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勒殺

惟有生勒,未死間即時吊起,詐作自縊,此稍難辨。如跡狀可疑,莫若檢作勒殺,立限捉賊也。

——《洗冤錄·卷之三(被打勒死假作自縊)》

當大批警察趕到的時候,蕾蓉正坐在器材室門口的一張椅子上——她用張文質的手機報了警。警察們封鎖了現場,有幾個新入職的一看那屍體內臟流了一地的場面,當場就嘔吐了起來,被聞訊而來的劉思緲統統轟了出去。

緊接著,得到消息的呼延雲和馬笑中也趕到了,出乎他們意料的是,蕾蓉的神情非常平靜,不像是剛剛把一個活人解剖,倒像是剛剛用刀叉割開了一塊牛排,只是嫌七分熟的粉色血水不大雅緻……

「姐姐你怎麼樣?」呼延雲單腿跪在蕾蓉面前,抓著她的手問。

看到這個娃娃臉一臉的胡茬子,眼圈發黑,蕾蓉淡淡一笑:「辛苦你了……姥姥的病好些了嗎?」

呼延雲的口吻頓時變得沉重:「時醒時昏迷的,醫生說狀況還是不好……等會兒你和我一起去住院部二樓的病房看看她吧。」

這時,值夜班的醫生和護士們,許多都偷偷溜過來看出了什麼事,被警方擋在樓道的遠處,不過,腎移植科的匡主任喊了蕾蓉兩聲,被放了過來,當他了解到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不禁連吐舌頭:「蕾蓉,你還記得那年解剖刀競技比賽么?我一向覺得自己的解剖刀法是最快的,可惜因為你也參加,我只拿了個亞軍……」

這時,帶隊警官走了過來,說蕾蓉是兩起命案的犯罪嫌疑人,要立刻拘捕她,被劉思緲幾句話頂了回去:「錢承那案子,法醫鑒定結果是自發性氣胸引發的死亡,和蕾蓉無關;眼下這案子,我對犯罪現場的初步勘查結果,可以認定蕾蓉屬自衛殺人,並無防衛過當,所以蕾蓉是受害者,不僅不能拘捕,還應受到保護。」

這時,一個身影突然撲進蕾蓉的懷裡,放聲大哭,蕾蓉一看是唐小糖,旁邊還站著高大倫,蕾蓉一面輕輕撫摩她的肩膀一面問:「你們怎麼來了?」

劉思緲說:「他們這幾天一直都在打探你的下落,我告訴他們說找到你了,他倆馬上就趕了過來。」

「也好。」蕾蓉點點頭,「你們兩個正好幫我做一件事情,給張文質的屍體剃個頭。」

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不知蕾蓉意欲何為,但蕾蓉似乎不願解釋。

高大倫只好動手,沒有電推子,就弄了把解剖刀一邊刮一邊薅的,由於屍況過於慘烈,所以沒讓唐小糖參與,何況唐小糖抱著蕾蓉的胳膊,一刻都不肯放鬆,就連劉思緲找蕾蓉單獨說案子,她也絕不鬆手,最後還是蕾蓉好說歹說才擺脫了她。

劉思緲、馬笑中和呼延雲把蕾蓉帶到一個單獨的房間,關上了門。

「姐姐,現在這屋子裡都是自己人,你說說,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劉思緲神情嚴肅地說。

蕾蓉本不想講話,但她深知劉思緲辦案時有多麼執拗,於是把自己被黃靜風綁架,中間幾次險遭殺害,最終卻死裡逃生的過程,講了一遍,其中,關於少年時代自己做過斷死師那一段,含混了過去,畢竟,後來在陳泰來先生的一力栽培下,她成為了溪香舍舍主,為了不影響溪香舍聲譽,那段不光彩的歷史被列入絕密的密檔,只有極少幾個人知道真相。

聽完蕾蓉這席話,馬笑中憤憤地說:「我這就帶人,把逐高公司那幫吃人不吐骨頭的王八蛋都抓起來!」

「等一等。」呼延雲道,「說逐高公司倒賣人體器官什麼的,只是黃靜風的一面之詞,我們沒有證據啊。」

「我想,我有你們要的證據。」

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門口,大家回頭一看,竟是郭小芬,她哭腫的眼睛、披散的頭髮和憔悴的臉蛋,好像一個剛剛從水底走出的人。

大家已經知道了姚遠遇難的噩耗,一起上前輕聲安慰她。

她從懷裡掏出一隻沾著血的手機說:「這是姚遠的手機,他在找我的路上可能預感到什麼,給我發了簡訊,說他的手機中保存著幾張照片,照片上的人明明還活著,卻已經被逐高公司納入『供體』……出事時,我的手機放在廚房了,很晚才看到這條簡訊。請……請你們不要讓姚遠白白死去……」

望著掩面痛哭的郭小芬,幾個朋友的神情都痛楚而憤恨……突然,馬笑中爆炸一般怒吼道:「抓到這幫狗日的,老子把他們一個個槍斃!」

「老馬,你冷靜點!」劉思緲說,「千頭萬緒的,咱們必須一樣一樣解決……現在是凌晨一點,距離明早上班還有七個小時,我們要利用這寶貴的七個小時,把局面扳回來!老馬,你帶著你們派出所的警力,兵分兩路,一路對這家醫院進行調查,看看那個『健康更新工程』都藏了什麼污納了什麼垢;另一路把逐高公司給我抄了!所有和案情相關的文件,全部扣押、拍照,重要線索連夜追查,該抓就抓,然後突審,小郭你和他一起去,重要資料保存一份,以防萬一。」

馬笑中有點猶豫:「我警力不夠可咋辦?」

蕾蓉插了一嘴:「我聽說楚天瑛調到市局刑偵處了,你可以找他一下,他為人正派,是咱們可以信任的人——」

「姐姐……」劉思緲苦笑了一下,「不知什麼原因,『四大』為了你的事情開會表決之後,楚天瑛突然被停職了……」

蕾蓉一驚,但這時來不及細想楚天瑛的事情,立刻說出一個手機號碼:「這是玉浮閣的電話,老馬你需要的話,就傳達我的命令,他們會聽你的調遣。」

「好!」馬笑中一拍巴掌。

蕾蓉說:「思緲,你陪我回一趟法醫研究所吧,我要對錢承的屍體進行二次屍檢,一定要找到他的真實死因,為了防止劉曉紅干擾,你就假傳上面命令,說我被重新任命為研究中心主任,這個謊言只能維持七個小時,希望夠用……」

「嗯!」劉思緲毫不猶豫地答應道。

蕾蓉看了劉思緲一眼,她深知,無論是查抄醫院和逐高公司,還是假傳命令讓自己二次屍檢,最終的所有責任都要劉思緲來負。但是,劉思緲彷彿早就準備坦然接受一切結果了,不知道是什麼情愫,讓這個一向理性的刑事技術專家,變得如此義無反顧。

「呼延——」劉思緲剛剛叫了一聲,卻發現呼延雲的雙眸閃爍著幽邃的光芒,知道他正在思考著什麼,也知道他的風格是不受任何拘束的獨立調查,所以一時猶豫該給他派什麼工作。蕾蓉說:「段石碑已經死了,接下來的任務,就是查清他的殺人手法,以及『健康更新工程』的犯罪事實,我看呼延雲沒有什麼事情可做了,就讓他跟著咱們拾遺補缺吧。」

「姐姐,你也許擺脫了死神的陰影,但未必擺脫了死神。」呼延雲望著她說,「所以還是要提高警惕,特別是張文質和你的那段對話,千萬注意保密。」

蕾蓉有點糊塗:「那段對話……怎麼了?」

正在這時,有人敲門,是唐小糖和高大倫,他倆要帶著張文質的屍體回研究所去做屍檢,問蕾蓉跟不跟他們一起回去。

「他的頭髮剃光了么?」蕾蓉問。

「剃光了,頭髮都收好,準備回去DNA檢測後歸檔。」

「不是……」蕾蓉知道他們誤會了,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道:「他的天靈蓋上有沒有一塊很長的刀疤?」

唐小糖搖了搖頭。

這麼說,他不是當年那個害死師父吳虛子的師哥。

蕾蓉的心一沉。

「蕾蓉姐,你到底跟不跟我們一起回去啊?」唐小糖搖著蕾蓉的胳膊,嘟著小嘴問道。

蕾蓉心事重重的,隨口問了一句:「王文勇怎麼沒過來?」

「他啊,見風使舵,和劉曉紅掛得緊緊的,現在是她手下的紅人,才不屑於和咱們為伍呢。」唐小糖說,「今天他一個朋友美容院開業,他晚上好像參加酒宴去了。」

「那你不妨告訴他,剛剛接到上級的命令,蕾蓉重新當上主任了。」劉思緲冷笑道,「你們倆先回研究中心,我們隨後就過去。」

唐小糖和高大倫走後,劉思緲、蕾蓉、馬笑中和呼延雲又圍繞行動的細節做了一番探討,證據提取、警力部署、抓捕方案、突審流程……連受到挫折的預案都考慮好了,看看錶已經是凌晨兩點,準備分頭行動,臨別前,馬笑中突然感慨了一下:「我今天才知道『敢為天下先』是多麼偉大的事情!」

呼延雲莫名其妙:「啥意思?」

「差不多吧!」馬笑中說,「前幾天我不是去四處混了一陣子么,今天行動要是失敗,估計咱們幾個都得去四處養老了,哥們兒我上次建立的人際關係,應該還用得上,保證諸位吃的比拉的精細。」

此人說話如此不堪,大家卻已經習慣,何況,至少他說對了一點,一旦失敗,他們幾個肯定將面臨嚴重後果,不過蕾蓉的一句話,讓所有人都堅信:這是一次不容逃避的搏鬥——

「沒什麼,權當自救吧。」

蕾蓉和呼延雲坐上劉思緲開的警車,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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