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病

也許是因為連日的雨雪天氣,醫院裡的病人特別多,多到連病房都住不下了。

我躺在一張狹窄的病床上,被擱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正如醫生告訴我的那樣,下顎骨脫臼,頸部肌肉撕裂傷及全身多處軟組織損傷……所有這些將會讓我疼上很長一段時間。

我沒有讓醫生開止痛藥,那種葯對神經系統有很壞的副作用,所以,我寧可忍受這些傷痛直到它們自行消退。當然,從另一層面來說,這些傷痛也算一種自我懲罰吧……試問,在沒找到昕潔之前,我又怎能讓自己過得舒坦過得心安理得?我要讓這些傷痛時刻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並時刻刺激自己有繼續尋找下去的動力。

動力,此刻的我確實太需要動力了。

二十一天,離昕潔消失過去了整整二十一天,這二十一天里,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但是結果卻和四天前,或者七天前,甚至二十一天前沒什麼兩樣——我仍然沒有找到任何實實在在的線索,僅有的那些,除了推測還是推測,而且都是些不太靠譜的推測。

我把找到昕潔當做自己的信念,支撐著這個信念的卻只有回憶和傷痛。

白天嘈雜的走廊到了夜晚便漸漸安靜下來,直到隔好幾分鐘才有一個護士或者起夜的病人悄悄經過,我想,大概又是深夜了。

深冬的住院大樓走廊,總是這樣安靜和冰冷,我把頭整個都縮進被子里,開始梳理昨天凌晨發生在防空洞里的一切,以及思考接下去的行動。

梳理一件複雜事情的最好辦法,就是看它對於每個當事人來說,開始時的狀態和結束時的狀態分別是怎樣的。

對我來說,開始時毫無頭緒,甚至連想要推測都找不到一個可以進行的方向。而結束時,我一下子獲得了太多的信息,儘管這些信息很凌亂,甚至有可能全部是王飛捏造的。但無論如何,我想,這些信息里總有些是真的,比如王飛和他老婆曾經是602的住戶,他們有和我相似的離奇經歷,遇到了同一個由長頭髮構成的恐怖東西,而那東西很可能就是造成這一切的源頭。

對王飛來說,開始時,他充滿自信與鎮定地到警局自首,一切彷彿都在他的操控之下。結束時,有過一段時間的「沮喪」神情,彷彿事情沒有按照他的計畫順利進行,但是,他最後從車窗上看著我時的那副樣子,卻又回到了開始時的模樣,我確信那一眼我沒看錯,也確信事情也仍然在按照他的計畫行進,所以我才會有越來越忐忑的心緒,總覺得他的背後有著什麼更巨大的陰謀,而防空洞里發生的一切,包括我和凌志傑的決裂,也許僅僅只是個開始。

所以,現在最大的問題還是,王飛到底想幹什麼?而這次去防空洞,他除了透露給我一些真假難辨的信息,讓我和凌志傑決裂之外,到底還達成了哪些我不知道的目的呢?

……

我正極盡全力地思考著,忽然感覺到床頭被輕輕地拍了幾下。

我探出頭去,看到有個人站在邊上,臉貼得很近,悄聲說:「睡覺別把頭蒙著,空氣不流通。」

因為背著光,我看不清那人的臉,只聽出是個女的,年紀不大,可能是值班的護士。我笑著點點頭,小聲回個了謝謝,準備繼續想事情。

可過了一會,我發現那女孩還沒走,一直在看我的臉,我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好奇地回看著她。

又過了一會,女孩突然問道:「何寧?原來真的是你啊!」

我心裡一咯噔,這個女孩好像認識我,於是撐著想要坐起來,看看她到底是誰。但她把我按住,讓我躺著別動,而她的臉還是處在背光的位置,我看不清楚,只能說了聲抱歉,問道:「你是?」

「秦佳,我是秦佳啊!」女孩的語氣有少許的激動,聲音跟著有點大,但她馬上就捂了下自己的嘴巴,在我床邊蹲下身來,壓著嗓子說,「真沒想到能在這裡碰見你,你瞧,我太激動了……」說著就失聲笑了起來。

我一時間想不起來這個名字,但她換了這個位置後,我終於可以看清楚她的臉了。

這是一張很年輕很標緻的臉,水嫩白凈,但我還是想不起來她是誰,哪怕一點點似曾相識的感覺都沒有。

女孩似乎沒有注意到我臉上的表情,繼續說:「這麼多年沒見了,你的變化有點大哦,一開始我還真認不出來呢……對了,你怎麼會在這裡?好像傷得不輕啊……」

我不得不打斷她的話:「秦佳?真是不好意思,我實在想不起來了,我想問下,我們究竟是怎麼認識的?那個……我是說以前。」

女孩臉上的興奮一下子就消退了,顯得有點吃驚,說:「你……你是何寧吧?」

我點點頭。

「還好還好……我差點以為我搞錯了呢……」女孩舒了一口氣,隨後眼睛一閃,指了指自己的頭,說,「你不會得失憶症了吧?」

我看著她,尷尬地搖搖頭。

女孩的臉上也多了一絲尷尬的神色,但她很快就又笑了起來,說:「算了算了,反正我認識你就是了。今天我值班,有事情隨時可以叫我。」說完便起身要走。

我趕忙說了句:「秦佳,謝謝你,但是你還沒告訴我,我們以前到底怎麼認識的?」

女孩回過頭來,看著我,笑得很平靜,隔了一會才說:「呵呵,你忘了就算了,就當我們現在重新開始認識吧。」

女孩離開後過了不一會又回來了,這次抱了床被子和一隻熱水袋,全都擱在我床上,她沖我笑笑,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可我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這個人到底是誰,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見過,甚至在接下去的幾天里,不管我怎麼問她,她都決口不提以前的事,相反的她對我的照料額外細心。我因此恢複得很快,但是我又不喜歡這樣無緣無故地受人恩惠,感覺非常彆扭,幾次試探,最終還是不了了之,她總是那樣一副笑臉,看我的眼神里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到了出院的日子,是四天後的上午。

身體基本沒什麼大礙了,疼痛感也已經非常微弱,只不過還是感覺有點虛,下床的時候整個人輕飄飄的,邁出的第一步有點趔趄,隨即被一旁的兩個護士攙住了,我趕忙擺擺手說不要緊,緊接著讓她們放開,自己又走了兩步。負責我的那個醫生看了看說:「嗯,體質相當好啊,想不到你能恢複得這麼快,已經不需要住院觀察了,接下去自己在家好好休養吧,注意飲食和鍛煉,最好不要吃……」。

告別了醫生,開始往樓下走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了什麼,拉了旁邊經過的一個護士問:「請問,今天秦佳沒來么?」

「您找哪位?」

「秦佳,也是這裡的護士。」

「不知道哎,你去問問我們護士長吧,她現在在一樓的辦公室里。」

「好的,謝謝你。」

護士長的辦公室門關著,我敲了幾分鐘都沒見人開門,也沒見護士長回來,於是作罷,打算改天再好好謝謝這個叫秦佳的女孩,想著就走出了住院大樓,剛好看到凌志傑在大門口左右踱著步,似乎在想什麼事情。

我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猛然回過頭來,一臉迷茫地看著我。

我發覺他的臉色暗沉得厲害,整個人的神情也明顯憔悴了很多,在我的記憶中,幾乎極少看到他有過現在這般糟糕的精神狀況。

「你怎麼了?」我開口問道。

凌志傑看著我,有點欲言又止的樣子,這種情形對於他的語言習慣來說依然很反常。他從口袋裡掏了根煙點著,半晌,才問了一句「阿寧……你身體恢複得怎麼樣了?」

我注意到,凌志傑說話的語氣果然也變了,這種語氣是心裡裝著太多的疑問造成的,我想,在我住院的這四天裡面,肯定又發生了很多事情,這些事情也許跟王飛有關,於是直接說道:「我的身體已經沒什麼大礙了,休息幾天就好,你今天來,是想問我一些問題吧?」

凌志傑把煙往地上一掐,說「對,有些事情我很想不通。」

「王飛?」

凌志傑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眉間幾乎抖了一下,看來事情比我想像得更嚴重。

隨後,我上了凌志傑的車,一路無話,直接開到他家樓下。

凌志傑住在一套單身公寓里,17樓,差一層到頂樓。

我跟著凌志傑從電梯里走出來,穿過長長的走廊,一直到盡頭,在轉角的地方就是他的這套公寓。開門進去後,同樣一股發霉的氣味撲面而來,彷彿好久沒人住了,凌志傑這傢伙晚上肯定也都是在警局過的。

他的住處我來過幾次,昕潔來的次數比我要多,因為自從三年前那件事後,沒人幫他打理家務,只有昕潔每周會過來幫他打掃下為生,整理整理房間之類的。所以,我一走進這個屋子,就能感覺到一股特別熟悉的味道,除了凌志傑的,還有昕潔的。

我忽然想起來,昕潔消失前的那天,確實就是來了這裡。

凌志傑燒了一壺水,跟我說咖啡在櫥櫃里,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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