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四、陸征祥組閣難產,袁世凱多重斡旋

袁世凱聽說唐紹儀掛冠而去後,正要派人前去挽留,這時唐紹儀的辭呈已從天津電報局發來。唐在電報中說,自己「偶感風寒,牽動舊疾,所以赴津調治,請立即開缺,另請人選」。袁世凱見首任內閣即將垮台,臉上也很掛不住,隨即便派總統府秘書長梁士詒前去天津勸駕,看事情有無轉機。等梁士詒到了天津後,見唐紹儀去意已決,也只得怏怏而回。

唐紹儀的不辭而別,看起來是個偶然事件引起(即王芝祥任命書的副署問題),但實際上卻隱含著權力體系構建與現實情況衝突的基礎性問題,而這在很大程度上又是因為《臨時約法》中不切實際的規定所引發。如果從遵守法律、遵守《臨時約法》的角度出發,唐紹儀的辭職是一件值得讚揚的事情,因為他用自己的個人犧牲挽救了法律的尊嚴,而不至於使責任內閣制陷於袁世凱的淫威之下。但從實際情況來說,唐紹儀當時能做的也只能是辭職,作為跟隨袁世凱多年的僚屬,他的力量實在是無法與袁世凱抗衡。

如果從功利主義角度出發的話,唐紹儀的辭職顯然是不合時宜的,因為民國初建最需要的是大局穩定,而當時唯一具有號召力的莫過於大總統袁世凱,可惜的是,唐紹儀組建的第一任內閣便以這種鬧劇收場,這也實在是出人意料又不得人心的。

正因為如此,唐紹儀的辭職引起了參議院中共和黨、統一黨議員的強烈不滿,他們紛紛發表文章責罵唐紹儀是「擅離職守、乘間潛逃」,並聲稱「同盟會員不宜再擔任內閣總理」。面對共和黨、統一黨人的攻擊,同盟會則對唐紹儀進行了辯解和還擊,他們認為唐紹儀在這次的事件中完全是受逼而退,真正需要追究的應該是另有其人。

唐紹儀已去,內閣總理不可久懸,袁世凱只得在6月27日批准了唐紹儀的辭職,隨後提名外交總長陸征祥為總理人選。最開始的時候,袁世凱並不想讓陸征祥來接任總理,而是另有人選。在袁世凱還是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的時候,有兩個人在政務上對他的幫助特別大,一個是唐紹儀,另一個是徐世昌,可謂「左膀右臂」。如今「左膀」鬧翻了臉,袁世凱當時就想提名徐世昌來接任總理一職。

可惜的是,徐世昌當時對清朝還有感情,他寧可躲在外國的租界中做寓公,也不願出山;而同盟會的人認為徐世昌是前清老官僚,對共和民主一竅不通,他們對此反應十分激烈,堅決反對提名徐世昌做內閣總理。

在這種情況下,袁世凱在6月29日向臨時參議院提名陸征祥擔任總理職務。陸征祥是上海人,他早年就讀於上海廣方言館(相當於現在的外語學院),後來又進了京師同文館學習,精通多國語言。陸征祥做過多年的駐外公使,在外交界享有盛譽,對外情也了解至深,而且還娶了個比利時太太(某將軍之女)。更重要的是,陸征祥是個超然派,他不屬於任何政黨勢力,因此容易被各方接受。在當天的投票中,臨時參議院以74票通過、10票反對的表決結果高票通過了陸征祥出任總理的提案。

在陸征祥被任命為內閣總理後,同盟會本部會議鑒於唐紹儀混合內閣相互傾軋的教訓,決定讓內閣中的同盟會籍的國務員集體辭職,以免政黨之爭妨礙將來的施政。同盟會此舉,一來可以成全陸征祥組建一個超然內閣,二來也表示同盟會員甘於犧牲,決不貪戀權位。但當蔡元培、宋教仁、王正廷等人派出代表向袁世凱提請辭職時,袁總統卻故作挽留,以示包容。原來,袁世凱並不懂什麼政黨內閣、超然內閣,不過希望延攬天下英才為我所用,如果大家都辭職,反是拆他的牆腳,顯得他沒有威信。因此,袁世凱挽留的態度還是很誠懇的,他還不想這麼快就與同盟會決裂。

但同盟會對此卻不以為然,他們認為陸征祥內閣也就是個過渡內閣,因為過段時間後參議院需要重新選舉(由臨時參議院變成正式國會),屆時由勝出的政党進行組閣,內閣中全是一黨,豈不更方便?當時同盟會中持這種想法的人不少,宋教仁便是其中最堅決的。

為了表示辭職的決心,蔡元培等人寫信給新任內閣總理陸征祥,稱同盟會國務員在7月14日後不再到部辦公,同盟會員也不再參加新的內閣。在同盟會員去意已決的情況下,袁世凱於7月14日簽署命令批准了蔡元培等人的辭職,同一天被免職的還有交通總長施肇基(交通總長原是唐紹儀兼任,後由唐紹儀的親戚施肇基出任,這次自然是與唐紹儀同進退)及財政總長熊希齡,而工商總長陳其美一直沒有上任,自然也被免職。當然,內務總長趙秉鈞、陸軍總長段祺瑞及其海軍總長劉冠雄這三人卻仍舊巍然不動。

至於新總理陸征祥,他開始並不是袁世凱的最佳人選,只是因為徐世昌不肯出山也不能通過,這才被袁世凱推到了前台。陸征祥常年在國外辦外交,外交是把好手,但他對於內政卻是一竅不通,因此他對組閣也缺乏信心,好在袁總統答應幫他物色新的內閣總長人選,陸征祥這才答應出任總理職務。

儘管同盟會聲明不再參加新內閣,但袁世凱不知是真的愛才如命還是故意挑撥同盟會內部的關係,他非得提名同盟會員孫毓筠、胡瑛及沈秉堃為教育、農林、工商三部總長。孫毓筠、胡瑛及沈秉堃三人均為老同盟會員,孫毓筠擔任過安徽都督,胡瑛擔任過煙台都督,沈秉堃則擔任過廣西都督。不過,他們到北京就任參議員後,政治表現穩健,與袁世凱相處甚恰,因而得到提名。

對此,同盟會方面非常生氣,宋教仁指責袁世凱這是在「逼奸」,並要求袁世凱尊重別黨決議。袁世凱自然不知道什麼別黨不別黨,他只管搞他的人才內閣。後來,因為共和黨對胡瑛有異議,因而袁世凱用王人文替換了胡瑛,最後提出的新內閣成員名單如下:

財政總長周自齊、交通總長鬍惟德、司法總長章宗祥、農林總長王人文、工商總長沈秉坤、教育總長孫毓筠。

7月18日,陸征祥前往臨時參議院發表施政演說,同時也提請參議院批准新的內閣人選。由於陸征祥常年在外國辦理外務,之前又是高票通過,很多參議員都很想一睹其風采,因此對他的演說極其期待。

等陸征祥翩然進入參議院後,眾參議員們都拍著巴掌表示歡迎,會場氣氛很是熱烈。可惜的是,陸總理擅長外語卻不擅國語(大概是工作關係),加上又是個說著吳儂軟語的上海人,而且說話聲音太輕,很多議員都聽不太清。等到大家豎起耳朵要傾聽期待已久的一番宏論時,陸總理卻盡說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真真是應了「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的那句古諺,讓眾議員好生掃興。

你猜陸總理說些什麼?他說的不是什麼國家大政方針,也不是什麼激動人心的計畫戰略,而是說了一番軲轆話,淡得如白開水一般:「兄弟我第一次來貴院,十分之榮幸。鄙人二十年來一直在外國,二十年間,第一次回國僅三個月;第二次回國還是在前年,呆了有十一個月。回來之後,和外界交往也少,鄙人又不願吃花酒,不願恭維官場,親戚也抱怨我不肯引用己人,不肯借錢,因而在交際場中頗為冷淡。如今以一個不願吃花酒、不願恭維官場、不肯引用己人、不肯借錢的人來辦一番大事業,鄙人實在是誠惶誠恐。如今有了國務總理,斷不可無國務員,若國務員沒有才幹,單靠著一個總理,也斷斷不能成事。譬如人家過生日,也須先開列菜單,挑選可口的菜蔬,何況是重大的國務員呢。」

陸征祥的演講內容大大出乎議員們的意料之外,他們本以為新總理會有一番高論,幫助新政府渡過當前的危機,不料卻是一番極其瑣碎的發言。聽到這裡,眾議員面面相覷,非但沒有一點掌聲,反而在台下私自議論起來,弄得台上的陸總理極為尷尬,也無意繼續演說下去,只得將新提名的國務議員名單交給議長,自己卻提前告退——也沒人送他。

等到陸征祥走後,眾議員不免抱怨起來,說:「民國初立,本希望來個有才幹的總理方能興利除弊,要是這一位來做總理的話,恐怕沒有什麼指望了。」在這種情緒之下,等到議長公布新內閣人選名單,議員們一股腦兒全投了反對票,六位候選人無一通過。

在聽說新人選全被否決後,陸征祥乾脆躲進醫院裝病,並以「無組織內閣之能力」提出辭職,連兼任的外交總長一職也要一併辭掉(不肯留戀官位,倒也值得尊敬)。袁世凱得知後頗為詫異:這些議員們前幾天還高票通過了陸征祥的總理提名,今天卻又將提名的內閣新成員給全部否決,這變化也未免太快了吧!

要說起來,中國人過慣了太平日子,突然搞起了民主,沒有經驗情有可原,亂搞一氣也實屬正常。就說那些年輕氣盛的參議員吧,這些人的年齡大都是三四十歲,他們大都是按照西方的教科書來行使權力,卻無意中造成了立法權和行政權的衝突,而中國的傳統是沒有立法權的。

作為一個新誕生的共和國家,在傳統的皇權缺位的情況下,不為人知的立法權導致新內閣的難產,這使得當時的局勢更為撲朔迷離,也更加的不穩定。因此,當臨時參議院否決新內閣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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