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七、窩裡反,二陳湯,皇帝友人不買賬

蔡鍔、唐繼堯、李烈鈞、梁啟超等人反袁並不奇怪,因為他們本來就不是老袁的體系中人。在最開始的時候,袁世凱也沒有把雲南造反看得有多嚴重,因為雲南是窮省,造反的隊伍也不過萬把人,力量還不如「二次革命」時期的國民黨人,至少當時國民黨控制的幾個省份都同時獨立了,軍隊也大大超過了護國軍,但北洋軍還不是輕易取勝?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孔夫子曾教導我們說,「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二次革命的時候,袁世凱是代表中央平叛,得道多助,所以一鼓蕩平;但現在袁世凱已經不佔理了,因為你要搞復辟、做皇上,總統誓辭言猶在耳,如今卻非要強姦民意,搞假選舉,弄真皇帝,那隻要有人振臂一呼,那原本不滿的聲音就如滔滔江河,匯成洪流了。

要說起老袁起家的本錢,原本在於他多年經營的班底,也就是他在小站練兵、巡撫山東、總督直隸、做北洋大臣及軍機大臣時所培養、提拔的各路文武大員,這些人才是袁世凱的本錢。有了這些人,哪怕攝政王載灃把老袁一腳踢回了河南老家,但他的那套班子並不是誰都能指揮得動的。

袁世凱多年精心打造的班底,可以分為文武二類,文的有徐世昌、唐紹儀、阮忠樞、楊士琦、梁士詒、周自齊、周學熙、嚴修、于式枚、梁如浩、梁敦彥、張一麐、金邦平、傅增湘、楊度、施肇祥、曹汝霖、陸宗輿、孫多森等;武的那更是將星如雲,如王士珍、段祺瑞、馮國璋、薑桂題、張勳、張錫鑾、倪嗣沖、雷震春、江朝宗、曹錕、張懷芝、段芝貴、陸建章、李純、陳光遠、王占元、田中玉、鮑貴卿、何宗蓮、商德全、王英楷、徐樹錚、靳雲鵬等;介於文武之間的還有趙秉鈞、田文烈等人。

正是靠了這個班底,袁世凱才得在武昌起義一聲炮響後東山再起,並把大清給趕下了台,自己則順順噹噹的做上了民國大總統。按理,袁世凱此時手下謀士如群、猛將如雲,如果他能以國計民生為念,勵精圖治,這些人自然可以成為安國經邦之才,但要是老袁要重返專制搞獨裁,搞家天下、太子黨,那向心力、號召力就沒了。特別是老袁在推行「軍民分治」、「廢都督」、「軍事處」、「模範團」等舉措後,那些老部下們感到自己的利益受到損害,不滿之心也就日漸增長。及至帝制運動時期,一批新進黨徒為貪圖榮華富貴,不惜將老袁綁上帝制的戰車,而老資格的部下如段祺瑞、馮國璋等人知道帝制不可為,暗中萌生自立之心,這民國就不免亂象叢生了。人心要是亂了,這老袁的隊伍就不好帶了。

得人才者興,失人才者亡,說來容易做時難。早在袁世凱逼迫清帝退位後,袁世凱身邊便有一批人退出政壇,不願為老袁服務,譬如「北洋三傑」的「龍首」王士珍,他自命忠於清室,民國後便隱居鄉里;前清協理大臣徐世昌也曾一度隱退,消極政治;于式枚也以遺老自居,退居青島;至於那個有個性的辨帥張勳,他則一再聲稱第一忠於清室,第二才是袁世凱,大清朝都亡了,他的軍隊還拖著大辮子,也是個不穩定因素;加上民國初年老袁便與唐紹儀失和,加上主管警政的心腹趙秉鈞暴死,舊有班底中的一些重要人物已經消退,這才給了那些新進黨徒機會。

袁世凱在宣布帝制後,他自己也覺得在原來的那些老領導、老同事、老朋友面前不好意思,於是便有了前文提到的舊侶、故友、耆碩之分,但他的那些老朋友並不買他的帳,譬如袁世凱親封的「嵩山四友」(即徐世昌、趙爾巽、張謇、李經羲),除了李經羲坦然接受外,其他三人都對此不屑一顧。

儘管袁皇上給予「嵩山四友」免跪拜稱臣、賜朝服肩輿、入朝賜座並許以優厚年金(年薪二萬銀元)的待遇,但張謇等仍舊不以為然,毫不買賬。也許,在他們心裡是這麼想的:小樣,就你小袁這德性,還能稱王稱帝?做你的白日夢吧。至於徐世昌,他在得知自己被封「嵩山四友」後,非但不高興,反而抱怨說:「嵩山四友者,永不敘用之別名也。陽尊之,而陰擯之,吾又何貴乎此?」

徐世昌與袁世凱是幾十年的交情了,袁還比徐小4歲,兩人在年輕的時候曾結為金蘭之好。當年徐世昌無錢赴省應試,袁世凱正值年少,輕財尚俠,他隨後便慷慨解囊,饋送了100兩銀子給徐世昌作為川資,以壯其行色。徐世昌也確實是個才子,他在隨後的科舉中連連得中(1882年中舉,1886年中進士),十年寒窗終於修成了正果,而此時的袁世凱則已經投入軍中,並隨著吳長慶去了朝鮮。

徐世昌在中進士後入翰林院為庶吉士,三年後授為翰林院編修,但由於當時的軍機大臣、掌院李鴻藻(也是徐世昌的老師)對他的評價不佳,以至於徐世昌在翰林院九年,連一次外放的機會都未曾有過(翰林一般會外放各省學政或督辦鄉試,大有油水可撈),生活非常清苦,他過年過節能送給老師的贄敬,只有二兩銀子。

等到袁世凱小站練兵後,他知道徐世昌收入菲薄,於是便想辦法將他調到自己幕中擔任營務處總辦,年薪能拿到兩千兩銀子,遠高於翰林院的收入。徐世昌與袁世凱為布衣之交,而且很早就知道袁世凱絕非常人,因此也就不顧自己的翰林身份,在軍中幫袁世凱操持所有文案工作,如所有來往文書、隨營學堂的閱卷、軍營中的章程制度、操典律條等,都是出於徐世昌之手。袁世凱對徐世昌也十分優容,但凡家中有事,徐世昌可以來去自由。

在袁世凱的不斷保薦下,徐世昌在仕途上也是平步青雲,先後出任練兵處提調、兵部侍郎、軍機大臣、民政部尚書等要職。1907年的時候,徐世昌出任東三省總督併兼管三省將軍事務,成為名重一時的封疆大吏。二年後,徐世昌回京再任郵傳部尚書、軍機大臣、協理大臣等要職,而此時袁世凱已經被罷回鄉,北洋系的勢力實際上都是由徐世昌在暗中維持。在武昌起義後,袁世凱出山也是靠徐世昌的堅持舉薦下才得以成行。由此,徐世昌在北洋系中的地位基本無人可及。

與徐世昌的消極形成對比的是,袁世凱的另兩位老友嚴修和張一麐卻對復辟帝制明確表示反對,他們一再勸阻袁世凱不要走上這條絕路,但袁世凱終究未曾醒悟。嚴修是天津人,進士出身,他原本是貴州學政,袁世凱在直隸辦新政的時候將他延請為直隸學校司督辦,將直隸境內的學校教育改革搞得有聲有色。1905年,在袁世凱的舉薦下,嚴修升任學部侍郎,在全國推廣「廢科舉、辦新學」的教育改革運動。袁世凱被罷官的時候,嚴修公開站出來為袁世凱上折鳴不平,而且是親自到車站送袁世凱回鄉的少數幾個人之一。為此,嚴修也被清廷罷官,兩人可謂是患難之交。

袁世凱復出後,幾次請嚴修出任教育總長之職,其中當然也不乏報答老友之意。但此時的嚴修已經絕意仕途,他一心一意的從事教育(南開大學便是嚴修創辦),就連袁世凱的幾個兒子如袁克定、袁克文也與嚴修有師生之誼。在聽說袁世凱要復辟帝制後,嚴修急忙從天津趕到北京,而袁世凱聽說老友來了,他也立即停下手裡的工作接待嚴修。

嚴修見了袁世凱後也不客氣,他開門見山的對袁世凱說:「我聽說大總統受楊度等人的撮弄蠱惑,要變更國體,改行帝制,心裡十分著急。楊度這個人一向陰險狡詐,為了自己的發達而不擇手段,大總統一定要小心此人。如今共和思潮已經深入人心,倘若逆歷史潮流而動,必將天下大亂,後果不堪設想。大總統你想,歷朝歷代的帝王家有什麼好下場?你何苦要去做什麼皇帝呢?你別看現在外面搞請願、搞選舉,鬧得亂鬨哄的,可大總統對外面的事情真相,你知道多少呢?」

見袁世凱還沒有醒悟,嚴修有些激動起來:「大總統!現在的局面危險萬狀,你要不及時剎車回頭的話,我真是為你擔心,為克定和袁氏家族擔心哪!」聽到這裡,袁世凱才頻頻點頭,似有觸動。但嚴修走後,袁世凱又故態復萌。

曾在經濟特科複試中獲得一等第二名的張一麐也跟隨袁世凱多年,並深得袁世凱的信任。在袁世凱進京擔任軍機大臣並參與新政立憲事宜的時候,張一麐成為袁世凱最得力的助手,幾乎是形影不離。袁世凱一出山,便立即把張一麐調到身邊,後來任命他為機要局局長,所有重大事件的策劃都少不了張一麐的身影,而機密文件也大都是由張一麐來起草和保存。

作為袁世凱的心腹親信,張一麐對帝制運動的猖狂感到憂心忡忡。一天,張一麐終於抓住機會向袁世凱進諫:「大總統,在辛亥革命的時候,我曾經勸你自立為帝,取代清廷,但那時你沒有答應。如今時機已失,民心已定,決不可改弦更張,重蹈覆轍啊!如果你現在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韙而帝制自為,恐怕真的要大禍臨頭呢!」

袁世凱聽張一麐說得這麼認真,便敷衍他說:「這都是外面的傳聞,復辟帝制是沒有的事,請仲仁(張一麐,字仲仁)放心!」張一麐聽後很高興,出去後逢人便說袁總統無稱帝之意,為袁世凱闢謠。袁克定和楊度等人聽到後,氣得直牙痒痒,後來終於想方設法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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