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李梨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說不清楚這種感覺奇怪在哪裡。他突然想,這次重新踏上泰國的土地,會有什麼事情發生,或者什麼事情也不會發生,他的擔心是多餘的?但是,那種奇怪的感覺就像長在了他胸口的肉里,有些隱隱作痛。

上海已經是金桂飄香的晚秋,到了泰國,卻還是夏天。李梨和張藍剛剛走出普吉島機場,一股異國情調的熱浪迎面撲來,他們聞到了熱帶水果的香味。他們的皮膚像是被抹上了層海水,感覺剛才還清爽的皮膚變得有點黏。接站的是一個華人,他高舉著寫有張藍名字的牌子站在出口處。張藍和李梨準確地找到了那個華人。李梨的目光和他對視了一下,李梨的眼睛慌忙避開,這個華人眼睛裡有刺?李梨好像看到的不是刺,而是一條蟲子,華人眼睛裡有一條蟲子。李梨不敢把這個感覺告訴張藍,他這段時間總是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幻覺,不知道有什麼預兆。華人把他們帶到了一輛本田轎車旁邊,把他們的行李放好後,就讓他們上了車。那個華人告訴他們他的中文名字叫陳博。現在是晚上7點35分。本田轎車從普吉島機場往海邊的喜來登飯店駛去。

李梨和張藍坐在車的後排座位上,張藍的手自然地放在了李梨的大腿上,李梨的手握住了張藍的手,張藍的手冰涼。張藍把頭側靠到李梨的肩膀上,甜甜地朝李梨笑了一下,李梨也笑了笑,不過,他笑得有些勉強。李梨的內心隱藏著什麼,張藍似乎什麼也沒有察覺,她看上去是一個幸福的妻子。

泰籍華人陳博是個不甘寂寞的人,一路上邊開車邊不停地說話。通過他的話,李梨和張藍知道他爺爺的爺爺就來到泰國創業,陳博出生在泰國,一直沒有去過中國,儘管他知道自己的祖居地在中國廣東的潮州。李梨和張藍都沒有去過潮州,所以對他問的關於潮州的問題沒有辦法回答。陳博也沒見怪,活潑的他又問起別的問題,比如上海的一些問題。張藍對上海的問題倒是沒有什麼障礙,回答得十分的流利。李梨很少說話,上車後一直心神不定地看著窗外閃過的燈火,他看不到陳博的表情,也看不到張藍的表情,更無法看清自己的表情。李梨突然覺得,每一個人的活著的表情是那麼的重要!李梨認為張藍今天的話特別多,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和張藍說太多的話了。

他們說著話的時候,李梨突然想到了去年的12月28日,他和張藍在看電視新聞,新聞里正在播報印度洋大海嘯的消息。李梨記得張藍當時問了他一個問題,如果碰到像海嘯那樣的大災難,李梨會不會捨身救她。李梨當時的回答是肯定的。張藍冷冷地笑了笑,說他是在說假話。李梨也笑笑,他沒有和她繼續討論這個問題,他覺得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人只有到了那最危險的關頭才能作出自己的決定。

此時,李梨聽著他們說話,他想到了海嘯。他想問一句,現在那些遭受過海嘯摧殘的地方還有沒有海嘯過後的痕迹?那些人心裡還有沒有關於海嘯的沉痛記憶?但是他沒有問,因為他根本就插不上嘴。李梨甚至想,海嘯會不會在他和張藍的這次旅行中再度發生?

從普吉島機場到喜來登飯店也就是半小時的路程,陳博和張藍說話間就到了。李梨和張藍下了車,把行李拿下來後,陳博就和他們告別,開車走了。陳博走時,還給他們留下了名片,告訴他們有什麼事情要幫助的話可以找他。陳博的熱情和友好讓張藍心裡暖暖的。李梨卻有點疑惑,陳博為什麼要這樣熱情?這不僅僅是和他的職業有關係吧?

他們順利地住進了酒店。酒店的客房寬敞豪華,他們都很滿意,流露出喜悅的神色。李梨放下行李,就把自己投進了鬆軟的大沙發里,李梨聞到了薰衣草的香味,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張藍環顧了一下房間,臉上漾著笑意,她看著享受的李梨,覺得他此時特別像個孩子。

李梨坐在沙發上用輕鬆的口氣對張藍說,藍,你先洗個澡吧,然後一會兒我們出去吃點東西。

張藍點了點頭,從皮箱里拿出了換洗的內衣內褲,進了盥洗室。

李梨看得清楚,張藍拿出來的是黑色蕾絲花邊的內褲和胸罩。李梨心裡抽動了一下,張藍黑色的內褲和胸罩像片烏雲遮住了陽光,他臉上喜悅舒服的神色消失了。李梨曾經問張藍,為什麼她喜歡穿黑色的內衣褲,張藍的回答是,因為它和她的靈魂一樣!李梨嘆了一口氣,未來會怎麼樣,他不願意多想,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所有事情都是那麼地充滿了不確定性。

李梨點燃了一根煙,使勁地吸了一口,然後緩緩地吐出。他聽到盥洗室里傳來的水聲。他可以感覺到熱水滑過張藍細膩的皮膚的聲音,那應該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聲音。李梨吞了口唾沫,有些苦澀。他閉上了雙眼,如果……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如果呢?如果這個詞是多麼的讓人乏味和無聊。他又使勁地吸了口煙,長長地吐出藍色的煙霧,煙霧飄飄緲緲,像李梨此時的心情,他不清楚張藍此時的心情是怎麼樣的,他好像一直沒有弄清楚過張藍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張藍漂亮、能幹,至於其他,李梨不得而知,他不知道自己和她的兩年零三個月的婚姻生活是怎麼過來的,這讓他覺得自己十分的可悲。

李梨突然聽到了一聲尖叫!

是張藍的尖叫!他從沙發上跳了起來,衝到盥洗室的門口,焦急地問道,張藍,你怎麼啦?

盥洗室里只有水聲傳出,張藍沒有回答。此時,李梨聽不到水滑過張藍細膩膚肌的聲音了,張藍難道出了什麼大事?

李梨的心七上八下的,他不希望看到張藍發生什麼事情,他又問了一聲,張藍,你沒事吧?快開門!

張藍還是沒有回答。裡面的水聲還在繼續,水聲似乎在慢慢地把張藍淹沒,也在慢慢地把李梨的靈魂淹沒。裡面已經沒有張藍的聲音,李梨的心被水聲無情地蹂躪著,疼痛而且焦躁,甚至恐慌。

李梨顧不了那麼多了,他猛地撞開了盥洗室的門。

張藍蜷縮在浴缸的一角,兩眼睜得很大,很木然,渾身顫抖,顯然是受驚後的表情,而且是嚇壞了。浴缸上面淋浴的蓮蓬還在沙沙地噴著熱水。

李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讓張藍嚇成這樣,就是他進來後,張藍也好像無視他的存在,繼續沉緬在巨大的驚恐之中。李梨的心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揪著,他根本就不希望看到張藍如此的情景。

李梨趕緊走過去,關切地問道,藍,你怎麼啦?發生什麼事情了?快起來!

他看到張藍的脖子下掛著一個小象牙掛墜,這東西他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它來自何處?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李梨十分茫然。

張藍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嘴唇蠕動著,顯然,她的內心還在被極大的驚嚇折磨著。李梨馬上用浴巾裹住了張藍的身體,把她抱出了盥洗室。張藍在李梨抱起她後,雙手緊緊地箍住李梨的脖子,李梨的呼吸困難起來。李梨忍耐著把張藍抱到了床邊,輕輕地放在了那張看上去十分潔凈和舒服的大床上。這時,張藍的雙手還沒有從李梨的脖子上鬆開,李梨的臉憋得通紅,他的喉嚨里擠出了一句話,放開手,沒事了!

張藍好像還是沒有聽見他說的話,雙手越箍越緊,她是不是中了什麼魔法?李梨沒有辦法,只好用自己的雙手使勁掰開了妻子的雙手。李梨直起身,吐出了一口氣。

李梨用浴巾輕輕地擦乾了張藍的裸體,然後上床抱著她,充滿愛意地撫摸著她,說,藍,我在呢,不要怕,什麼事情也沒有的。藍,你放鬆,什麼事情也沒有的,我在呢……

李梨的手輕輕地在張藍的皮膚上遊動,配合著溫柔的語言。張藍緊繃的身體在李梨的撫摸中漸漸放鬆了,她的大腦也在李梨的柔聲細語中鬆弛開來。張藍就是一個受驚的孩子,而李梨就像一個慈愛的父親。李梨覺得,和往常的任何一次撫摸都不一樣,開始時一點情慾的味道也沒有。

張藍在李梨的撫摸下漸漸恢複了常態,她的口裡吐出了兩個字:蜘蛛!

李梨驚訝地問,什麼?

張藍說,蜘蛛!

李梨和張藍生活了兩年多,知道張藍害怕蜘蛛,他說,藍,不要怕,有我在呢,你放鬆,告訴我,蜘蛛在哪裡,我去把它殺了!

等張藍緩過神後,李梨放開了張藍,跑進了盥洗室里。他在盥洗室里仔細檢查了一遍,什麼也沒有發現,根本就沒有蜘蛛的影子。盥洗室里異常的衛生和乾淨,怎麼會有蜘蛛呢?一定是張藍看花了眼。李梨又回到了床上,擁抱著張藍說,藍,什麼也沒有,你不用害怕,真的什麼也沒有。

張藍說,我真的看到一隻蜘蛛,很大的蜘蛛,有一個手掌那麼大。

張藍說話時,眼睛裡又流露出驚恐的色澤。李梨又抱住了張藍,他的手在張藍光潔細膩的皮膚上遊動著,溫存地說,藍,不要害怕,什麼也沒有,真的,什麼也沒有。

張藍也抱住了李梨,顫抖地說,你不要放開我,我怕!

李梨深情地說,我不放開,永遠不放開!

張藍的身體溫熱起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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