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空

「咳……咳……你如果……想把我也……殺了,就……就請你隨意吧!」我沒有任何反抗,從被擠壓的喉嚨里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

小宋的呼吸聲極重,就像此刻他內心為之掙扎的那股分量。我知道他已接近崩潰的邊緣,我也知道他不可能就這樣殺了我,因為我是他去見王飛的唯一籌碼,不管王飛拿什麼要挾他,他都必須保證我活著,所以,儘管他此刻如此瘋狂,但他自己內心深處的某件事情依然會讓他權衡出輕重,他既然可以為了那件事情毫不猶豫地殺死另一個想要致我於死地的男人,那麼他就不會因這一時的衝動而殺了我。

果然,他很快就放了手,頹然地坐倒在地上,無力地吐出幾個字:「何大夫,你問吧,我全部一五一十地告訴你。」

我揉了揉喉嚨,轉過身,回道:「呵呵,你也不用擔心,我問你問題這件事我是不會讓王飛知道的,我不會讓他知道你有和我說過額外的話,所以……」

「他會知道的。」小宋突然打斷了我的話,繼而又說道,「算了,你問吧,問完就跟我去見他。」

「好,那我問你,在押送他去省公安廳的路上,你是怎麼幫助他逃跑的?」

「我不知道。」

「你又不知道?!你當時不是坐在車裡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的么?你怎麼不知道?!你前面說你不知道凌隊發生了什麼事情,你的表情明顯說明你在撒謊,我也不想跟你計較!可現在你說你能夠一五一十地回答我的問題,你還跟我這樣玩?你以為我那麼好騙?!」

「何大夫,這件事情,我是真不知道!當時,在車裡的時候,我確實是全程持槍看著他,可車子開上高速公路的時候,我看到他開始抬頭看車頂,起先我以為他想做什麼小動作迷惑我,我沒理他,還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可他看車頂看了大概有十幾分鐘,一直都是那個抬頭的姿勢,我實在忍不住,就一邊抬頭順著他的目光去看,一邊問他到底在看什麼,可還沒等我問完,我就感覺下巴處一疼,隨後眼前一黑,整個人就昏迷了。」

「昏迷了?然後呢?」

「我醒來後發現自己已經不在車裡了,而是一個黑漆漆的地方,我是坐著的,手腳都被綁住,不久燈開了,他坐在我對面,拿了一些東西到我眼前,讓我看……」

「什麼東西?」

「……」

「他到底拿什麼東西給你看?」

「我不想再提那些東西了,再說那些東西跟你無關,你還有其它什麼想問的?」

「好吧,我再次問你,凌隊到底怎麼了?你們對他做了什麼?這次,我不希望再看你跟我撒謊了。」

「我確實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帶凌隊進那個房間,就是我醒來時的那個房間,我猜他應該也是給凌隊看了一些東西,出來後凌隊就變成那樣了,我之前說的那些都沒有騙你,我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只是想讓這一切都儘快結束。」

「我知道……我知道他對你做了些什麼,我也猜得到一個大概,也許你說的那件東西對你來說比其他任何人任何東西都重要,但我不管他到底做了什麼,我依然希望你沒有失去一個正常人的心智,就像我現在找不到我的妻子,又看到自己最好的朋友變成那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我依然沒有放棄。」我頓了頓,繼續道,「我需要你明白的一點是,王飛他不是鬼,也不是神,他和我們一樣只是一個人,是一個同樣有著情感也因為情感而變成殺人狂的人,僅此而已,你沒必要害怕他,也永遠不要對自己失去信心,我們可以戰勝他,可以讓他把你認為最重要的那件東西還給你,但你首先要信任我,把你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訴我,並按照我說的來做,可以么?」

聽我說完這番話,小宋這才抬起頭,認真地看了看我,他的眼睛裡似乎閃現了片刻的光芒,但很快就黯淡下去。

他依舊無力地說道:「不可能的,沒有希望的,你鬥不過他,連凌隊都……」

「呵呵,就算最終他把我們都打敗了,但你真的以為他答應你的事,他能做到么?」

「我不知道……但他威脅我,我不得不這樣做,如果我不做他就會……」

就在我期待小宋能說出他的心結的時候,他卻再一次說了半句忽然停住,他對自己心裡的那份負擔依舊諱莫如深,始終不肯透露半個字。

我不得不再次轉了個方向問道:「好吧,既然你不認為有希望,我也不為難你了,你帶路吧,現在就去見他。」

小宋見我終於答應跟他去見王飛,才從地上站了起來,開始往回走,邊走邊小聲說了三個字:「是我媽。」

小宋的媽?!王飛竟然挾持了小宋的母親來要挾他,難怪小宋會變成現在這樣。雖然我不清楚小宋的家庭情況,但以此來看,他母親對他的意義非同尋常。

「你放心,我會救出你媽,只要你相信我。」我沖著他的後背說道。

小宋頓了一下,但什麼也沒說,繼續往前走。

依舊是漆黑的通道,依舊穿過酒吧,依舊是來時的路,小宋一直帶我回到那個小隔間,推門進去,卻已經看不到原先那個被殺死的男人的屍體,只有水泥地上留下的那灘明顯的血跡。

「他把屍體搬走了?」我問道。

小宋沒有理我,而是害怕似地看了一眼鋼絲床那邊,然後小聲說道:「已經帶他去看過了。」

我這才意識到,小宋現在是在跟「王飛」說話,他說的「王飛」就在這個房間里,可是我往鋼絲床那邊看去的時候,依然沒看到任何人。

小宋卻跟著又說道:「沒有,我沒有和他說什麼。」他顯然不是在跟我說話,而是在回答「王飛」的問題。

「對對……我不敢……對了,請問,我什麼時候能見我媽?」

「好吧,那我現在出去了,有事就叫我。」

這幾句話,全是小宋在自言自語,但看起來就彷彿他真的是在和王飛說話一樣。小宋說完最後一句轉身出門,和我擦身而過的時候,非常不經意地在我耳邊用極小的聲音說了一句:「別信我剛才說的話。」

我心裡咯噔了一聲,琢磨著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而小宋已經走出隔間並關上了房門,留下我一個人呆在這間詭異的屋子裡。

我腦袋裡快速地思考著,很快意識到了,小宋難道是在跟我說,他剛才那些在我看起來自言自語的話,其實和之前一樣,一直都是演戲?是王飛安排他這麼做的?故意演給我看的?王飛是想通過小宋這齣戲讓我覺得他具有某種穿梭時空以至於單獨不讓某人看見自己的能力?

而小宋最後跟我說的那句「別信我剛才說的話」,這句話才是真的,是為了偷偷告訴我他剛才那些自言自語的話都是假的,全都是王飛安排好的演戲!那麼王飛為什麼要讓他在這裡演戲?是因為這裡有攝像頭和竊聽器等監控,而王飛就一直在暗處監控著我們?

想到這裡,我決定配合小宋把這齣戲演下去,於是裝作極度震驚的表情又看了看那張鋼絲床,然後也試探性地問道:「王飛?你在這裡?我說話你能聽見吧?」

我一邊這樣說道,一邊偷瞄了房間頂部幾眼,果然在一個角落裡看到了一隻非常不起眼,偽裝得相當好的攝像頭,那個攝像頭正直直地對著我的頭頂。

我沒有表現出自己發現了攝像頭,而是繼續裝作相信王飛此刻在隔間里的樣子說道:「好吧,既然你在這裡,我想告訴你,我在602找到了幾樣的東西,帶過來就是想給你看看,是不是你老婆的?」

說著我從口袋裡掏出那隻女式手錶,往前遞過手去,裝作要給王飛看的樣子,但我也就是裝裝樣子,心裡料定了絕對不會有個看不見的「王飛」會接走我遞出的手錶。

但是,當我將手錶遞出到鋼絲床上方的時候,一幕讓我真正感覺到毛骨悚然的畫面出現了:

那隻手錶竟然脫離了我的手掌,一下子就向後上方漂。

難道說,之前關於小宋最後那句話的猜測是錯誤的,而王飛……他真的已經變成了透明人?此刻的確就是坐在那個位置?

我還是不死心,伸長手臂往鋼絲床上方一掃,果然掃了個空,根本沒觸碰到任何東西。

那麼,我之前摸到另一隻手掌的那種感覺也許是一種類似幻聽的「幻觸」罷了,這讓我忽然想起來某次在自家浴室里,在自己後脖頸上摸到手指的那種情形,也許同樣是因為這種「幻觸」。

而手錶懸空除了絲線之外,也有其它可能,這在很多魔術里都有過演示,所以,我依然不相信王飛變成透明人這種荒誕的事情。

我馬上調整了情緒,說道:「很抱歉,只能給你看一下,不能給你,另外還有這樣東西,我也給你看一下。」說著,我又從口袋裡掏出那支口紅,照例攤在手心遞了過去。

這下,口紅果然沒有懸浮起來,我很快就將口紅收回來,放回口袋,說:「怎麼樣?應該是你老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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