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二、你說要斷交,我偏不批准

隨著孫洪伊、徐樹錚幾個人的被免職,府院之爭暫時平靜了下去,但更大的風潮還在後面的,這就是1917年夏的「參戰風波」。

按說,除了1914年小日本借著對德參戰而侵佔青島外,第一次世界大戰(其實就是歐戰)與中國本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再者,歐戰到1917年的時候已經接近尾聲,本也掀不起什麼波瀾。但是,偏在這個時候,即將失敗的德國卻在這時搞出了一個不合時宜的「無限制潛艇戰」,結果引起了國際公憤,那些原本找不到借口去分一杯羹的旁觀國們,這下總算是抓到機會了。

所謂的「無限制潛艇戰」,指的是德國海軍部於1917年2月宣布的一種潛艇作戰方法,意思是對那些開往英國的任何船隻,德國潛艇將不發警告的加以擊沉。德國此舉的目的是為了封鎖其他國家對英國的物質援助,但這種不加區別的攻擊方式顯然要得罪其他一大批的中立國……大家這不都指望著發戰爭財嘛!

在中立國的船隻相繼被德國潛艇擊沉後,受損最大的美國也就此決定對德國斷交,並準備派遣軍隊前往歐洲參戰。不僅如此,美國政府隨後又展開了對中國的外交活動,希望中國也步其後塵,對德國斷交甚至隨同參戰。

段祺瑞年青的時候到德國學習過軍事,他是知道德國佬厲害的,你要1914年勸說老段對德國宣戰,他肯定要當場嗤你一鼻子:你拿什麼去和人家德國人打?在老段的眼中,德國多牛啊,強大的軍隊、雄厚的軍工,還有德國人的聰明能幹和高效率,那打起來德國肯定大有勝算啊!

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德國軍事的確是很強大,但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也架不過人多,這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打了那麼幾年後,德國漸現頹勢,力有不支了。隨著局勢的變化,作為軍人出身的老段也不得不承認,這回德國肯定要戰敗了。在這段時期,老段對歐洲戰事的興趣十分濃厚,他午飯也不回家吃了,午後也不打牌下棋了,而是讓手下搜集整理歐戰信息資料,供有關的人討論。

不久,美國駐華公使芮恩施便接到華盛頓的指示,讓他把美國和德國斷交的消息通知給中國政府。黎元洪在得知芮恩施的來意後,儘管他對歐洲的戰局也很有興趣,但他似乎對芮恩施關於未來戰況的描述表示懷疑,因而當場並沒有明確表態。

在告別黎元洪後,芮恩施又去拜訪國務總理段祺瑞,並試圖獲得他的支持。老段對美國即將加入戰爭的消息極有興趣,他對中國跟隨美國與德國斷交表示大力支持。事實上,美國為了勸說中國加入協約國集團,還曾許諾為中國提供貸款,並答應將庚子賠款用於中國政府。

在芮恩施展開外交活動的同時,協約國的一些外國顧問,如總統府的美籍顧問福開森、英籍顧問莫理循等人也紛紛遊說當時中國官場上有影響的人物,他們異口同聲的建議,中國一定要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翻身機會,搭上「戰勝國」的最後一趟列車。

在這些外國朋友眼中,當時的中國雖然是個老大無用之國,但它畢竟是地大物博,有著數量眾多且至為廉價的勞工資源,還有取之不盡的原料及其等待充分開發的市場,這所有的一切,正好可以用來彌補協約國的不足。再者,在甲午戰爭後突然崛起的日本乘著歐戰正酣的機會在東亞混水摸魚,其勢力已經不容小覷。為戰後重返亞洲的久長之計著想,英法兩國都必須拉攏中國以制衡日本,因此強拉中國入伙參戰也就十分必要了。

在各方人士的遊說和「戰勝國」的誘惑下,北京的「大人物」們不免心動。2月9日,民國政府對德國以「無限制潛水艇戰」封鎖國際公海的政策提出抗議,這也從側面反映出一個信號,那就是中國可能對德國斷交並進而宣戰。

在一戰爆發後,歐洲列強無暇顧及中國的爭奪,這給日本擴展自己的在華勢力提供了寶貴的機會,其借口對德宣戰並佔領山東青島便是典型一例。事實上,遠東國際局勢在一戰後發生重大變化,老牌的歐洲列強如英、法、德等國在華勢力不斷縮減的同時,新崛起的亞洲強鄰日本和潛在的世界霸主美國則開始加緊對華擴張。由此,兩國矛盾不斷加劇並最終在二戰期間爆發,這也就是必然了。

日本在一戰爆發之初是極力反對中國參戰的,因為這將使日本侵佔青島喪失合理的借口。但等到1917年後,日本不僅將原德國在山東的權益全部接收並穩定了下來,而且還與主要的協約國英、法、俄達成了秘密協議,這三大國向日本承諾,在戰爭結束後支持日本繼承德國在山東權益的要求。由此,日本才改為支持中國加入協約國集團並對德國斷交宣戰。

在接到中國對德抗議後,日本外務大臣本野即對駐日公使章宗祥表示,中國對德國抗議是不夠的,應該直接對德國斷交。兩天後,本野再次接見章宗祥並明確提出,希望中國在對德斷交後加入協約國集團。

蹊蹺的是,美國在得知日本的態度後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他們隨即指示芮恩施勸告中國不要加入世界大戰,而且歐洲戰局也不需要中國參戰。美國人還特別提醒說,中國政府在採取進一步的外交行動前,希望能與美國進行協商。

相對於美國外交的「口惠而實不至」,日本人已經搶先下手,他們秘密派出西原龜三等人前往遊說段祺瑞,許諾提供大額貸款幫助段內閣渡過財政困境,並願意幫助段祺瑞訓練軍隊,進而實現「武力統一中國」的夢想。

段祺瑞對日本原本並無好感,在「二十一條」談判期間還曾一度主張備戰,但這次日本人開出的條件太優厚了,老段也就勉為其難,暗中笑納了日本的「好意」。老段心想,如果中國不戰而勝,不但可以提高中國的國際地位,而且可以利用參戰為名,擴大自己的勢力特別是軍隊實力,這種好事上哪找去?再說了,用對外戰爭來轉移國內視線,本就是新政權建立初期屢試不爽的定國良方,何況這次的參戰實在是沒有什麼風險,不乘機搭個便車實在是太可惜了。

3月初,老段的參謀班子擬定了一份《加入協約國條件節略》,其中提出中國參戰的條件是停付德國和奧匈帝國的庚子賠款,並暫緩十年償付協約國的賠款;中國將進口關稅提高到7.5%,待國內厘金裁撤後增至12.5%;取消《辛丑條約》中不允許中國在天津駐軍等條款。緊接著,老段主持召開內閣會議,會上很順利的通過了對德絕交案和《加入協約國條件節略》。

3月4日,老段興緻勃勃的帶領閣員們前往總統府,請黎總統在對德絕交案和《加入協約國條件節略》蓋印。按說,《加入協約國條件節略》於國於民的確是件好事,但老段背後的心思,黎總統何嘗不是一清二楚。他在草草瀏覽了這兩個文件後表示自己不能蓋印,如果一定要蓋印,那應該先與國會協商為妥;再者,宣戰與媾和之權乃是大總統之權力,如今斷交便是交戰之先聲,事關重大,萬不可草率行事。

黎總統的話貌似有理,但在法理上卻站不住腳,因為現在老段送來的不過是政府咨文,在總統府蓋印之後還需要國會審議;只有國會通過了,斷交和宣戰的文件才再由總統蓋印並正式對外發布,這才是《臨時約法》所規定的大總統的宣戰與媾和權。既然《臨時約法》規定了責任內閣制,大總統便不該在蓋印這一環節上試行阻撓,因為責任內閣是對國會負責的,其最終決定權在國會而非總統。

由此,內閣閣員們便與黎元洪吵了起來,教育總長范源濂甚至拍了桌子,指責黎總統的擅權行為是想當過去的皇帝。老段本來興沖沖的來,沒想被黎總統澆了一瓢涼水,這下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他憤憤地說:「總統不肯蓋印,國會又要問我的責任,這個責任內閣還搞不搞?我這個總理還怎麼幹下去?」

老段一發火,局勢頓時變得更加白熱化了,閣員們你一言、我一語,把黎總統說得啞口無言,打回了菩薩原形。可惜的是,菩薩既然不會說話,那蓋印一事也一概免談。國務院秘書長張國淦見雙方的火氣都很大,他一再勸解大家消消氣,凡事以國家為重,不要意氣相爭,但他的話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等到大家該說的都說完了,黎總統的印還是不肯蓋。在一段尷尬的沉默後,段總理氣鼓鼓的站了起來,招呼也沒打一聲便離開了總統府。其他閣員面面相覷,隨後跟著老段一起退出。

當天下午,段總理一聲不吭,便直奔火車站前往天津。在老段將要離開之前,正好來北京開會的馮國璋副總統在得知消息後,他急忙趕來,極力勸說段總理要以大局為重,不要輕易負氣出走。老段氣呼呼的說:「老哥你不知道,這個黎元洪太難共事了!他口口聲聲的說宣戰媾和是總統的特權,既然這樣,那我這個總理還是別幹了,該回哪回哪去吧!」說罷,老段便登上專列,奔天津去了。

老段出走的消息傳到總統府後,黎總統還是有些手足無措的,他隨後便召集總統府的一干人馬商議該如何是好。黎元洪手下的一些幕僚如哈漢章等人,他們平日里就看不慣國務院這些人的囂張,這次見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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