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五、慌慌張張鬧復辟,輕輕鬆鬆討逆軍

1913年2月22日,隆裕太后因痰症發作而去世,當時離清帝退位僅一年零十天。隆裕太后彌留之際,對九歲的溥儀說:「汝生帝王家,一事未喻而國亡,而母故茫然不知也」,隨後,又對旁邊侍立的太保世續說:「孤兒寡母,千古傷心」,其語凄慘悲涼,為世人所知。

在隆裕太后去世後,民國政府給予了隆重的禮遇,大總統袁世凱通令全國下半旗一天,文武官員服喪二十七天,全體國務員前去致祭,袁本人還親自在衣袖上纏了黑紗,以示哀悼。隨後,袁世凱又安排在太和殿舉行了國民哀悼大會,由參議長吳景濂主祭。就連當時已經退隱青島的徐世昌,也拖著條小辮子趕來祭奠。

隆裕太后辭去皇位,於民有利,於國有功,加上其夫光緒皇帝為人所同情,她在喪後有如此待遇,倒也還算說得過去。

民國各方人士對隆裕太后喪禮的禮遇,讓滿族親貴和前朝遺老們感到十分興奮,在這十幾天里,這些人重新換上前朝袍褂,並時常聚在一起議論復辟大業的可能性。譬如末代皇帝溥儀就在《我的前半生》中記敘了這些人的對話:

「大總統常說辦『共和』辦得怎樣,既然是辦,那就是試行的意思;」

「不錯,我早說過,那個優待條件里辭位的『辭』字有意思……為什麼不用退位、遜位,袁宮保(世凱)單要寫成個辭位呢?辭者,暫別之謂也。」

當年冬天,在光緒皇帝和隆裕太后奉安之際(即將兩人遺體合葬入崇陵),這股復辟潛流達到了高潮。在梁各庄的靈棚里,遺老們就演出了這樣一出活劇。活劇的兩位主角,一個是前清進士、原湖廣總督張之洞的幕僚、廣東宣慰使梁鼎芬(後成為溥儀的師傅),另一位則是前學部副大臣兼京師大學堂總監督、自命「孤臣」的勞乃宣。這兩人正哀號間,突然看到國務總理趙秉鈞帶領國務員前來致祭,趙秉鈞來了之後還先脫下民國大禮服,換上清朝素袍褂,行三跪九叩大禮。

梁鼎芬見後十分興奮,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他突然跑到一個沒有穿清朝袍褂的國務議員面前,指著鼻子大罵:「你是誰?你是哪國人?」被梁鼎芬罵的人是誰呢?原來是前山東巡撫、現民國政府的外交總長孫寶琦(孫寶琦的父親孫詒經被遺老們視為同治光緒年間的名臣之一)。

孫寶琦也被這個老朋友罵得莫名其妙,正當他發愣間,梁鼎芬的手指頭哆嗦著,指著孫寶琦大罵道:「你忘了你是孫詒經的兒子!你做過大清的官,今天穿著這身衣服,行這樣的禮,來見先帝先後,你有廉恥嗎?你……是個什麼東西!?」

正當周圍的人一片愕然時,勞乃宣趕來幫腔,說:「罵得好!你是個什麼東西?」

梁鼎芬和勞乃宣的一唱一和,把更多的人招來,孫寶琦尷尬之餘,低著頭連說:「不錯,不錯,我不是東西,我不是東西!」

遺老們雖然每天都想著復辟大業,但這些人畢竟都是些酸秀才,手下無一兵一卒,於是他們便把恢複前朝的希望寄托在地方軍頭身上。在這些人中,有兩個人引起了他們的關注,一個是兩廣巡閱使、前廣西提督陸榮廷,他來北京開會的時候,突然跑到宮裡向溥儀請安,並報效了崇陵植樹一萬元。陸榮廷的舉動讓遺老們大為興奮,由此也成為了第一個被賞賜在紫禁城騎馬的民國將領。至於另一位,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張大辮子張勳了。

袁世凱死後,遺老們的復辟夢又開始蠢蠢欲動,而這一次,人稱「南陸北張」的張勳真的帶兵進京了,這下遺老們可真是喜出望外、要大幹一場了。

再說張勳,當他抵達北京火車站的時候,外面早已有如狼似虎的辮子軍站崗巡邏,將不相干的人等一律驅逐在外。黎元洪派來的迎接專使好說歹說,這才進了包圍圈,恭候張大辮帥的大駕光臨。不久,一列花車嗚嗚駛來,張勳和李老頭兒滿面春風的下了車,正當總統府的專使迎上前時,張勳卻只是對他一笑,一轉身便上了另一輛馬車,隨即在一營辮子軍的護衛下飄然而去。

為了迎接張勳的到來,黎元洪本已將總統府的禮堂改為臨時駐節地,但張勳對此好意並未笑納,他進京後並沒有立刻去見黎元洪,而是先回了南河沿的私宅。當晚,黎元洪親自打電話給張勳,請他去總統府晤談國事,但張勳則以「舟車勞頓,要稍事休息」加以推辭,最後才答應在次日上午去總統府談取消各省獨立之事。

隨後的幾天內,獨立各省也紛紛取消獨立,李經羲內閣也開始著手組織,從表面上看,張勳確有調停之功。但是,如果只看到表面的話,那也太小看了張大辮帥了。按張勳的意思,是希望李經羲暫時代理總理三月,維持下局面,自己則暗中將遺老遺少們急召入京,為之後的復闢作準備。

在抵達北京的第二天,張勳便帝師陳寶琛、梁鼎芬的引領下,入宮叩見遜帝溥儀。據溥儀的回憶,他初次見到張勳的時候,「多少有些失望」,只見他「穿著一身紗袍褂,黑紅臉,眉毛很重,胖乎乎的」,「他的辮子,的確有一根,是花白色的」。

張勳這次入宮並沒有待多長時間,見溥儀大概也就五六分鐘,隨後便走了。不過溥儀的兩位師傅倒是很高興,因為張勳誇小皇帝「聰明、謙虛」,而且太妃們也隨後給張勳賜宴,以示籠絡。

半個月後,也就是7月1日,這一天,溥儀的三位師傅,陳寶琛、梁鼎芬、朱益藩一起進來找溥儀,他們臉色十分莊嚴,似乎有了不得的大事將要發生。接著,陳寶琛先開口了:

「張勳一早就來了……」

「哦,他又來請安了?」

「不是請安,是萬事俱備,一切妥帖,來擁戴皇上複位聽政,大清復辟啦!」

十三歲的溥儀還懵懵懂懂,陳師傅急著對他說:「請皇上務必要答應張勳,這是為民請命,天人與歸……」

溥儀這才明白,自己又要做皇上了!

陳寶琛又交代說:「到時不用和張勳說多少話,答應他就是。不過,不要立刻答應,而應先推辭,最後再說:『既然如此,就勉為其難吧!』」

溥儀隨後便到了養心殿,沒多久,張勳便帶著一群人進來,其中便有王士珍、江朝宗、張鎮芳、雷震春、康有為等人。見了溥儀之後,張勳便先跪下,掏出一張奏摺念道:「隆裕皇太后不忍為了一姓的尊榮,讓百姓遭殃,才下詔辦了共和。誰知道辦得民不聊生……共和不合咱的國情,只有皇上複位,萬民才能得救……」等張勳念完了,溥儀按師傅之前教的推辭道:「我年齡太小,無才無德,當不了如此大任。」張勳聽後,先誇溥儀謙虛,然後又把康熙皇帝六歲登基的故事念叨了一遍。溥儀說:「那個大總統怎麼辦呢?給他優待還是怎麼著?」張勳哂然一笑,說:「黎元洪奏請讓他自家退位,皇上准他的奏請就行了。」說到這裡,溥儀也就不再推辭:「既然如此,我就勉為其難吧!」

溥儀既然答應,張勳便率領一干遺老,跪拜磕頭,山呼萬歲;然後又拿出康有為起草的複位上諭,請溥儀「御覽」後蓋印。於是乎,民國六年便又成了宣統九年。

就在這一天,小王朝一口氣頒發了九道「上諭」:

第一道:即位詔;

第二道:黎元洪奏請奉還國政,封黎為一等公;

第三道:特設內閣議政大臣,其餘官制暫照宣統初年,現任文武官員均著照常供職;

第四道:授七位議政大臣(張勳、王士珍、陳寶琛、梁敦彥、劉廷琛、袁大化、張鎮芳),兩名內閣閣丞(張勳的參謀長萬繩栻和馮國璋的原幕僚胡嗣瑗);

第五道:授各部尚書(外務部梁敦彥、度支部張鎮芳、參謀部王士珍、陸軍部雷震春、民政部朱家寶);

第六道:授徐世昌、康有為為弼德院正、副院長(相當於資政院或者國會性質);

第七道:授原來的各省督軍為總督、巡撫與都統(張勳兼任直隸總督與北洋大臣,其他不一一敷述)。

幸福來得總是很突然,宣統朝綻放「第二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張勳進京後的這半個月又到底幹了什麼?

原來,張勳在入京後,各路遺老遺少都紛紛出動,悄然入京。6月28日,北京火車站走出一位農夫打扮的老頭,只見他蒲扇遮臉,行跡詭秘,初看上去一點都不顯眼。但當他一走出站,立即有四名辮子兵迎上前來,將老頭恭恭敬敬接上車,隨即疾馳而去。

這老頭是誰?說來鼎鼎大名,乃前工部主事、戊戌變法的主角康有為是也。在他的衣兜里,正藏著預備發布的複位文告和預擬的數道上諭。他此行的目的,可不就是為了復辟而來?

在復辟問題上,康有為與張勳的參謀長萬繩栻頗為相投,之前曾將康引見給張勳。張勳見了康有為後,相談甚歡,大有相見恨晚之憾。這兩個人,一個尚文,一個尊武,彼此又好夸夸其談,於是在遺老界便有「文武兩聖人」之說。

康有為到京後,立刻被接到了張勳宅中,一群復辟人物也早已濟濟一堂,計有萬繩栻、張鎮芳、雷震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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