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七、靳雲鵬內閣風波與短命的直皖戰爭

在1919年的五四學潮中,錢能訓內閣垮台,大總統徐世昌為了平衡各方勢力,便提議靳雲鵬出任內閣總理。之所以如此,主要出於這樣幾個考慮:首先,靳雲鵬是段祺瑞門下的大弟子,由他出任總理既討好了段祺瑞,又能在安福國會順利通過;其次,靳雲鵬為人比較通情達理,不像徐樹錚那樣鋒芒畢露,難以打交道;其三,靳雲鵬與張作霖是兒女親家,據說還與曹錕換過帖,可以緩衝一下皖系、直系之間的矛盾;其四,把靳雲鵬由參戰軍督練改為內閣總理,實際上是武人從文,暗中削弱老段勢力。

這徐閣老就是徐閣老,在官場摸爬滾打了幾十年,這老狐狸都快成精了。

果然,靳雲鵬為各方所接受,由此也開始籌建新內閣。靳雲鵬的老家是孟子的故鄉山東鄒城,後遷到濟寧,他生於1877年,其胞弟靳雲鶚也是北洋後期的風雲人物。由於父親早逝,家裡主要靠寡母邱氏賣煎餅維持生計,因此靳家兄弟姐妹在小時候也常常沿街叫賣,做過小小貨郎。甲午年後,袁世凱因編練新軍而來到山東招兵,由於生活所迫,18歲的靳雲鵬便自願入伍,當時恰好成為了段祺瑞的手下一兵。

由於靳雲鵬小時候念過兩年私塾,粗識文字,在訓練中又很賣力,因而很快從一千五百多名粗笨的大兵中脫穎而出,並引起了炮隊統帶段祺瑞的關注。數年後,靳雲鵬便被段祺瑞推薦到隨營武備學堂第1期學習,畢業後,時任隨營學堂監督的段祺瑞將他留校擔任教習,由此也成為了段祺瑞手下的主要幹部,並列名「四大金剛」之首。

在做上內閣總理之後,靳雲鵬和段祺瑞及其皖系的關係卻有了非常微妙的變化。說到這裡,各位看官可千萬不要誤會,以為靳雲鵬做上了原先老段坐過的位置,便不知道自己的斤兩,以為可以和老段平起平坐了,這完全不是這麼回事情。事實上,靳雲鵬在老段的面前,仍舊是畢恭畢敬,還是像當年的那個大頭兵一樣,而老段也沒有因為靳雲鵬當上了總理就另眼相看,仍舊是像過去一樣……把靳雲鵬當小學生看待。

所謂的這個變化呢,主要是靳雲鵬既然身為民國內閣總理兼陸軍總長,那就不能僅僅著眼於皖系的利益,而是要考慮全局,要協調皖系、直系、奉系、西南軍閥等各方面勢力的關係,還要考慮國家的外交、財政、教育等方面的問題,這就不能拘於派系立場,而是要坦誠布公的照顧好各方利益了。

但是,靳雲鵬的做法引起了安福系政客的極大不滿,他們認為靳雲鵬這是胳膊肘往外拐,非但不為皖系謀福利,反而幫助其他派系說話,因此這些人就經常在老段的面前詆毀靳雲鵬,並試圖將他搞下來。老段是三任總理的人,他當然知道內閣總理不好做,對於靳雲鵬的主政還是以支持為主,但這世界上小人太多,這說壞話的人多了,老段也不免對靳雲鵬有所不滿和懷疑了。

段祺瑞門下的「四大金剛」:靳雲鵬、徐樹錚、曲同豐、傅良佐,後面兩個師弟能力差了點,也相對低調一點,但大師兄和二師兄的關係卻是形同水火,一直便不和睦。徐樹錚做事風格一向專斷跋扈,不但皖系外的人憎恨他,皖系內喜歡他的人也找不到幾個。但最奇怪的是,老段卻對小徐信任有加,對他的倚重甚至超過了靳雲鵬。

因此,靳雲鵬和徐樹錚的矛盾,不僅僅是個人風格的衝突,另外還有爭寵之憂。靳雲鵬與徐樹錚的關係極壞,據說有一次徐樹錚來到部里找段祺瑞彙報工作,正巧段祺瑞不在,於是徐樹錚便沿著各辦公室一一查看,到了靳雲鵬的辦公室後便在窗外窺視,被靳雲鵬發現後一聲不吭的走了。靳雲鵬大怒,他追出來對著徐樹錚的背影大罵道:「徐樹錚你奶奶的×,你鬼鬼祟祟的想幹什麼?你來查誰啊?你管得著么?婊子的兒,整天價不幹好事,出壞主意,你是人做的么?王八蛋!」徐樹錚聽後,也沒有回頭便急匆匆的走了。

由於受到多番牽制,原本7月份便該成立的靳雲鵬內閣一直延宕,而原財政總長龔心湛原本代理一月,結果新內閣難產,只得先由靳雲鵬以陸軍總長的身份暫時代理。在這期間,徐樹錚則在蒙古大展身手,不費一兵一卒便解決了蒙邊問題。

這事說來其實也是徐樹錚運氣好,因為沙俄垮台後,蘇俄新政權正忙於國內戰事,根本沒有精力來插手蒙古事務,倒是之前的一些原沙俄匪兵竄到蒙古邊境,試圖以蒙古為基地反抗蘇俄,這使得蒙古王公感到受了威脅,這才主動要求取消自治,重新歸化,而身為西北籌邊使的徐樹錚當然要抓住機會,立下不世之功勛。

1919年10月,在蒙古王公宣布取消自治後,徐樹錚作為冊封專制前往庫倫收復。到了之後,原駐庫倫的辦事員陳毅(非後來之元帥陳毅)恭恭敬敬的前去迎接,不料反被小徐斥為多年毫無建樹,把權力給全部奪下。

在蒙古的事情辦好之後,徐樹錚得意洋洋、風風光光的回到北京,難免有些恃功自傲,說話也沒輕沒重了。段祺瑞一向寵信小徐,這次又立下大功,當然不以為意,但在其他派系的人聽來就十分刺耳了,他們非但對取消蒙古自治一事視而不見,反攻擊參戰軍、西北軍師出無名,要求取消。

由於安福系不斷的倒閣,而直奉八省同盟則不斷發表通電支持靳內閣、攻擊安福系,當時誰也不敢出來組閣。此時的靳雲鵬,再也不想捲入到兩派的政治漩渦中,因而堅決不肯留任。在政治危機愈演愈烈的同時,直皖雙方軍人也是劍拔弩張,用武力解決的態勢越來越明顯,特別是吳佩孚率軍北歸之後。

在這種情況下,徐閣老也沒有了辦法,他最終只能電請張作霖、曹錕和江蘇督軍李純來京調停,以解決當前的危機問題。李純和曹錕不想趟這渾水,一個稱病不到,另一個借口「直軍回防、無法分身」加以推脫,唯獨張作霖感覺還不錯,他在接到電報後便欣然入京,充當調和人。

張作霖這個人很有意思,他原本是土匪出身,居然在清末民初的亂世異軍突起,亦可為亂世之英雄也。你別看張作霖身材瘦小、北人南相,臉上總是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但他的心胸、他的志氣……大著呢!

張作霖是善於籠絡部屬的,他也常利用子女聯姻來發展自己的勢力,這一招一式,骨子裡都有袁世凱的味道……袁世凱是正路子的梟雄,張作霖是野路子的梟雄,那都是精於計算、善於權謀,誰讓袁世凱是張作霖最崇拜的偶像呢?

關外遼闊的東三省,無論如何都不能算小,但這並不能滿足張作霖的雄心壯志,他有事沒事都豎著耳朵、眯起小眼關注著關內的一舉一動,這種「身在關外心在內」的問鼎之心和染指之意,其中的樂趣恐怕只有張大帥才能體會與品嘗。

機會說來就來,這不,大總統有請,那還能錯過這大展身手的機會?

1920年6月19日,張作霖翩然入京,當時大家都對這個自告奮勇的和事佬寄予了厚望,就連一向跋扈的徐樹錚都親自到車站去迎接,這等禮遇不實在不低。張作霖的高興那當然是不用說了,要知道,僅僅做個「東北王」對他來說簡直就是衣錦夜行,唯有成為北京甚至全國的焦點,這才是他追求的目標。這一次他受萬眾矚目,身負調和之重任,倘若大家都賣他個面子,那就別提多風光了。

張作霖到北京後,首先去見大總統徐世昌,聽聽閣老的意見;接著,又去見了靳雲鵬,勸說勸說,疏導疏導,但這都是表面功夫,張作霖心裡也很清楚,總統和總理那都是線外傀儡,真正的幕後人卻是段祺瑞和曹錕,這二位才是決定局勢的重頭人物。

張作霖來京之前已經準備了一個調停方案,那就是挽留靳雲鵬、撤換安福系三總長,對此,段祺瑞未置可否,徐世昌則請他去徵求曹錕的意見。隨後,張作霖又偕同江蘇、江西、湖北、河南等省督軍代表前往保定,同曹錕商議解決辦法。曹錕見張作霖帶著一大幫子人來,自然是殷勤備至的好生招待,張作霖也是滿面春風,得意非凡。畢竟,張和曹是親家嘛!

但是,酒桌上的談笑風生總歸是屬於吃吃喝喝的範疇和層次,一旦開起會來,那氣氛可就不一樣了。曹錕和張作霖關係不一般,自然不好拂了老張的面子,但吳佩孚在會上義正辭嚴的慷慨陳詞,無非是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曹錕唱的是白臉,吳佩孚唱的是紅臉!

說句實話,老張看不慣段祺瑞手下的那個徐樹錚,但曹親家下的那個吳佩孚也是個刺頭,特別是吳秀才在會上的發言,讓他聽得是句句刺耳。張作霖想,你吳佩孚不過是個小小師長,動不動就老段如何如何,你又算老幾呢?我們和老段老曹出來混的時候,你小子還不知道在哪呢?什麼「身為軍人,食國之祿,保國之責,義所難辭」,話說得好聽,怪不得人家說吳秀才就長了一張嘴!還扯什麼「部下之兵,久經訓練」,你想嚇唬誰啊!

但是,既然曹親家不肯表態,那張作霖也只好嗯嗯啊啊,由著吳佩孚他們先來。會後,直系方面提出了5項條件1.解散安福系;2.靳雲鵬復職;3.撤換北方議和總代表王揖唐;4.罷免安福系三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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