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八、三湘大地烽煙再起

1917年8月1日,馮國璋在北京就任代理大總統,這也標誌著短暫的「黎、段」體制結束,民國中央政局進入「馮、段」體制時期。

沒了黎元洪和國會的制肘,對德國宣戰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1917年8月14日,北京政府發布公告,正式向德國和奧匈帝國宣戰,並宣布之前與德奧簽訂的條約協議一律無效。換句話說,德奧在中國的租界及其特權全部收回,庚子賠款也不必再支付了。

真是大快人心的大好事啊。

那有人要說,既然參戰了,那應該組建軍隊去歐洲參戰吧?這天上掉餡餅的事,終究不可靠啊。值得慶賀的是,這種想法在當時確實多慮了。中國雖然宣布參戰,但並沒有派出一兵一卒加入戰場,也沒見德奧提兵前來報復,這實在是一件包賺不賠的好買賣。

當然,中國還是派出了一些勞工前往協約國集團的法俄等國的,因為當時歐洲打了幾年仗後,青年都上了戰場,後方壯勞力極度缺乏,因此他們請求中國派出一些勞工前往歐洲,幫助他們在後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譬如兵站運輸、防禦工事的挖掘修建等工作,也算是代中國軍隊間接參戰了吧!

馮、段雖然外交雖然取得了勝利,但內政上卻遭遇了大麻煩。原來,在段祺瑞拒絕恢複國會後,部分議員們來到廣州並於8月25日召開了「非常國會」。所謂「非常」者,乃是人數不及法定出席人數也。按例,國會通常為「八百羅漢」,須過半數方可開會,當本屆國會議員自選舉後已近5年,部分議員或老或病或死或退,已經難以湊足八百,之前被黎元洪解散的那個國會也不過剛過半數。這次來廣州「非常國會」的議員,人數在一百五十餘人,已屬不易。

經「非常國會」的「非常會議」之後,廣州便組織了以孫中山為大元帥的軍政府,與老段的北京政府遙相對峙,分庭抗禮,而其依靠的勢力卻是西南軍閥,如雲南的唐繼堯和兩廣的陸榮廷,這二位大佬也被選為元帥。

自命為正統的馮國璋大總統得知廣州另立中央後非常生氣,他一邊指責廣州方面非法召開「非法國會」,一邊還下令將廣州軍政府的成員一律緝拿嚴辦。段總理來得更直接,他氣勢洶洶的宣布要出師剿滅南方軍隊,決不寬恕。

在北方的威脅恫嚇之下,南方也不甘示弱,陸榮廷在召開會議後提出四項主張:一是迎黎元洪復職、二是恢複國會、三是罷免段祺瑞、四是撤免湖南督軍傅良佐,如果北京政府不肯答應,哼哼,他們也要武力征伐。

在這個比誰的拳頭粗的軍閥年代,非常即常,常也不常,哪裡來的這麼多講究!

陸榮廷的前三個條件,即「迎黎元洪復職、恢複國會、罷免段祺瑞」,稍有理智的人就知道這斷無可能,要是滿足了這三個條件,那還不如請你陸榮廷去北京做總統、重組政府得了。很顯然,這不是談判的友好方式,也毫無談判之誠意。南北雙方,彼此彼此。

說到第四個條件撤免湖南督軍傅良佐,卻是引發南北衝突的直接原因。原來,在辛亥革命後,湖南革命黨推年僅26歲的焦達峰為湖南都督,但不到十日便被人刺死,後由進士出身的知名立憲黨人譚延闓繼任都督。

譚延闓出生於1880年,其父譚鍾麟曾做過陝甘、閩浙、兩廣總督等職,曾與陳三立、譚嗣同並稱為「湖湘三少」。譚延闓從小就聰穎好學,帝師翁同龢也曾稱他為奇才,後來譚延闓果然連中秀才、舉人,並在1904年的全國會試中一舉拔得會元(會試中的頭名),填補了湖南近200多年來沒出過會元的空白。而這一次,也是中國的最後一次科舉考試。

譚延闓當上都督後,由於湖南革命黨的勢力比較強大,因此譚延闓也在民國初年偏向革命陣營並加入了國民黨。在「二次革命」中,譚延闓因試圖在南北雙方中維持中立而被袁世凱逼走,改由海軍次長湯薌銘出任湖南都督。

湯薌銘是湖北人,其兄便是清末著名的立憲派領袖湯化龍。湯薌銘曾中過舉人,後來改習海軍併到歐洲留學五年。回國後,湯薌銘進入海軍,並出任了統制薩鎮冰的參謀長。在辛亥革命中,湯薌銘率領艦隊起義,後來被袁世凱委為海軍次長之職。「二次革命」爆發後,湯薌銘重披戰袍,率艦隊前往江西、湖南助攻,並由此接任了湖南都督。

在洪憲帝制中,湯薌銘帶頭勸進,袁世凱喜出望外,隨後封其為一等侯,不料護國軍起,局勢大變,湯薌銘在其兄的勸說下又倉皇宣布獨立。袁世凱得知湯薌銘都倒戈了,氣得病情加重,是謂「送命二陳湯」也(「二陳」即為陝西的陳樹藩和四川的陳宦)。

儘管湯薌銘氣袁有功,但他畢竟是帝制運動的積極分子,最終為湘人所不容,後來被逼出湘,而譚延闓則捲土重來,做上了湖南省長兼督軍。上任伊始,譚延闓便搬出民國初年的一個口號,叫「湘人治湘」,實則是再次販賣他「嚴守中立」的看家法寶,防止其他勢力覬覦三湘大地。

說起民國初年的口號或者說理念,那可謂是不勝枚舉。就拿「湘人治湘」、「鄂人治鄂」之類的來說吧,意思就是由本省人來治理本省,具體體現便是由本省人來做本省的都督,如黎元洪做湖北都督(黎為湖北黃陂人)、閻錫山做山西都督(閻為山西五台人)、李烈鈞做江西都督(李為江西武寧人)、譚延闓做湖南都督(譚為湖南茶陵人)、陸榮廷做廣西都督(陸為廣西武鳴人)、胡漢民做廣東都督(胡為廣東番禺人)等等,諸如此類。

民國初年,南方民黨推薦參加革命的原廣西布政使王芝祥出任直隸都督,結果引發了袁總統世凱和唐總理紹儀的一場衝突,弄得最後,唐總理被逼掛冠而去,未嘗不是「直人治直」思想所導致。南方民黨的推薦理由很簡單,王芝祥是直隸通縣人,由他出任直隸都督理所當然。唐紹儀對此本已答應,但直隸是什麼地方?袁世凱豈能容忍卧榻之側來個革命黨做都督?此事鬧得不歡而散,不待智者而知之。

「湘人治湘」及其類似的理念,其實是各省自治的初級階段,後來還擴展成「聯省自治」的高級階段,其濫觴便在於此。

與「湘人治湘」類似理念同等出名的便是「軍民分治」。所謂「軍民分治」,就是要將各省的軍政事務與民政事務分開,一來防止軍閥專權,二來也是為了提高效率。在前清的時候,各省的總督巡撫是兼管軍事民政司法獄政的,後來清末搞什麼統一軍權,把各省都督巡撫的軍權收去,結果總督巡撫控制不了各省的新軍,這其實也是清朝覆亡的一個重要原因。

從理論上說,清末統一軍權的政策並沒有錯,錯就錯在操之過急,結果辛亥革命一爆發,各省新軍各行其是,把老的總督巡撫趕走,自己做督軍。君不見,民國初年的各省新貴,那些新軍的將領是何等的年青,譬如蔡鍔、李烈鈞、閻錫山等都督,他們當時也不過就三十齣頭,倘若不是武昌起義的機緣,如何能發生此等不可思議之事?以他們的知識、閱歷及能力,又有何德何能,能治理數千萬人口的一省之大呢?像閻錫山這樣的,實在是鳳毛麟角。

民國建立後,各省大權均集中在都督手中,這對中央政府統一政令自然不利。於是,袁政府也就接過前清的政策,打出「軍民分治」的旗號,要將各省都督的權力分離,也就是在各省分設省長和督軍兩職,省長管民政,督軍專任一方安全,彼此分工合作,又有所牽制,而中央政府也可藉以統一政令,防止地方軍閥的危害出現。

不管是口號也好,理念也罷,「湘人治湘」和「軍民分治」都可以說是好東西,但中國的問題往往在於,東西是好東西,但執行起來卻走樣變形,其中的問題出在哪裡?關鍵還在於人的私心摻雜其中,弄到最後,好理念、好政策都要變成歪經。

這不,譚延闓說「湘人治湘」,段祺瑞便提出「軍民分治」,理由是譚延闓文人出身,不諳軍務,理應辭去督軍而專任省長;至於督軍一職,則由時任陸軍部次長的傅良佐來出任。傅良佐原本就是段祺瑞的學生和跟隨多年的親信,這次得以出任湖南督軍,老段特意解釋說,傅良佐乃是湖南乾城人,回老家署理督軍一職,豈不是「湘人治湘」和「軍民分治」的完美結合?一石激起千層浪,譚延闓心裡是一百個不願意,因為大家都知道,傅良佐雖然原籍湖南,但他是生於北方、長於北方,說的北方話,吃的北方飯,當地就沒有幾個人知道他是湖南的。因此,說傅良佐回老家當督軍是「湘人治湘」,實在是過於牽強。但是,譚延闓又不能公開違抗中央軍令啊,於是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西南軍閥的身上。對於老段派傅良佐督湘的目的,南方的大佬們陸榮廷、唐繼堯等人當然是心知肚明,他們也深知唇亡齒寒的道理,因為一旦傅良佐拿下湖南,下一步就可能要進軍西南,實現段祺瑞「武力統一」的夢想了。

在危險面前,西南的各軍閥們立刻聯合起來,他們召開軍事會議,決定派兵入湘支援譚延闓。但是,西南軍閥畢竟山高路遠,而且內部也不甚統一,雖說要出兵,但只聽雷聲大,卻不見雨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