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爆

醒來的時候,我感覺到全身僵硬,動彈不了,所幸的是我還能睜開眼睛。

可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顏色,有什麼東西蓋住了我的眼睛,我依然看不到任何東西。

不過我能感覺到自己是躺著的,甚至能感覺出來身下是一張很狹窄的床。我想轉個頭,但忽然發現連頭都轉不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了,為什麼會這樣,但這種僵硬無法動彈的情形應該是腦部指令無法通過神經傳達到肌體組織上造成的,也就是俗稱的「鬼壓床」。

我從來沒有經歷過「鬼壓床」的情形,只是聽過很多病人有過關於這種情形的描述。此刻,這種滋味降臨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我才感覺到無比的焦躁。

就在這時候,我聽到一些人的聲音,但極度模糊,像是耳朵浸在水裡時聽到的那樣,音頻很低,沉悶而壓抑,完全聽不清楚。

又過了一會,我感覺到身下的這張床突然開始移動,彷彿有人在推著這張床走。那些人的聲音也跟著變得嘈雜起來。我還隱隱約約聽出了其中的一個聲音,像是女人的哭泣,但隨即就被淹沒在更嘈雜的聲音裡面。

我身下的這張床一直在往前移動,偶爾轉一個彎,過了很久,終於停了下來。這時候,四周圍的聲音漸漸變得清晰起來了,我聽到一扇沉重的鐵門被打開的聲音,然後床又移動了,這次移動時似乎床底被咯了一下,小小地跳動了一次,然後繼續往前移動,轉了個圈,停了下來。

這時候,我聽到有個人問:「都簽過字了么?」

另一個人回答:「都簽過了。」

那個人又問:「有什麼特別要求?」

另一個人回答:「沒什麼要求。」

那個人說:「那現在就開始吧。」

突然間,我眼睛上方白茫茫的東西被拿走了,我能看到天花板,原本估計是乳白色的,但現在有點泛黑,就像被煙熏過一樣。我想轉個頭,但依然轉動不了,只能拚命轉動眼球想朝旁邊看,但目力所及的地方只能看到一個人,身材有點高大,穿著和被熏黑的天花板差不多顏色的衣服,背對著我,不停地在擺弄什麼,還傳來一些鐵器敲擊的聲音。

我想張開嘴巴大聲問這個人我在什麼地方,但讓我絕望的是,這根本不可能,我甚至連轉個頭都轉不了,更別說發出聲音了。

就在我越來越焦躁的時候,那個人轉過身來,我看到他臉上戴了個口罩,也是很臟很黑的那種,我起先以為是個醫生,但這個人絕對不可能是醫生,因為醫生的白大褂和口罩沒有這麼髒的。

這個戴口罩的男人,我只能看到他的眼睛,好像在哪見過,但一下子想不起來,這個男人看到我的時候,彷彿嚇了一跳,隨即喊道:「他的眼睛怎麼睜開的?!」

另一個人馬上衝過來,我看到他也是戴了髒兮兮的口罩,他看了我一眼,就伸出手往我眼睛上抹過來,我下意識閉上眼睛,聽到那個人在我眼睛上邊抹邊說了句:「不要太執著,安心上路吧!」

等他手抹過之後,我卻發現自己的眼睛怎麼都睜不開了。

但是我能感覺到之前那個白茫茫的東西又把我的頭蓋上了,然後身下的床又移動了一下,靠在了什麼東西上面,發出哐當一聲。隨即,我感覺到自己被整個抬了起來,放到了另一張床上,但這張床很冰冷。沒錯,我能感覺到很冰冷,甚至能感覺出來這張床是鐵的,一下子將我身上僅剩的一點熱量全都傳導了出去。

也就是在這時候,我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是全身赤裸的,什麼都沒穿,就那樣躺在一張冰冷的鐵床上!

緊接著,我聽到頭頂不遠處傳來一個類似閥門打開的聲音,隨即有一股熱浪從那個方向傳過來,很燙很燙,讓我一下子就想起了之前凌志傑那冒著熊熊烈火的房間。

我仍然沒明白究竟是個什麼狀況,突然感覺到身下的鐵床猛然一動,我的頭就朝熱浪傳來的方向沖了過去……

就在那一剎那,我感覺自己突然能動了!

我大喊一聲從床上跳了起來,死命揪住旁邊那個男人的領子,咆哮著:「你們要幹什麼?!你們要幹什麼?你們想燒了我么?我還沒死!」

那個男人一臉驚恐地看著我,並試圖掙開我的雙手,但他一下子掙不開,也大喊起來:「快來人啊!快來人啊!」

隨即就有幾個人衝進來,其中兩個架著我,把我的手從那白大褂的領子上掰開,還有一個則趁機把白大褂拉到了一旁。

白大褂驚魂未定地看著我,嘴裡不停地罵著:「瘋了!瘋了!這個人瘋了!」然後轉身就往房門外走出去,卻被另一個人拉住。他掙了幾下,掙不開。那個人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句什麼,那白大褂就不說話了,也乖乖地繼續站在房間里,只是恨恨地看著我。

這時候,我才注意到,身下的床不再是冰冷的鐵床,而是柔軟的病床,天花板也已經不是之前那種被熏黑了的顏色,而且整個房間都變了。現在這個看起來的確是一間病房,還是那種比較好的單人病房。

我終於意識到,之前那可怕的無法動彈直至被推進火化爐的整個過程原來是自己的夢境,只不過這個夢境真實得離譜,以至於我醒來後一長段時間裡根本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我使勁揉了揉太陽穴,開始觀察房間里的幾個人。

恨恨地看著我的那個白大褂顯然是個醫生,和我之前夢裡看到那個戴口罩的完全不像。

先前架著我的兩個人我認識,是刑警隊里的人——老姚和老葉。老姚小心翼翼地說了句:「何大夫,你做夢了?」

我看著他,點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麼,抓狂地問道:「凌志傑呢?!他怎麼樣了?!送醫院了么?!他在哪裡?!我要去看他!」

老姚避開我的目光,看了一眼老葉,老葉不說話,看著白大褂旁邊的那個人。

那個人我不認識,但眼神很威嚴,威嚴到甚至有些冰冷的感覺,就像我先前夢到的那張鐵床一樣。

那個人走近一步,笑了笑,說道:「何寧,你好。」

我馬上把注意力轉到那個人身上,定定地看著他,觀察著他臉部以及衣著上的細節,很快就判斷出,這是個軍人,而且軍職不小,儘管他只是一身便裝,我依然可以看出他的這種身份。

我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麼會到這裡來,但想必跟王飛的案件有關。

「我很不好,難道你看不出來么?」我現在的心情極度焦躁,沒好氣地回道。

聽我這麼一說,老姚的嘴角就抽了一下,沖我說道:「何大夫!這位是……」

可沒等老姚說完,那個面相威嚴的人又做了個手勢,阻止了他,轉而說道:「志傑應該跟你提起過我,怎麼樣,你想得起來嗎?」

他莫名其妙說得這麼一句,讓我愣了一下。我再次看了看他,確定自己不認識。

他又說道:「呵呵,你確實沒見過我。」他頓了一頓,補充道,「我姓藍。」

他這麼一說,我就想起來了,凌志傑曾經跟我說過一個姓藍名山的人,是他的前任上司,也是市公安局的局長。因為藍這個姓氏相對比較特別,所以我一下子就能想起來,而且我記得凌志傑還說過這個藍局長是他這輩子最敬佩的人。凌志傑曾經跟了他很多年,後來藍局長調走了,好像是調往省公安廳擔任某個重要職務,看來就是眼前這個人了。

我又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看著這個面相威嚴的人,想確認下:「藍山?藍局長?」

「是藍副廳長了,不是局長……」一旁的老姚插話道。

藍山看了他一眼,後者很快就低下頭去。

藍山轉過頭,笑著說:「對,是我。」

「你能告訴我凌志傑現在在哪嗎?」我緩了語氣問道。

藍山沒回話,而是在我床邊坐了下來,平靜地說道:「我也很想知道,可我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

聽到這句話,我瞪大了眼睛看著藍山,但我沒看到他眼神里有一絲的閃爍和迴避。我又看向老姚,老姚嘴角抽了一下,說:「爆炸現場沒找到人,凌隊不在房間里。」

我倒吸一口冷氣,怎麼又是這樣的情況!但隨即就有一絲喜悅從心底里升上來,讓我一下子輕鬆不少。我跟自己說,凌志傑果然沒那麼容易死掉,他可能和王飛一樣,離奇地消失在了自己的房間里。

當然,幾乎可以確定這又是王飛搞的一齣戲,只是,我依然猜不到他怎麼做到的,以及這麼做的目的,他有很多理由可以直接殺了凌志傑,但為什麼結果是這樣?

我一時間想不明白這個問題,一旁的老葉忽然拍拍我說:「喂,藍局跟你說話呢!你在想什麼?」

我回過神來,才聽到藍山說:「何寧,我很理解你現在的心情,相信我,我和你一樣想找到志傑,所以我想請你積極配合我們的調查工作。」

我相信藍山對凌志傑除了器重之外還有額外的一些感情,所以他想找到凌志傑。但我相信他還不足以理解我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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