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章

我們努力尋找的道路,

就是一條死亡之路。

——題記

從曼谷到上海的航班午夜起飛,這是泰國航空公司的航班。這個航班上的旅客基本上是上海到泰國旅遊返回的人,雖然去年印度洋的海嘯讓人心存恐懼,但是泰國的海島風光和民俗風情還是吸引著世界各地的人們,從飛機上的座無虛席就可以看出來。旅客們雖然滿臉倦意,眼皮浮腫,可是飛機上仍然充塞著各種嘈雜和高談闊論,似乎每個人還在回味著他們難忘的泰國之旅。

飛機起飛後,整個機艙里氣氛還十分的熱烈,人們相互議論著所見所聞。只有經濟艙里第十三排A和B座的一對青年男女沒有說話。他們相互依靠,閉上了雙眼,也許他們是太累,需要睡覺。身穿傳統泰服的空姐面帶笑容,穿梭來往,熱情地為旅客們服務。周到的空姐也沒有忘記給那對睡覺的青年男女披上毯子,在披上毯子的瞬間,那個空姐微笑了一下,似乎聽到了他們睡覺時發出的鼾聲。

飛機在一片黑暗中穿行。在飛機還沒有起飛的時候,有人聞到了一種難聞的異味。剛剛開始,那種味道似有似無,也分辨不清是什麼味道。所以,就是聞到了這種味道的人,也沒有發表什麼意見,最多輕輕地嘟噥一聲,什麼臭味?也許是哪個旅客把鞋子脫了吧,有些人縱使自己的腳臭,也不會顧及別人的嗅覺。或者是誰吃過榴槤,他(她)的嘴巴里和身上還有榴槤的味道。這種難聞的味道若隱若現又很頑固地持續著,沒人說得清楚到底是什麼味道。

飛行了一個小時後,黑夜逐漸吞噬了一切,包括旅客們意猶未盡的聊興。飛機上的燈暗了下來,旅客們在吃完晚飯後紛紛睡去,飛機上此起彼伏地出現了不同韻味的鼾聲。經濟艙里第十三排A和B座的那對青年男女沒有吃晚飯,食物的香味和旅客們的說話聲對他們沒有絲毫影響,他們神態安詳,相靠而眠。這樣的旅客對於空姐他們來說是很常見的,其他旅客也不會去關心陌生的人,所以這對年輕男女並沒有在飛機上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飛行了兩個小時後,第十四排A座的一個女人站了起來,她拉了拉上身的衣服,試圖能掩蓋住自己凸起的肚子,可是這一拉把她的上身拉出一個完美的米其林輪胎廣告。她試圖把肥碩的身體擠出那個窄小的位置,一不小心抓到了前排人的頭髮,女人說了聲對不起,前排沒任何反應。

女人成功地擠出座位,走到了飛機衛生間的門口,拉開了衛生間的門,突然衛生間里的燈暗了一下。女人遲疑了一下才走了進去。她關上門的時候衛生間里的燈突然滅了。女人心想,這沒有什麼奇怪的,或者是電力不穩吧。果然,不一會兒,燈又亮了。

女人完事後邊洗手邊朝鏡子擠眉弄眼,賞視著自己臉的各個側面。鏡子里的她,臉上的皮膚白嫩而光潔,看上去很有彈性,和她身上臃腫的肉產生了極大的反差,她戀戀不捨地看著自己在鏡中還算端正的臉。女人低頭洗手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手上有一根細長的頭髮,那肯定不是她自己的,她沒有留那麼長的頭髮。頭髮服帖地黏在她的手指上,女人把那根頭髮拉起來,放在了水池裡。洗完手,她朝鏡子笑了一下,可是鏡子里的她卻沒有一絲笑容,女人一驚,湊近鏡子,那張鏡子里的臉居然不是她自己的,那張臉的皮膚同樣白嫩而光潔,卻更加年輕秀麗。女人嚇了一跳,那張臉的嘴唇動了一下,彷彿要和她說什麼。她趕緊朝身後看了一眼,什麼也沒有,狹小的衛生間里只有她一個人。女人轉頭又往鏡子里看了一眼,看到的卻是自己蒼白的臉和驚慌失措的眼睛。

女人自言自語說了一聲,難道自己的眼睛出毛病了?

接著,她就走出了衛生間的門。

飛機上出現的那股奇怪的異味更加的濃郁起來。旅客們對這股異味還是沒有什麼反應,他們大都進入了夢鄉。

女人慢慢地穿過走道,看到一個男人嘴巴大張著,鼾聲如雷;一個小女孩靠在她媽媽的懷裡在夢裡輕聲嘟囔,還有那對坐在她前面的青年男女,他們的頭側著挨在一起,飛機上的燈光很暗,她沒有看清他們的臉,他們完全沒有受到女人的打擾。女人想著剛才在衛生間里鏡子里出現的那張臉,好像似曾相識。那是誰?誰會出現在她剎那的失神里?她想和坐在自己身邊的同伴說話,看同伴已經睡著了,就打住了說話的念頭。女人原來準備去衛生間後回來好好睡覺的,結果回來後卻再也睡不著了。這個晚上幾小時的旅程對她來說是痛苦的折磨。

女人剛剛閉上眼睛,腦海里就浮現出鏡子里那張白嫩而光潔的臉。她嘆了口氣,就打開了頭頂的小燈,拿起一本時尚雜誌看了起來。其實這本雜誌她已經翻了兩遍了。她決定從頭看起,不漏過一篇文章和一幅圖片。胖女人看了一會兒雜誌,抬起了頭,環顧了一下左右,然後用鼻子呼吸了兩下。沒錯,是有一種奇怪的味。她覺得這種味道很特別,說不出的難聞。上飛機時,女人也聞到過這種異味,但那時這種異味還不是很重,只是淡淡的一縷飄過去。女人克制著自己,她儘管不習慣這種異味,但是她沒有辦法改變什麼,這個飛機上的所有人都在忍受著這種味道,誰也沒有辦法把它清除。她忍耐著,並且自嘲地笑了笑,突然想到飛機不可能因為這種異味而迫降,停止飛行。

女人感覺到異味越來越濃郁,好像她自己在逐漸逼近異味的源頭。她用一隻手捂住了鼻子,儘管如此,異味還是從手縫中頑固地透進來。女人顯得有些煩躁,不停地換著二郎腿,還不時地扭扭腰。她其實很困了,無法入睡對她而言是最無情的折磨。女人用力地翻了一下書頁,旁邊坐著的一個男人突然醒來,抬頭看了她一眼,她趕緊對他說對不起。男人又把頭往後一靠閉上了眼睛。胖女人想問他聞到異味沒有,但她的話還沒有說出口,男人似乎又睡過去了。

其實不只是女人聞到了這種異味,飛機上的人基本上都聞到了,不過大多數人太困了,顧不了這異味。飛機上的空姐們也聞到了這股異味。她們在過道上輕輕地走動起來,好像要找出異味的來源。可她們很細心地找了幾遍,沒有發現什麼。讓她們奇怪的是,這股難聞的異味似乎分布在飛機的任何一個地方,十分的均勻,讓她們根本無法找出異味的來源。

女人想吐,她趕緊用手捂住了嘴巴。這種異味讓她想起了腐肉的臭味,那種腐爛了很久的肉,帶有一種令人作嘔的腥臭味。難道這飛機上有人帶了什麼動物的肉,那肉腐爛了?這不可能,機場安檢那一關就通不過。胖女人強忍著不讓自己吐出來,她對腐肉的味道最反感了。她正在想著什麼亂七八糟的問題,突然飛機顫抖起來。

飛機劇烈地顛簸著,像是要散架一樣。

女人乘坐飛機從來沒有碰到過這樣強烈的顛簸。她緊緊抓住扶手,手指發青,她心裡說,在衛生間看到鏡子上陌生人的臉,又聞到難聞的異味,現在飛機又要散架一樣,真是見鬼了,怎麼會這樣呢?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飛機的強烈顛簸讓飛機上的人幾乎都醒過來了。廣播里機長一遍一遍地說著話,他說飛機碰到了強氣流,讓大家不要慌張,在座位上坐好,系好安全帶……機長的話並沒有讓旅客們平靜下來,他們神色驚慌地說著話,彷彿飛機馬上會在黑暗的空中解體。和嘈雜的機內截然相反,窗外是漫無邊際的黑暗和死一般的寂靜。空難是讓人恐懼的,尤其是在這樣的深夜裡,儘管大家都很緊張害怕,但是他們都不會把空難這兩個字說出口,他們只是在內心祈禱著,希望安全回家。

女人感覺不到那異味了,也許是她的注意力轉到飛機的顛簸上來了,飛機要是出了什麼問題,那比異味要殘酷一億倍,在飛機的安全問題上,那異味又算得了什麼呢?女人和大家一樣地擔心著,她的同伴也醒了,同伴伸出一隻乾瘦的手死死地抓住女人的手,她感覺到同伴的手濕漉漉的,那是嚇出來的汗吧!奇怪的是,坐在女人前面的那對年輕男女還是無動於衷,他們似乎睡得很沉,飛機上發生任何事情都和他們沒有關係。女人看不到他們的臉,她只能看到他們相互倚靠的頭,她沒有心情來關心他們,可是看著他們相互倚靠的頭,女人突然間想起了那根黏在她手上的長髮。

一個孩子在飛機的顛簸中大哭起來。然後又一個孩子跟著哭鬧起來。

孩子的哭聲弄得乘客的心更加慌亂了。

乘客們在慌亂恐懼中度過了將近半個小時。在一次劇烈的上下震動後,飛機突然平靜了,平靜得沒有一點聲音,甚至聽不見發動機的聲音。飛機里也突然安靜了,孩子的哭聲也突然消失了,只有乘客們沉重的呼吸聲,直到機長告訴大家已經通過了強氣流區域,乘客們才鬆了一口氣,大家又紛紛睡過去,這時已經是凌晨四點多,再飛兩個多小時就應該能到達目的地上海。沒有人注意那難聞的異味。女人的同伴也重新睡去了,女人想和她說什麼,但是女人才說一句話,她的同伴就沒有理她睡覺了。女人在飛機平穩後又聞到了腐肉的臭味,她可以想像那是一塊什麼樣的腐肉,那腐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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