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羅

這家精神病院所處的地理位置非常偏僻,是在郊區以外接近另一個縣城的山坳里,難怪之前老姚找羅先梅丈夫用了這麼長的時間。作為一個心理醫生,我和整個省裡面的幾乎所有精神病院都有過一定的接觸,但這家精神病院卻連聽都沒聽說過,更不用說來過。

所以,剛走進院門,看著院牆上設置的那種類似監獄才能用到的鐵絲網的時候,我感到非常奇怪,問老姚,這家精神病院到底是什麼來歷,怎麼看起來如此神秘。

老姚告訴我,這家確實不是普通的精神病院,因為它專門收容一些有極端暴力傾向的精神病人,而在裡面的每一個病人幾乎都有過犯罪案底,輕的比如縱火,重的就是殺人而且不是殺一個兩個。所以,從實質上來說它是個監獄,專門關押精神病罪犯的監獄,而且這些罪犯通常都有過非常極端的犯罪歷史。

我皺著眉道:「那羅先梅丈夫怎麼會進到這地方來?他犯了什麼罪?」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去問問院長吧,看,那邊那個戴眼鏡的就是院長,他在等我們了。」

老姚和我快步走上前去,一陣場面話的寒暄之後,直奔主題,院長親自帶著我們往羅先梅丈夫的房間走去,而我,趁機打聽到了羅先梅丈夫進到這裡的原因——縱火。他確實在半個多月前回過老家一趟,把村裡的祠堂給燒了,村民們把他抓起來以後,發現他神志不清,一會裝別人去世的老父一會裝別家淹死的小孩,村民們怕他再犯事,就送來了這裡。

院長還告訴我,由於羅先梅丈夫犯的罪是縱火,他們怕他再次犯病一把火將整個精神病院燒光,所以就把他關在房間里,只有早晨以及傍晚時分各有10分鐘時間允許出門散步。而現在已經過了散步時間,接近中午,他正在房間里。

院長將我們帶到後就離開了,留下一個看守陪在房門口,老姚按照之前我們商量的那樣,說服看守留在門口,讓我一人單獨進去和他談話。

看守倒是非常樂意,他用鑰匙打開門鎖,開了門,用手捂住了鼻子,大聲朝裡面喊了句:「0428,有人來看你了。」然後示意我進去。

我走進房間,身後的門就立馬關上了,關得出奇地快,彷彿怕什麼東西跑出去似地,但我很快就明白其中緣由——一股惡臭瀰漫在整個房間里,令人作嘔。

我尋找著惡臭的來源,一下子就看到平板床的被褥上一坨黑黃的東西立在正中,那不是一小坨,而是非常大的一坨,很顯然,這麼大的一坨不是一次性能製造出來的,保守估計至少在5次以上。

我實在忍不住用手捂住了鼻子,將整個房間環視了一圈,忽然發現,這個房間里根本沒人。我皺了皺眉,正欲轉身拉開房門出去問看守,卻沒想到在我背後突然出現了一張臉,將我嚇了一跳,倒退幾步才看清楚,這人正是羅先梅丈夫,原來他躲在門背後。

羅先梅丈夫看著我被驚嚇的表情,陰陰地笑著,這笑容跟那天我在醫院轉角看到他抬頭的時候一模一樣。我趕忙定了定神,友好地笑笑,說道:「老大哥,很久不見,我還真被你嚇了一跳呢,呵呵……我今天來看看你,是想問下上次的事情,因為我一直找不到你,所以只能拖到現在才來處理,希望不會太遲。」

他還是陰陰地笑著,也不說話,就那樣直勾勾地盯著我。

儘管他現在的相貌和神態看起來的確很像精神失常,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其實是正常的,這些表情只是他裝出來的。不過我不便於當面拆穿他的偽裝,我按照之前計畫好的那樣,從裝作「認為他瘋了」開始。

「老大哥,對不起。我知道,您現在所經歷的痛苦很大一部分是我造成的,是我害死了梅姐,從而害得你變成現在這樣。但是,我後來諮詢了律師,他告訴我主要責任不在我,那次事件純屬意外,我不需要承擔任何法律上的責任。不過,我始終覺得,梅姐是因為我而死的,要不是我那天的舉動把她嚇到了,她也不會滾下樓去。所以,我心裡一直非常難過,想找到你把事情解決,苦於一直找不到你,不知道你去了哪裡。今天,終於又見到了,可是你因為梅姐的去世已經變成了現在這樣,我心裡更加難受。我決定私人賠償你20萬元,不知道老大哥能否接受?」

我將20萬元這個字眼說得特別重,一邊說一邊觀察他表情上的變化,但是,他並沒有像正常人那樣一聽到這個數字就出現很明顯的心理波動,而是從始至終由原來陰陰的笑容逐漸地轉變成非常陰沉的臉色,這種轉變彷彿是因為我不斷地提到他死去的老伴而造成的,至於我加重的那個20萬元的字眼對他來說根本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而且,他仍然沒有開口說話,只是不笑了,更加陰沉地盯著我。

「老大哥,你還是不能原諒我嗎?我知道20萬並不算多,但這也是我能夠賠償您的最高限額了,怎麼樣,您可以接受么?或者,您想要我怎樣賠償?用其它的什麼方式,如果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儘力。」

他還是不說話,直勾勾地盯著我的眼睛,搖了搖頭,然後走到牆角,蹲下去,把頭埋進了膝蓋里。整個人的姿勢,就跟那天在醫院的時候一模一樣。

他在抖。

突然間,我感到非常的恐懼,也許僅僅是因為他抖的樣子,又也許是害怕他再次抬起頭來,對著我一臉地陰笑,這種恐懼讓我感覺到自己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了來。

他還在抖。

他真的瘋了嗎?我問自己。

不,他知道很多事情,他比誰都清楚,我不能害怕,不能放棄,我必須把我來這裡見他的目的達到,必須把我想要知道的答案得到。我在心裡反覆地告訴自己。

狹小的房間里,空氣中仍然瀰漫著令人作嘔的氣味,但我已經不再用手捂住鼻子,任憑這些污濁的氣體鑽進鼻孔,深入肺部。我走到牆角,學著他的樣子蹲了下去。

「老大哥,其實,我今天來,不僅僅是想和你商量賠償的事情,我還有件事想請你幫個忙。」

他沒有抬頭,依然在抖。

「梅姐曾經告訴我,原先住在我家樓上,也就是702,有一家四口全死了,他們是被殺死的,你也知道這件事情,對嗎?」

他的抖動戛然而止。

「你和梅姐都知道是誰把那一家四口都殺死的,對嗎?」

他抬起頭來,眼神驚愕地看著我。

「殺死那一家四口的人,是小區里的保安隊長,叫劉成,對嗎?」

他張大了嘴,更加驚愕地看著我。

「老大哥,既然你都知道,那麼,你能幫助我們指證他這個殺人犯嗎?」

他依然張大著嘴,開始瘋狂地搖頭,一邊說道:「不……不……不……」

我緊跟著說道:「劉成已經被抓起來了,你不用擔心你自己的安全問題,只要你指證了他,他就會被判死刑……」

沒等我說完,他騰地站了起來,慌張地後退了幾步,開始大嚷著:「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我以為他之前說的「不」是因為有顧慮,不想幫我們指證,但是,他此刻嘴裡喊的「不可能」又是什麼意思?

我走近前去,抓住了他的肩膀,平緩地說道:「老大哥,你別激動,你說不可能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無論如何你都不願意幫我們指證劉成嗎?」

他歪過頭看了看我抓住他肩膀的手,突然使勁地甩了一下頭,之後再次直勾勾地盯著我的眼睛,半晌,以非常謹慎地語氣問道:「你……你見到我家老太婆了?」

對於他這個問題,我感到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點了點頭,道:「是梅姐告訴我702一家四口被殺的事情,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不可能……老太婆已經死了!」

他的這句話讓我更加莫名其妙,羅先梅確實死了,可是,他現在強調這個是什麼意思?而且情緒這麼激動?這太不正常了……

「老大哥,對不起,梅姐確實死了,是我害死了她,我說過我會賠償您的……」

他沒等我說完,再次打斷了我,沖我大吼道:「你知道什麼?!是我殺了老太婆,我親手砍死了她!你不可能見到她!我親手砍死了她啊!親手砍死了她!啊……啊……」

他的吼聲非常大,像一頭老邁的大象瀕死前的嘶鳴,我被震退了好幾步。而幾乎同時,房門被撞開,先前的那個看守沖了進來,一把將我拉開,並拿出一根電棍指著羅先梅丈夫,厲聲恐嚇他往後退。

羅先梅丈夫一看到電棍,就抱著頭,極其害怕地繼續蹲回到牆角去了。

我怕把他嚇到不肯講話,趕忙跟看守解釋羅先梅丈夫對我沒有什麼威脅,他只是情緒激動,說話大聲一點而已。看守半信半疑地看了看我,才把電棍收起來。

我又說了幾句之後,看守才完全放鬆戒備,並叫我小心點,自己則走了房間。

我看著抱頭蹲在牆角的羅先梅丈夫,抱歉地說道:「老大哥,對不起,剛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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