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一將成名李宗仁

台兒庄大捷後,主將李宗仁的威名傳於四海,無人不識、無人不曉,但要細說起來,李宗仁其實是少年得志,早在抗戰前,他已經是名揚海內的國中名將了。

李宗仁,字德鄰,光緒十七年(1891年)出生於廣西臨桂縣,比蔣介石小4歲,比白崇禧大兩歲,與胡適同年。德公的家鄉,是桂林府的首縣,據他自己所說,風景其實比陽朔、桂林都要好(通常都是「陽朔山水甲桂林」的說法嘛),只可惜地非要津,遊人罕至,所以名聲遠不如前兩者。

在中國近代歷史上,廣西人給人的印象是能征善戰,如太平軍中的「老長毛」,他們從廣西一路打到南京,又北伐到天津靜海縣,差點就拱翻了清廷,那些人可都是極剽悍的角色。不過,德公卻不喜歡別人提「長毛」之事,因為他的老家兩江圩民風淳樸、文風盛行,正如廣西諺語說的「廣西考桂林,桂林考兩江」,科舉才是正途出身,造反並非其所長。

據德公自述,其小時實無大志,一日他與二哥去田裡拔黃豆,兩人談起今後的職業問題,二哥說希望以後做個米販子,因為米販子買了鄉民的穀子碾成米可以到集市上賣,谷糠又可以餵豬,因為常年有豬肉吃,所以這個理想很實惠;德公說今後想做個「養鴨的」,因為養鴨人都是在農忙之後趕著鴨子去收割完的田裡吃掉下的穀子,趕上幾百隻鴨子,不需要很大的成本,屆時鴨生蛋,蛋生鴨,前途無量,十分可羨。由此可見,兄弟倆當時考慮的都是溫飽問題,什麼救國救民,那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但話說回來,小時無大志,長大往往成大事;小時蓄大志,長大後往往一事無成,原因無他,挫折感太強的緣故。

德公的父親秀才出身,平日里半耕半讀,另外還需授館維持家庭生計。在十六歲以前,德公也斷斷續續地接受了十餘年的傳統教育,直到1907年,德公報考廣西陸軍小學,他的人生道路從此開始轉折。

說到投考陸小,德公其實考了兩次,第一次報考時,報名者有1000餘人,而錄取名額為一百三四十。發榜後,正榜130名,德公榜上無名,但在備選10名中,名列首位(也就是第131名),因此錄取無虞。去報到的那天,德公預備了一套乾淨的衣衫和鞋襪,等走到城外數里的地方才換上;入城後,又臨時雇了一個挑夫幫忙挑行李,等在伙鋪安頓好後才去報到,不料事出意外,校方拒絕了德公的報到,理由是超過了報到時間十分鐘。

當時陸小的負責人系留日士官生,執法如山,毫無通融,德公因十分鐘之差,失去了這次入學的機會。正當德公垂頭喪氣地離去之時,校方教官把他叫住並希望他下期再考,因為在這次的體格檢查中,德公的體質被列為甲等,這在應考者當中是不多見的。

在此鼓勵之下,德公認真讀了一年書,之後再次投考。這次的錄取名額照舊,但應考者已經達到3000餘人,德公倒是被順利地錄為正取,由此進入了廣西陸軍小學第三期。據德公的回憶,那時的「陸小」是很牛的,新校舍、新樓房、大操場,教官們多半是從日本士官學校畢業的,他們穿著「整潔鮮明、綉有金色花紋的藍呢制服,足上穿著長統皮靴,光可鑒人,腰間更掛著一柄明亮的指揮刀,在校內走動時,這柄刀總是拖在地上。因而他們走起路來,刀聲靴聲,鏗鏘悅耳,威風凜凜,使我們剛自鄉下出來的農家子弟看到了真是羨慕萬分」。至於總辦蔡鍔將軍,那更是讓這班小學員視為「神人」了。

德公在讀期間,學科並不優秀,但術科即槍械訓練、器械體操、劈刺等成績拔尖,原因是他的身體非常強壯,鍛煉有勤,因而得了個諢名叫「李猛仔」。「李猛仔」在與人劈刺的時候,動作敏捷勇猛,一出手就取攻勢,同學中罕有對手。

當時陸小學員的待遇還是很不錯的:飲食上,一日三餐,八人一桌,每桌四菜一湯,三葷一素,全部公費;服裝上,制服全是呢料子,還有一套嗶嘰的,冬季發呢大衣;每人每學期發兩雙皮鞋;助學金方面,一年級新生每月領八錢銀子,二年級生每月一兩,三年級生一兩二錢,成績優秀者可增發兩錢至四錢。對小學員來說,一年下來這可是一筆巨款,因為那時一兩銀子可兌換一千四五百文,而桂林的物價極低,一碗叉燒面不過十文錢,一個月可以買到150碗的叉燒面,這比當米販子、放鴨子可是強多了。

1911年武昌樓上一聲炮響,清廷被推翻,德公也結束了他在陸小三年的學習。在廣西革命後,省府桂林局勢頗為複雜,主要是新軍與舊巡防營之間有矛盾,在革命黨開勝利慶祝大會時,舊巡防營卻意圖搶劫藩庫和銀號,一時間城內大亂,陸軍小學也被捲入其中。由於舊軍叛亂,自視為新軍一邊的「陸小」也受到威脅,校內同學在商議後,決定趁夜開往新軍混成協的駐地,以共同行動。當討論如何前進時,有同學大呼:「請調李猛仔當前衛搜索組組長!」德公也就當仁不讓地站了出來。

在巡防營的叛亂被鎮壓下去後,廣西新軍組織了一支北伐隊,陸軍小學也組成了一支百餘人的學生敢死隊隨同前往,可借的是,這次革命行動名額有限,德公再次誤過了報名時間,由此與革命失之交臂。不過,這也未必就是一件壞事,要知道,這批學生隊在混亂的民國初年,存者幾人,又有幾人成名,這都是未知之數。

「陸小」畢業後,德公轉入速成學堂學習兩年,之後被選任為將校研究所准尉見習官。當時的將校研究所,名義上是將校之所,但實際上收容的都是一些軍中老傢伙,且多為綠林出身後被招安的好漢,他們哪裡懂什麼現代軍事學知識,將他們召入將校所「研究研究」,也不過是收收他們的野性。上班後不久,德公便升為少尉排長,月薪320元,儼然躋身於桂林的高收入群體了。

在將校研究所里,德公有過一次騎「馬頭」的驚險經歷。所謂「馬頭」,實際上就是群馬的領袖。內地軍隊的後勤部門從蒙古草原上採購成百上千匹馬的時候,總歸有兩三匹「馬頭」隨行。「馬頭」一般是高大雄壯、體格強健的駿馬,這種馬力量驚人,力可敵虎,而且天生就具有管理馬群的智慧。當時將校研究所就有這樣一匹「馬頭」,除了飼養兵外,無人可以接近它。

德公出於好奇與自信,便想試著騎它一下。飼養兵面有難色,說:「長官,馬頭是騎不得的!」但德公一再要求,飼養兵也知道他的馬術超人一等,於是答應讓他一試。當馬鞍紮好後,德公先隱蔽在走廊邊的大柱子後,居高臨下,等「馬頭」過來時,德公縱身上馬,騎個正著。正當德公以為這匹烈馬要咆哮跳躍之時,「馬頭」卻若無其事地向前走了數十米,之後「突然把頭和身子一擺一竄,勢如疾風暴雨,那三個牽著它的飼養兵,未及叫喊便被摔倒在地,它再縱身一跳,三個人便被拖成一團,全都撒了手」。

在「馬頭」的瘋狂跳躍之下,德公連吃奶的勁都用上了,但也勒它不住。最後,「馬頭」猛地一跳,躍上走廊,所幸它前足踏翻了走廊邊緣一塊石塊導致失去重心而倒下。在間不容髮之際,德公將右腿提上馬背,隨同倒下並被摔在一邊。而「馬頭」此時重新躍起並沖向一小門,「門狹馬大,用力過猛,竟將新的皮馬鞍撞毀脫落」,隨後它重新逃回馬房裡去了。

這次德公算是撿回了一條性命,如果不是「馬頭」摔倒的話,「恐怕一定在門上給撞死了,要是沒能及時提腿的話,也可能被馬壓死或者被甩在牆根上摔死」。後來,那匹「馬頭」在將校研究所停辦移交時不知去向,德公還在回憶錄中恨恨地說:「當時桂林人嗜食馬肉,馬肉米粉為一道著名小食,這馬頭可能已入馬肉米粉鋪,也未可知!」

將校研究所停辦後,因新軍餘額有限,德公等一批新軍官竟無從安排,當其他同學都在城內等候差遣時,德公幹脆於1914年回了老家,務農去了。不過,因為廣西當時辦了很多新學校,其中最缺的就是軍事及體育教員,因而德公很快被人推薦,去兩所學校擔任了軍訓及體操教員,一個月收入達到72元,反比將校研究所的薪俸高,這段時期的生活過得還是很愜意的。

袁世凱宣布帝制後,蔡鍔等在雲南高舉護國義旗,運動波及廣西,德公平靜的生活也被打斷了。德公的一位朋友冼伯平,當時在滇軍第三師任營長,他邀請德公去他那裡任連長,德公考慮再三,覺得自己畢竟是職業軍人,因而辭去兩個學校的高薪職業,加入護國軍討袁。

巧的是,當德公前往梧州報道之時,正好路過滇軍第四師的招待所,而他的陸小同學朱良祺、梁伯山、謝紹安也正在招人,四人相遇,驚喜交加,而朱良祺此時已擔任營長,梁伯山為營附,謝紹安為連長,於是三人決意留德公在自己的隊伍中,並立即招呼勤務兵將德公的行李搬到了第四師招待所。德公無奈之下,只好寫信給冼伯平,致以歉意。

不過,連長的申請報上去後沒有被批准,只准以中尉排長任用,於是德公便在第四師「炒排骨」了(諧音,排長叫「炒排骨」,連長叫「吃蓮子羹」)。後來冼伯平遇到德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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