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一、歐戰結束,南北議和正當時

1918年11月11日,在法國東北部貢比涅森林的一列火車上,德國代表與法國代表簽署了停戰協定,一戰結束了。在這短短的四年中,歐洲的政局因為這場慘烈的戰爭而發生劇變:俄國爆發革命,沙皇被推翻;德國投降,德皇威廉二世退位;奧匈帝國瓦解;英法雖然慘勝,卻元氣大傷……

但不管怎麼說,殘酷的戰爭終究是結束了,全世界的人們都沉浸在和平和歡樂中……中國人民也不例外,因為咱也是「戰勝國」!史無前例的第一次!

這戰勝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把東單北大街上那座規模宏大的克林德碑給掀了。克林德是庚子年混亂中不幸被殺的德國公使,在八國聯軍侵華後,清廷被迫派醇親王載灃親自到德國致歉並為之修建了這種牌坊。在德國宣布投降後的第三天,這座牌坊被興奮的中國民眾推翻在地,碑上用德文、拉丁文、中文書寫的三種銘文被抹去,後來被運到中央公園(原社稷壇,今中山公園)重新搭建,並刻上了「公理戰勝」四個大字,以示我國人揚眉吐氣(1952年又改成了「保衛和平」四字)。

徐世昌也著實趕上了好運氣,上任剛剛一個月,就遇上了這麼個特大利好消息,可謂是不戰而勝,喜從天降。雖然中國只派出了一些勞工赴歐洲幫忙,勝利來得有點廉價,但終究擠入了戰勝國的隊列,可以隨班逐隊,山呼萬歲,值得好好的慶賀一番,並藉以鼓舞鼓舞民族的志氣。

據當時人的記載,北京的街道上插滿旌旗,人滿為患,各方面歡呼慶祝,一片歌舞承平之聲浪,可謂是普天同慶、萬民歡愉。從11月14日起,教育部特令北京的各學校放假慶祝,並由半天延長至數天。當天下午,北京學界舉行遊街大會,教育總長還特意安排在天安門附近搭建一座高台,以供檢閱與演講之用。

由於這次遊街游得特別的好,北大校長蔡元培在興奮之餘,又向教育部提出申請,請求延課兩天,並希望在這兩天借用天安門的那個臨時高台,以供北大教授們公開演講。在這兩天里,蔡先生每天都去演講一次,其他文理科學長教授也都陸續登台,在劇烈的冷風中向大眾講演,幾至喉嚨嘶啞為止。

11月28日,總統府決定在天安門舉行閱兵式,以慶祝歐戰勝利;閱兵式後,又在中央公園開演講大會,大會有眾議院議長王揖唐主持,總統府秘書長吳笈孫代表總統徐世昌演說,總理錢能訓、參戰督辦段祺瑞等人也都到場發表演講。此次大會,人數上萬,每至演講高潮,聽講者歡呼連連,氣氛之熱烈,前無所有。

在這種激動的情緒影響下,徐世昌又決定在30日舉行全城的市民提燈遊行大會。大概是受到上次遊街的鼓舞,教育部這次更是興高采烈,他們特發命令,讓全體學生都來參加30日的這次提燈大會。據稱,當天參加慶典遊行的學校有60多所,光學生就有萬人之眾。當大總統徐世昌的馬車進入天安門時,圍觀的市民和學生更是鼓掌歡呼,盛況空前。

在國際上,各種利好的消息也是紛至沓來,先是美國總統威爾遜提出十四點建議,呼籲建立世界和平的綱領;接著又是各國籌備巴黎和會,為建立世界新秩序而努力。在國際和平潮流的影響下,徐世昌也順勢發布和平命令,以求國內南北雙方停戰議和,重歸統一。

在一戰進行得如火如荼的時候,歐美列強無暇顧及東亞,等戰爭一結束,他們立刻重返遠東,但當時中國南北分裂的局勢是令他們非常不滿的,因為這嚴重影響到了他們的商業利益。在英國公使朱爾典的牽頭下,各國公使都向北京政府委婉的表示了對中國和平穩定的期待,而這時支持段祺瑞「武力統一」政策的日本寺內內閣垮台,新上任的原敬內閣也不想冒天下之大不韙,於是轉而支持中國南北和談。

1918年12月,英、美、法、意、日五國公使向南北雙方提出聯合勸告,敦促中國和平解決南北衝突。在這種情況下,段祺瑞所代表的皖系勢力也不好過分的主張武力統一,而西南軍閥也對馮國璋的和平法令表示擁護,南北雙方達成了一定的共識,而這也是當時大部分國民所樂於看見並寄以厚望的明智之舉。所幸的是,當時西南五省在將孫中山排擠走之後,改由前清官僚岑春煊出任軍政府主席,而徐世昌與岑春煊本就有老交情,因此對南北和談的組織大有幫助。

在經過一番的爭執和妥協後,1919年2月20日,南北雙方終於在上海正式召開南北議和會議,這也是中國近現代史上的第二次南北和談(前一次發生在辛亥革命時期)。由於參加這次和會的南北代表人數眾多,關係複雜,其背後的利益代表更是錯綜糾葛,是否能談出點實質成果來,還真不好說。

先來看下雙方代表名單:北方總代表朱啟鈐(代表徐世昌),其他代表方樞(安福系)、吳鼎昌(安福系)、江紹傑(安福系)、施愚(直系)、王克敏(直系)、汪有齡(交通系)、劉恩格(奉系)、李國珍(研究系)、徐佛蘇(研究系)共10人;

南方總代表唐紹儀(廣州軍政府)、章士釗(岑春煊之政學會)、胡漢民(國民黨)、繆嘉壽(雲南)、曾彥(廣西)、郭椿森(政學會)、劉光烈(四川)、王伯群(貴州)、彭允彝(湖南)、饒鳴鑾(福建及海軍)、李述膺(陝西)共11人。

雙方的談判隊伍固然強大,但並不團結,也不統一,當時人稱之為「南與南不和,北與北不合,南北復不合」,此話倒是一語中的。

在北方的談判團中,其實主要由安福系政客所控制,他們代表的是段祺瑞和皖系軍閥的利益,真正的後台老板是段祺瑞,大總統徐世昌反而插不上手;而南方的代表團更加分散,他們分別代表了自己省份的地方勢力,往往各打各的小算盤,唯獨在反對段祺瑞的問題上倒是齊心協力,意見一致。

說句實話,大總統徐世昌和內閣總理錢能訓倒是希望和談能有成果,但主導和談的都是那些槍把子,他們倆夾在中間,誰也不敢得罪,事情確實不好辦哪。這不,和談一開始,南方總代表便提出一個要求,要將陝西督軍陳樹藩撤去。北方代表聽後,頗感詫異,這唱的又是哪一出呢?

原來,南方樹起「護法」大旗後,前清舉人、老同盟會員、大鬍子大書法家于右任便響應號召,潛回老家陝西三原與同志井勿幕、胡景翼、張鈁等人策划起兵,拉起陝西靖國軍的大旗。陝西督軍陳樹藩豈容革命黨在自己的地盤上撒野,隨即便以「剿匪」的名義前來進攻,雙方好一陣廝殺,不料靖國軍的楊虎城部卻十分神勇,硬是將陳督軍的威風給打了回去……這位在後來的「西安事變」中名揚天下的楊虎城將軍,當時才二十五歲呢。

陳樹藩是皖系幹將,段祺瑞當然不能坐視不管,因而後來便有其他友軍開進陝西幫助「剿匪」,但此時正好南北開談,南方自然是站在陝西靖國軍的一邊,他們將這個問題首先提了出來……既然是和談,怎麼能讓那邊還打著呢?這氣氛太不和諧了嘛!

北方代表一聽也覺得在理,總不能一邊戰火四起、硝煙瀰漫,而另一邊紳士們還裝模作樣的故作和談吧?這樣也顯得太沒有誠意了。於是,南北雙方接受了調停人、江蘇督軍李純的意見:陝西境內雙方的軍隊均停止前進,援軍撤回,南北雙方都派員到陝西監督停戰……現在聯合國維和搞的不也是這一套?

在陝西暫時停戰後,南北和談步入正題,北方代表提出西南各省撤銷軍政府,全國歸於一統;而南方代表則提出停止參戰借款、取消參戰軍和公布中日密約等問題。從法統上來講,北方代表的提議名正言順,畢竟他們人多省眾,又佔住北京,還有一個像模像樣的國會,由它一統也說得過去。但從道義上來說,南方打出「護法」的旗號,我們又理應支持革命、支持「護法」,這「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還真是左右為難呢。

北方代表的提議相對籠統,但爭的是法統,如孔夫子說的「名正言順」,南方代表自知不能與之相較,於是便把矛頭對準了老段,別的不說,光「停止參戰借款、取消參戰軍和公布中日密約」這三項具體而直接的要求,就夠老段喝一壺了。

北方總代表朱啟鈐開始的態度還算和氣,他答應接收這些要求並轉而請示北京政府。安福系的代表們聽到朱啟鈐的表態後立即跳了起來,他們指責朱啟鈐過於軟弱並威脅說,如果總代表再這麼遷就下去,恐怕就不能繼續代表北方。

段祺瑞聽到南方代表的「無理」要求後,心裡也是十分的激憤。他想,中國能成為戰勝國,自己可謂是第一功臣,可如今在南方的眼裡,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怎麼反成了罪過呢?這是何道理?惱怒之下,老段便暗中鼓唆陳樹藩繼續進攻陝西靖國軍,以示警告。

陝西重燃戰火後,南方代表憤而指責北方毫無談判誠意,於是在3月2日通電停止會談,南北和議也就陷入了僵局。這時,外國公使們看了也很著急,他們再次聯合向北京政府提出勸告,而一直關注和談的社會各界也紛紛呼籲搶救和會,並敦促雙方各退一步,以求南北和議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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