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三章

亞歷克斯的熱情正一點點地消退。維持他的只是一個執拗的信念:他不顧一切想要找尋的答案就在某個地方,而且必須在那個地方。他已經搜索過了湖區的南岸,現在正沿湖向北行進。他已經記不清查看過多少片田地了。沿途他看到了鵝、馬、羊,甚至還有一頭美洲駝。

他行駛的道路經過一片景色慘然的農莊。屋舍破敗,水管變形彎曲,窗框散架,置放著年久生鏽的機器的庭院形如一座墳場。亞歷克斯開車路過的時候,被鏈子鎖住的彷彿得了瘋病的柯利牧羊犬惡狠狠地狂吠。農場大門一百碼開外的地方,路面塌陷下去,雜草在路中央蔓生。車子駛過一個個水坑,濺起一片污水,一塊石頭刮擦到車子底盤時,他皺了一下眉頭。

一條通道出現在他左側那片高高的樹籬中間,亞歷克斯懶洋洋地把車停在一邊,繞過車頭把身體探進金屬護欄。他看到左邊有幾隻滿身臟不拉幾的棕色奶牛正在反芻。他順便朝右邊望了一眼,不禁倒抽了一口氣。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這東西嗎?

他笨手笨腳地卸下大門上生鏽的鐵鏈,側身經過大門,把鐵鏈套在門邊的柱子上。他往田地中間走去,顧不得一路上踩在他那雙昂貴的美國樂福便鞋下的爛泥和糞便。他走得越近,越肯定眼前就是他要尋找的東西。

他已經有二十五年沒有見到這輛房車了,但是憑記憶他確信就是這一輛。雙色,正如他所記得的,頂上是乳白色,下面是灰綠色。雖然已經褪了色,但還是能和印象中的顏色匹配起來。走近看時,車身依然完好。前後車輪由焦渣石墊高,車頂和底框梁處都沒有青苔。他繞著車仔細觀察時,發現車窗四周柔軟的橡膠已經經過密封材料的處理,用以防水。車裡看上去已經沒有人居住了。淺色的窗帘被拉上了。離車二十碼的地方,在樹籬中間有一扇小門,可以通到湖邊。亞歷克斯看見一艘划艇停在岸邊。

他迴轉身,注視著那輛車。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幸虧車子還在啊,他想。也許事情看上去並不像預料的那樣毫無可能。傢具、地毯、汽車被人遺棄後也許就不存在了,但是房車卻還能繼續留存下來。他想起曾經住在父母家對門的那對老夫妻。從十來歲起,他們就有一輛小型房車。夏天,每到星期五晚上,他們會把房車連在汽車後面,然後出發。通常他們不會離家很遠,只是在勒文湖或者伊利湖邊。到了星期天他們就回來,興奮的心情就如同進行了穿越北極之旅。所以,勞森即使造了自己的房子後仍然保留著房車,也並不讓人覺得奇怪,尤其是因為每個釣魚愛好者都需要一個棲隱處。大部分的人也都會選擇這樣的地方。

當然,大部分的人都不願意把犯罪現場保留下來,因此這一點要除外。

「現在你該相信亞歷克斯的話了吧。」歪呆對勞森說。因為這句話是在他縮成一團,把手交疊放在肋骨邊防止它們因為痛苦而不斷發出碰擦聲時說的,所以效果被減弱了。

警察趕到時並不比歪呆早了多少。到達時,歪呆發現那兒一片混亂。身穿防彈背心,頭戴盔帽,手拿步槍的警察在現場出出進進。另外的一些則隨處亂跑,不知道在忙些什麼。更奇怪的是,沒人留意他的存在。他一瘸一拐地下車,仔細地查看現場。不一會兒他就找到了勞森,他正在一輛警車前低頭看著一張地圖。同亞歷克斯和歪呆在警局說過話的那位女警站在勞森一旁,對講機一直舉在她耳邊。

歪呆朝兩人走去,氣憤和焦慮讓他忘了身上的傷痛。「嘿,勞森。」在離兩人還有幾英尺的地方他喊道,「現在你開心了?」

勞森轉過身,一臉驚訝的表情。看到歪呆滿臉的傷痕,他吃驚地張大嘴巴,隔了好久才認出他來。「湯姆·麥齊?」他試探著說。

「是我。現在你相信亞歷克斯的話了吧?那個瘋子綁架了他女兒。他已經殺了兩個人,而你們卻還站在這裡等著他殺第三個嗎?」

勞森搖搖頭。歪呆從他眼中看出了焦慮。「不是這樣。我們正在全力以赴要把吉爾比的女兒安然無恙地救出來。你不知道,除了這件事以外,格雷厄姆·麥克費迪恩沒有做過任何壞事。」

「沒有?那你們認為是誰殺了基吉和蒙德?是誰把我搞成這副樣子的?」他用一個指頭指了指自己的臉,「昨天晚上他差點要了我的命。」

「你看見他了?」

「沒有,我逃命還來不及呢。」

「那樣的話,我們還是原先那些話。沒有證據,麥齊先生,沒有證據。」

「聽我說,勞森。二十五年來,羅茜·達夫的死一直縈繞在我們幾個心頭。突然之間,她的兒子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接著我們中間有兩個人死了。求你發發善心吧,夥計。為什麼只有你還看不出這一切的前因後果呢?」歪呆此時已經是扯著嗓門在喊,根本顧不上一旁有幾個警察正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麥齊先生,我現在正在布置一項十分複雜的行動。你站在這兒說些無憑無據的話的確沒什麼幫助。你完全有理由說出你的推理,但我們是要憑事實行動的。」勞森顯然是生氣了。站在一旁的凱倫·佩莉已經結束了通話,正悄悄地靠近歪呆。

「你們不動手去找的話,永遠發現不了證據。」

「我沒有權利去調查我管轄範圍之外的謀殺案。」勞森厲聲說道,「你在浪費我的時間,麥齊先生。正如你說的,一個嬰兒的生命正危在旦夕。」

「你要為此負責。」歪呆說,「你們兩個都是。」他轉過臉對著凱倫添了一句。「有人提醒過你們,但你們卻什麼也不做。如果他敢動孩子一根頭髮,我發誓,勞森,我會讓你後悔來到這個世上。琳在哪裡?」

勞森不由地在心裡打著戰,想起了琳·吉爾比趕來時的情景。她奔下車,朝自己衝過來,朝他的胸口揮舞著雨點般的拳頭,嘴上胡言亂語。凱倫·佩莉及時從一旁趕到,用雙臂抱住那個發了狂的女人。

「她就在那輛白色警車裡。凱倫,你帶麥齊先生到武裝應急小組的車上去,陪著他和吉爾比太太。別讓他們在現場亂跑,我們這裡滿是狙擊手。」

「等著瞧,這裡的事結束後,」被凱琳帶走時歪呆說,「我再和你算賬。」

「我想不行,麥齊先生。」勞森說,「我是高級督察,威脅我可是重罪。你還是跑得遠遠的,參加你的禱告會吧。你干好你的事,我干好我的。」

卡爾同巷看上去像是一座鬼城,沒有一點生氣。白天這裡總是很安靜,但今天卻異乎尋常的熱鬧。七號那家值夜班的工人被後門的一陣敲門聲給吵醒了。稀里糊塗的他被要求穿好衣服,跟著兩名警察翻過花園的籬笆,穿過運動場來到大路上。要不是看到現場的眾多警察和封鎖卡爾同巷的路障,他還以為這是在拍戲呢。

「街上的房子都空了嗎?」勞森問麥克殷泰爾。

「是的長官。只有我們這裡可以同麥克費迪恩聯繫上。所有的武裝應急隊員都已經布置在了屋子四周。」

「好,開始吧。」

兩輛警車和一輛麵包車排成一隊開進了卡爾同巷,成「一」字形停在麥克費迪恩的屋子前。勞森走下第一輛車來到站在麵包車後方的談判專家約翰·鄧肯身邊。「能肯定他在屋裡嗎?」鄧肯問。

「技術組的人是這麼說的,他們通過熱感應測出來的。他和嬰兒待在一起。兩個都還活著。」

鄧肯遞給勞森一部耳機,然後拿起一部能接到屋子裡的電話。電話鈴響到第三下的時候,有人拿起了聽筒,沒有人出聲。「格雷厄姆,是你嗎?」鄧肯問道,語氣堅定友好。

「你是誰?」麥克費迪恩聽上去出奇的冷靜。

「我叫約翰·鄧肯。我來這裡是想在保證大家安全的前提下處理眼下的這個複雜局面。」

「我沒什麼要和你說的。我要和勞森對話。」

「他現在不在這兒。你可以對我說,我會轉達給他的。」

「除了勞森,誰也別談。」麥克費迪恩的語氣十分隨意,彷彿是在談論天氣和球賽。

「我說過了,勞森不在這裡。」

「我不相信你,鄧肯先生,但是就當你對我說了真話吧。我可不著急,我可以等你找到他。」說完電話斷了。鄧肯看看勞森。「首輪結束。」他說,「我們給他五分鐘時間,然後再試試和他通話。他最後總會開口的。」

「你這麼想?在我聽來他很冷靜。你不覺得或許應該由我和他對話嗎?這樣的話,也許可以讓他覺得自己的要求被滿足了。」

「現在就妥協為時尚早,長官。他得先讓步,我們才能讓步。」

勞森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走開了。他討厭事態失去控制的感覺。事情將會發展成一場媒體秀,最終的慘烈結果可能無法避免,他很清楚強攻後的結局。對於一些人來說,結局只會是一塌糊塗。

亞歷克斯思考著下一步的行動。在別的情況下,最合理的行動就是離開現場去警察局。警方會派出鑒定組,把這個地方搜個遍,尋找把羅茜·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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