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身後傳來女人凄涼的哭聲

父親站在胡冰心面前,十分高大,像胡冰心記憶中曠野上那些高大的樹。父親身上沒有茂密的枝葉,他已經是一棵乾枯的樹,他血管里曾經鮮活地流動著的血液或許早已凝結成土。父親說要帶她去一個地方,一個陌生的、她記憶中沒有出現過的地方。父親的聲音堅冰般生硬,似乎從來沒有柔軟過。胡冰心在父親面前顯得無比怯弱,像一根無力的草。胡冰心一貫保持著對父親的敬畏,她小心翼翼地問父親,能不能帶上妹妹楊子楠,或者自己的丈夫常代遠。父親搖了搖頭,嚴肅地說,不能!胡冰心沒有選擇,輕飄飄地跟在父親的後面感覺自己和父親一樣在黑暗中穿行,耳邊還掠過涼颼颼的冽風。父親把胡冰心帶到了一個地方,那是一片充滿血光的青草地,她看不清四周的風景,除了這片青草地有血色的光亮,四周一片黑暗,她不清楚那黑暗中隱藏著什麼。血光瀰漫的草地上寂靜得可怕,她和父親無言地站在那裡,等待著什麼。不一會兒工夫,草地上出現了一個即將臨盆的孕婦。她無聲地在草地上掙扎,她的身上也一片血光。胡冰心真切地看到婦人額頭上淌著血紅的汗珠,她的五官扭曲著,嘴巴張得很大,好像在喊叫。胡冰心聽不到孕婦的喊叫,她看到孕婦的雙手死死地抓住草地,十指深深地摳進泥土裡……胡冰心看著孕婦生下了兩個女嬰後大出血死去,她覺得自己被凝固的空氣壓迫得要窒息,當她企圖抓住父親的手時,發現高大的父親已經消失,令她透不過氣來的血光也漸漸地陷入死一般的黑暗之中……

胡冰心醒過來時,發現渾身的冷汗濕透了自己的睡衣。

身邊的常代遠發出輕輕的鼾聲。此時,她多麼希望常代遠醒來,把她擁在懷裡,和她說一些溫暖的話。胡冰心輕輕地起了床,來到了盥洗室,關上門,脫掉被汗水濕透的睡衣,沖了個熱水澡。

她用有股香草味的浴巾擦乾身子後,站在了梳妝鏡前。梳妝鏡里的胡冰心還是那麼漂亮,彎彎的眉毛顯出她的俏和媚。

胡冰心嘆了口氣,她還顯得憔悴,以前明亮的眼睛有些黯淡,還充滿了血絲,最讓她感嘆的是眼角出現的三道細微的紋路。女人的蒼老難道是從眼睛周邊的部分開始的?楊子楠就顯得比她年輕,儘管她出了那樣的事情,儘管她陷入了黑暗無知的境地,儘管她的臉色蒼白,最起碼她的眼角沒有那細微的讓女人們焦慮的紋路。楊子楠有沒有做那個夢,她知不知道夢中那個在草地上分娩後死去的女人就是她們的母親?她們出生的日子就是母親受難的日子。胡冰心的思維頓時紛亂起來。

盥洗室的門被推開了。

胡冰心從梳妝鏡上看到了睡眼惺忪的常代遠。

常代遠說:「你半夜三更起來洗什麼澡呀!」

胡冰心說:「我又做噩夢了,驚出了一身冷汗。」

要是往常,常代遠一定會走過來,把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輕輕地給她按摩著說:「冰心,放鬆點,別怕,有我呢。」今夜常代遠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哦,快回床上睡覺吧。」就自己回到了床上,又嘟囔了一聲:「這還讓不讓人消停呀!」

胡冰心知道常代遠對自己有意見,常代遠沒有按她的要求馬上趕去楊子楠家,後來又帶女兒常婷婷去見楊子楠,胡冰心和他發了火。她說過,在楊子楠沒有恢複正常之前,千萬不要帶常婷婷去看楊子楠,可他就是不聽。胡冰心根本就不想朝常代遠發火,可她就這脾氣,沒有辦法按捺住自己的性子。此時,胡冰心擔心的不是常代遠的態度,而是楊子楠的健康。常代遠是個老實人,他生完氣後就好了,他不會記恨胡冰心,楊子楠要是好不了,那是她一輩子的痛苦。況且,楊子楠的問題有太多太多謎團沒有解開,胡冰心擔心楊子楠還會不會碰到什麼危險!

張小龍只要和宋文嫻在一起,心裡就會忐忑不安,也許初戀的男孩子都會有這種感覺。張小龍問過自己的同學袁明,袁明說他和自己的女朋友單獨在一起時也會這樣。袁明問他是不是戀愛了,張小龍矢口否認。張小龍沒敢把和宋文嫻的事情告訴袁明,儘管袁明是他最要好的朋友,宋文嫻不答應公開他們的戀愛關係。在西岸酒吧里,透過寬大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夜色中赤板河倒映著城市燈火的瀲灧流水。忐忑不安的張小龍和宋文嫻親昵地並排坐在靠窗的一個卡座上。昏暗的燈光中,西岸酒吧顯得安靜,不像其他酒吧那麼喧鬧。酒吧里播放著柔和的曲子,增添了幾分浪漫的氣氛。他們面前的桌子上放著兩瓶啤酒,還有一碟開心果。

張小龍的右手和宋文嫻的左手緊握在一起,不停地說著悄悄話。

宋文嫻說:「小龍,其實你這個人挺小氣的。」

張小龍說:「不會吧,我覺得我很大方的呀!你怎麼會有這個想法呢?」

宋文嫻笑笑:「我說給你聽吧,比如你送我的那束玫瑰花才十一朵,我以為你最少會送我九十九朵呢。還有呀,你給我買的蛋糕那麼小一點點,看上去十分小氣……」

張小龍覺得自己的臉在發燙:「文嫻,我是考慮過買九十九朵玫瑰花送給你,可是 ——蛋糕嘛我想就我們倆,吃不了那麼多,就買了小號的……你別說我小氣,比起袁明來,我才是太大方呢!他女朋友過生日,他才買了一朵玫瑰花送給她而我無論如何也買了十一朵呀!」

宋文嫻說:「你就是小氣嘛,你不要老是和比你小氣的人比,根本就沒有可比性的嘛。」

張小龍心想,自己從母親那裡拿來的五百元錢已經花光了,要不是從袁明那裡借了三百元錢,他今晚不知如何度過。袁明儘管經常借錢給他,卻總是在他面前擺出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還時不時用尖酸刻薄的話語挖苦他,使他很是不爽。宋文嫻嬌笑了一聲,把張小龍的手拉到了自己的大腿上說:「文龍,你別生氣呀,我和你開玩笑的,其實,我喜歡你老實,不會玩陰謀詭計,這一點對我來說足夠了。文龍——」

張文龍感覺到了宋文嫻的體溫,他彷彿聞到了宋文嫻女性身體散發出的迷人的氣味,他的手在宋文嫻的引導下撫摸著宋文嫻短裙下光潔的大腿,一直摸到她的大腿根部。宋文嫻的嘴唇不由自主地湊上去,和張小龍的嘴唇貼在了一起,在昏暗的燈光下熱吻起來。

張小龍的內心更加忐忑不安了,他有所顧忌地想停下來,可他無法抑制自己亢奮的激情。宋文嫻的身體在熱吻中微微顫動著,猶如風中的花朵,更讓張小龍欲罷不能,在他的心目中,這就是愛情。

張小龍和宋文嫻在凌晨兩點離開了西岸酒吧。

走出西岸酒吧,涼風拂面。張小龍想回學校去,宋文嫻挽著他的胳膊,嬌軟地說:「這麼晚了,還回去幹嗎,你就不想和我在一起?」張小龍聽了這充滿暗示的話,臉紅心跳:「想,想和你在一起!」於是,他們就打了個計程車,朝宋文嫻的住處而去。宋文嫻說她不喜歡住在學校里,一直在外面租房子住,因為這樣自由。計程車在七夕街4號樓旁的路邊停了下來。宋文嫻和張小龍下了車。張小龍心裡還是忐忑不安,借著酒勁,他才下決心和宋文嫻上樓。

七夕街上冷冷清清,只有一個高大壯實的環衛工人在掃馬路。

張小龍突然看到不遠處的一棵梧桐樹下,站著一個穿紅色弔帶裙的女人,她懷裡抱著一隻白色小狗,小白狗的眼睛閃著綠光。風吹得梧桐樹上的黃葉嘩嘩作響。

張小龍怔住了,宋文嫻拉了他一把:「走呀,傻站在那裡幹什麼!」

張小龍說:「你看到那棵梧桐樹下站著一個抱著小白狗的女人嗎?」

宋文嫻朝張小龍指的方向看過去,的確看到了那個女人,宋文嫻說:「走吧,有什麼好看的,這樣的怨婦太多了,也許是老公不在家,想男人想瘋了,抱著狗出來吹吹風的吧!」

張小龍說:「可我覺得她十分異常!」

宋文嫻拉起他就走:「我看你也十分異常!」

張小龍和宋文嫻走進4號樓後,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個女人凄涼的哭聲。

西岸酒吧的某個角落裡,方達明抽著煙,看著張小龍和宋文嫻走出了酒吧的門,他的眼睛裡閃爍著藍色的火苗。方達明其實一直都在關注著他們,他的目光整個晚上都在宋文嫻妖艷的臉上游移,他弄不清楚宋文嫻的身份,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樣的女孩子在西岸酒吧里十分常見。方達明看到他們親昵的樣子,心裡就隱隱作痛,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兩個和西岸酒吧有關的女人。這兩個女人在他的生命里佔有相當重要的位置,她們現在都不在他身邊,方達明的內心惆悵極了。

兩個女人中的一個女人是他在西岸酒吧里認識的。一年前的某個晚上,酒吧快打烊了,來了個穿著圓領上鑲著蕾絲花邊白襯衫和白色長褲的女人。女人長得很美,卻顯得很冷,特別是那雙眼睛,透出對一切都不信任的光芒,這使她顯得孤傲。她要了一杯紅酒,獨自地喝著。

方達明坐在那個角落裡,思考著什麼問題,他碰到了很大的難題。

酒吧里只有幾個人散落在各處。女人的目光朝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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