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課一組的密函

若究得行兇人,當來有窺謀、事迹分明、又已招伏,方可檢出。若無影跡,即恐是酒醉卒死。

——《洗冤錄·卷之一(疑難雜說上)》

「彷彿是把瘦西湖裁了一截放在這裡呢!」

站在玉浮閣三層的陽台上眺望遠方,紫玉公園北邊的長河盡收眼底:初春時節,微風徐徐,萬千柳枝直垂水面,彷彿在碧波蕩漾間翩翩起舞,掀起無數個令人沉醉的漣漪。

講話的正是猴子,也許是在溪香舍總部工作過一段時間的緣故,這時節,她格外的思念起江南來了。

站在她身邊的呼延雲沒有說話,眉宇間有些沉重。猴子猜他正在為即將開始的「四大」會商而憂慮,便勸道:「你別想太多了,反正他們休想借這個機會對蕾蓉下黑手。」

「到現在為止,都沒有蕾蓉的消息么?」呼延雲問道。

猴子搖了搖頭。

「奇怪……」呼延雲嘀咕了一句,「她已經失蹤快10個小時了,竟沒有和溪香舍聯繫,那麼她到底為什麼要南下呢?」

「呼延,你別怪我多嘴。」猴子說,「我知道你很替她擔心,但是等會兒『四大』的會議上,你可千萬記住規矩,無論爭論什麼話題,無論吵成什麼樣子,無論最後做出的決定是什麼,你都不能擅自發言。」

這大概是中國推理界最古怪的一件事情,每個人都知道呼延雲是獨一無二的推理高手,但每個人都不想承認這一點。他卓爾不群的推理能力,他在追求真相的過程中不講情面、有謬必批的壞脾氣,他目空一切、狂傲不羈的性格,導致很多人只在內心深處尊重他,表面上卻儘可能給他最不可思議的排擠。

「四大」各自組建之後,第一次聯席會議就做出決定:不允許呼延雲參加「四大」的任何會議、評比,因為他實在是一個太重的砝碼,他無論站在哪一方,都會使「四大」間的平衡被徹底打破,直到後來,這一點才漸漸改變,允許呼延雲參會,卻不允許他發言,這就好像讓一個人赴宴,卻只許他看不許他吃一樣,讓呼延雲很鬱悶。如果在平時,會議邀請函一來,他多半直接一撕兩半,但今天,涉及蕾蓉的安危,他寧可鬱悶也要參加——有他坐鎮,他堅信某些人就不敢輕舉妄動。

「呼延,猴子,名茗館的人到了。」樓梯口出現了劉新宇的面容。他本是呼延雲的中學同學,博學多才,卻也因此而放浪形骸,大學畢業後一直沒個穩定工作,前一陣子玉浮閣缺夥計,呼延雲就把他推薦了過來。猴子就發現此人不僅精通茶道,居然還算得一筆好賬,是真金白銀的人才,便騙他說參加溪香舍,出門挨揍的話可以有人幫他報仇,劉新宇一向迷迷糊糊的,無可無不可,就同意了。

呼延雲和猴子一起沿著木樓梯下到二樓,只見古香古色的廳堂里,已經按照東南西北的方位,布置了四張紅木八仙桌,每張桌子邊配了八把官帽椅。其中正東的桌子周圍已經坐滿了名茗館的人,愛新覺羅·凝在上首的位置,捧著茶杯品茶,一派怡然自得的神情。而正南的桌子邊也聚滿溪香舍的人,時不時站起來引客或沏茶,一盡主人之道。正西的桌子邊,有六七個人剛剛落座,上首位置是一個俊朗的男青年,穿著一件深灰色襯衫,右手無名指上一顆戒指銀光閃閃,引人注目,看來他就是九十九派出的最高代表。

而正北留給課一組的位置上,還空無一人。

本來定在名茗館總部舉辦的「四大」會議,是今早臨時改在玉浮閣召開的。

溪香舍舍主余柔,年僅十七歲,以一介少女而執掌中國第一大推理門派,其才能可想而知。召開「四大」會議她應允了,但是一聽說在名茗館召開,斷然拒絕,從無錫打電話給猴子說:「要開就在玉浮閣開,其他的地方不去!」

猴子何其精明,一聽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一來,商討蕾蓉的事情,其他三大派的態度尚不可知,佔據「主場」比較有心理優勢。更重要的是:昨夜名茗館一班人馬擅闖玉浮閣,今天把「四大」的會議地點定在這裡,就是明確向名茗館重申:這兒是溪香舍的地盤,斷不容胡來!愛新覺羅·凝何嘗不知道余柔的用意,但眼下開會要緊,不能因小失大,只好同意。

猴子剛剛走下樓梯,九十九的代表就站起身來,走到她面前,微笑道:「我叫田笑強,是九十九掌門鹿婷姑娘派出的代表,鹿姑娘讓我代她向您問好。」

九十九素以攻克不可能犯罪而聞名,門下集結了一大批一流的魔術師。猴子與田笑強握手時,感覺他的手指粗壯有力,料想他也一定是一位優秀的魔術師。

田笑強說:「鹿姑娘還特地教我捎了一樣禮物給您。」說著將手一揚,身後一個女孩走了過來,手捧著一個用綉金錦緞蓋的楠木匣子,眾人不由得仰起頭來,以為必是一件魔術奇器。田笑強將匣蓋輕輕地推開,竟然只是滿滿一匣茶葉。

劉新宇一嗅,搖頭晃腦道:「雪芽近自峨眉得,不減紅囊顧渚春——這是頂級的峨蕊啊!」

「萬年寺茶山所產的特級峨蕊,產量奇少,至為金貴。」田笑強微笑道,「鹿姑娘說:溪香舍在本市開茶樓,九十九一直沒有造訪,疏於禮數,請代為向余柔姑娘致歉,這點茶葉便當做貴舍待客之用,不成敬意。」

人們的神情有點失望,大概是沒有想到大名鼎鼎的九十九居然就送了這麼個禮品,名貴倒是名貴,但與九十九的聲望似乎不大匹配,比如匣子里突然蹦出只兔子來,可能更相宜。

正在這時,田笑強的一句話令他們一愣:「這茶有個妙處,無須太多,只一片茶葉,泡在茶壺裡,便可滿室生香。」

「這麼神啊?」猴子不信,「多大的茶壺?所謂滿室是多少平米啊?」

田笑強一笑,隨手拎起鄰桌續水用的雙龍紫銅茶壺,打開壺蓋,將楠木匣子中的一片茶葉捻起,投了進去,頃刻間,一股幽幽的香氛便在偌大的廳堂內飄散開來,宛如浸了青梅的雪融化一般,沁人心脾,從窗口可以望見,就連過往的行人也聞到了茶香,停下步履,望著玉浮閣的斗拱,一副心醉神迷的模樣。只可惜今天為了「四大」開會,玉浮閣停業半天,不然現在只怕要被茶客們踏破門檻了。

不知誰起了頭,廳堂里響起一片掌聲!

田笑強用雙龍紫銅茶壺倒了一杯茶,雙手呈給呼延雲,微笑道:「呼延先生,久仰大名,這第一杯茶,自然是要敬您的。」

呼延雲接過一飲而盡,然後抹抹嘴巴:「好喝!」

看這副牛飲的架勢,簡直滅絕了「風雅」二字,有些人便發出淺淺的笑聲,然而猴子卻深知,呼延雲善於茗茶,能說出「好喝」二字實屬不易,證明此茶確是極品,但更令她暗暗心驚的是,這玉浮閣里,大概只有她知道,那把雙龍紫銅茶壺裡根本就沒有一滴水!

九十九果然不凡!

也正是這不凡,引起了猴子的憂慮,九十九一向與溪香舍不和,今天討論蕾蓉的事情,不知道他們會拿出怎樣一個態度……正在發愣間,愛新覺羅·凝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笑嘻嘻地說:「我今天來得匆忙,沒有像田先生一樣準備什麼禮物,那麼,就昨天的事情,向溪香舍道個歉吧!」說完輕輕將身一躬。

這是名茗館館主的道歉,來得實在太突然,不僅引起一片驚訝的讚歎,更令秉性厚道的猴子有點驚惶:「不敢當,不敢當,沒關係的,都是誤會……」

「誤會么,倒未必。」凝嫣然一笑,「我道歉,是因為名茗館館員不應該擅闖溪香舍的領地,是因為『四大』的情誼,但是說到底,如果你們真的藏匿蕾蓉,或者協助她逃避法律的制裁,那麼名茗館一定會再闖玉浮閣。」她傲然地將頭一昂。

猴子一聽,差點氣昏過去,這愛新覺羅·凝用一個道歉就贏得了人心,還打亂了自己的陣腳,正思忖怎麼反唇相譏,突然聽見一樓有人唱報:「課一組代表到!」

廳堂里的空氣陡然變得緊張起來。

課一組。

隸屬公安部、「四大」中破案率最高、最神秘的一個,即將出現在人們的面前……此時此刻,廳堂里聚集的眾人之中,見過課一組真面目的屈指可數,以至於許多人都屏住了呼吸,想一窺這中國頂級推理諮詢機構的真面目。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只有單一的腳步聲,拾級而上。

難道……難道課一組這麼傲慢,只派了一個人出席「四大」的聯席會議?

然後,每個人都看到了登上樓梯口的楚天瑛。

一些認識他的人,不約而同地發出了「咦」的一聲,倒是愛新覺羅·凝掩口一笑,彷彿早就知道此事。

楚天瑛神情有點尷尬,猶如讓一個省級體育冠軍突然站到奧運會賽場上,在眾目睽睽之下,感到前所未有的局促,面對這滿堂的推理高手,他覺得一種隱形的壓力,饒是他曾經率領無數刑警,親臨各種大案現場,也沒有此時此刻的緊張和不安。畢竟,在那些場合,他是一言九鼎的指揮者,而在這裡,在這集結了一大批中國最智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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