥水沒下過毒……?」

「你能解釋一下那是怎麼……?」

「你認為是否有人偷換了那瓶……?」

「阿娜斯塔西婭·薩瓦雷斯有過……」

「等一等,先生們。我恐怕得馬上去廁所方便一下,隨後我將會很高興回答你們的問題。」

他急匆匆地衝到走廊盡頭的廁所門口。門上掛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設備已壞。」

一個記者仍然緊跟隨他,「我看你得另找一個了。」

拿破崙·喬塔斯尷尬地笑笑說:「我恐怕等不及了。」他推開門走進去後就隨手鎖上了門。

他的人就在裡面等著他。醫生一見面就抱怨說:「我都有點等不及了。銻這種東西發作得很快。」隨後向他的助手急切地命令說,「立即準備好口吸筒。」

「好的,醫生。」

接著醫生對拿破崙·喬塔斯說:「請在地上躺下,做起來也許不會太好受的。」

「當我想到這是生死抉擇,」喬塔斯風趣地笑著說,「那麼這點苦頭也就不在話下了。」

拿破崙·喬塔斯因為救了阿娜斯塔西婭·薩瓦雷斯夫人的性命而在瑞士銀行的帳戶上獲得了一百萬美元。喬塔斯家住科羅納萊——雅典的一個景色優美的住宅區——一幢坐落在科孚島上的宮殿般的別墅。他在巴黎還擁有一套私人公寓。

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拿破崙·喬塔斯的生活應該說是一帆風順的。在他的腦際里,只有一片陰雲至今還無法驅散。

一個名叫弗雷德里克·斯塔弗洛斯的人,是他所里新來的律師。可夥計們總也容不下他。

「他最多不過是一個二流的貨色,拿破崙。他沒有資格呆在像我們這種……」

「斯塔弗洛斯幾乎差點把我這案子給搞砸了。這傢伙是一個傻得……」

「你聽說了斯塔弗洛斯昨天在法庭上的表現嗎?這傢伙差一點兒被法官逐出法庭……」

「該死的,你幹嗎不把這傢伙解僱了、他在這裡明擺著是第五隻輪子。我們不需要他,留他在這裡等於是砸我們的牌子。」

拿破崙·喬塔斯對這一點內心是再也清楚不過了。有好幾次,他都快忍不住地要把實情脫口說了出來:我無法解程他。可他每次總是忍著性子耐心地向他的合伙人解釋,「斯塔弗洛斯今後會慢慢地熟悉業務的。」

他的合伙人每次所能得到的回答就是這些。

一位哲人曾經說過,「只要細心地留神你所希望得到的東西,你就會得到。」

弗雷德里克·斯塔弗洛斯,這位特里特西斯聯合律師事務所的新夥伴終於如願以償。但同時,他也因此而成了這個世界上最可憐的人之一。他整天吃不進,睡不著,體重開始驚人地直線下降。

「你必須去醫院檢查一下,弗雷德里克。」他妻子三番五次地堅持要他去看醫生。「你的氣色看上去真讓人擔心。」

「不,我……那無濟於事。」

他知道自己的病是無法通過醫療手段來治癒的,因為那是一種良心折磨在吞噬著他的健康。

弗雷德里克·斯塔弗洛斯本是一個對生活充滿激情的青年。他渴望發跡,雄心勃勃,並且是一個理想主義者。他曾經在雅典的貧民區,莫納斯特拉基的一個破敗、簡陋的寫字間里沒日沒夜地為當地的一些窮苦的當事人辦理各種案件,並且常常是免費的。直到遇見拿破崙·喬塔斯,他才在一夜之間突然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一年以前,斯塔弗洛斯在拉里·道格拉斯夥同諾埃爾·帕琦謀殺妻子凱瑟琳一案的審理中擔任了拉里·道格拉斯的辯護律師。而當時的拿破崙·喬塔斯則是因為接受了康斯坦丁·德米里斯這個大亨的委託而擔任了他的情人諾埃爾·帕琦的辯護律師。從一開始起,斯塔弗洛斯就主動提出讓喬塔斯同時兼任兩個被告的辯護律師。他對這位明星大律師是相當敬佩的。

「你真沒見過喬塔斯是怎麼辦案的,」他時常對妻子提及他。「他真是一位不可思議的奇才。要是有朝一日我能加入他的事務所該有多棒。」

當審理接近尾聲時,事情突然起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變化。那天,拿破崙·喬塔斯面帶微笑地把諾埃爾·帕琦、拉里·道格拉斯和弗雷德里克·斯塔弗洛斯召到了一個密室里。

喬塔斯對斯塔弗洛斯說:「我剛同法官們碰過頭。只要他們兩個願意自動放棄原來的無罪抗辯而承認有罪,那麼法官只打算結他們各判5年徒刑,其中4年緩期執行。也就是說,事實上他倆的服刑期連半年都不會到。」他又告訴拉里:「由於你是一個美國公民,道格拉斯先生,你將被驅逐出境並將水遠不許入境。」

諾埃爾·帕琦和拉里·道格拉斯當即表示願意放棄他們原來的抗辨,並在重新開庭時當眾認了罪。一刻鐘後,被告和他們的律師聽候著審判長的最後判決:「希臘的法律在被告沒有完全承認犯有殺人罪的情況下是決不會對他處以極刑的。因此坦率地說,我和我的同事們對於兩位被告在審理過程中突然放棄他們原來的無罪抗辯,轉而承認自己確實犯有殺人罪這一事實感到十分地驚訝……現在我宣布對兩位被告的判決如下,諾埃爾·帕琦和拉里·道格拉斯將由執法隊執行槍決……自即日起的90天以內務必執行。」

到這一刻,斯塔弗洛斯才明白過來,他們都被拿破崙·喬塔斯給出賣了,其實喬塔斯同原告並沒有什麼私下交易,他只是受命於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才這麼乾的。按照老闆的意思,他不但必須放棄一切勝訴的努力,相反地,務必要設法使他的當事人最終被法庭確認犯有謀殺罪。這就是德米里斯對那個背叛他的女人,諾埃爾·帕琦的報復。而斯塔弗洛斯對這場血腥的陰謀始終是不知情的。

我要想辦法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斯塔弗洛斯內心打定了主意。我得去告訴審判長有關喬塔斯所乾的一切以便讓法庭撤消原判。

可就在這時,拿破崙·喬塔斯朝他走來:「要是你明天有空的話,幹嗎不同我們一起吃頓午飯,弗雷德里克?我想讓你同我的那幾位合伙人見一下面……」

四個星期以後,弗雷德里克·斯塔弗洛斯搖身一變成了特里特西斯律師事務所的合伙人之一。他在那裡得到了一間寬敞、明亮的辦公室和一份豐厚的薪水。他把靈魂出賣給了魔鬼。但是他意識到這是一筆可怕得讓他難以履約的交易。我不能這樣沉默下去。

他在這些日子裡始終無法擺脫內心的那種深重的負罪感。我是一個兇手,他對自己說。

弗密德里克·斯塔弗洛斯陷入了一種極度痛苦的進退兩難的困境之中。最後他終於下了決心。

一天早上,他走進了拿破崙·喬塔斯的辦公室。「利昂,我……」

「我的上帝,你的臉色怎麼這樣難看?」拿破崙·喬塔斯驚訝地問他,「你幹嗎不去休一次假,弗雷德里克?那將會對你的健康有好處的。」

可是斯塔弗洛斯今天來的目的並不是為了這個。「利昂,我對你為我所做的一切很感激,可我……我不想在這裡幹下去了。」

喬塔斯吃驚地望著他。「你到底在說些什麼?你在這且不是幹得挺好的嗎?」

「不。我——我覺得自己就像要被撕裂似的。」

「撕裂?我真不懂到底是什麼事兒攪得你這麼傷腦筋。」

斯塔弗洛斯用一種不信任的眼光看著喬塔斯說:「那件……我同你對諾埃爾·帕琦和拉里·道格拉斯所乾的那件事兒,你怎麼……怎麼就不覺得良心有愧?」

喬塔斯的眼睛眯了起來。要當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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