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章

剛過七點電話鈴就響了起來。鈴聲吵醒了達維娜,讓亞歷克斯一驚。自從歪呆被襲擊以來,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會刺激他的神經,讓他不得不做出分析和風險評估。有人正監視著他和歪呆,他的每一根神經都緊緊地綳起來。結果是,他一整夜都難以成眠。他聽見歪呆四處走動尋找止痛藥的聲音。這並非夜晚正常的聲音,讓他聽了之後心怦怦直跳,好久才得以平復。

他抓起電話,不知勞森是否已經到了辦公室,漢德森的報告是否已經送到了他手上。他沒想到電話里是傑森·麥克阿里斯特歡快的聲音。「嗨,亞歷克斯。」油漆鑒定專家興奮地向他問好,「我知道初為父母的人起床就和百靈鳥一樣早,所以我想你一定不會介意我那麼早就打電話給你吧。聽著,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我現在就可以過來告訴你,然後再去上班。你覺得怎麼樣?」

「好極了。」亞歷克斯響亮地說。琳掀開羽絨被,昏昏沉沉地跑到嬰兒床邊,抱起女兒,哼著小曲。

「太好了,我半小時後就到。」

「你知道地址?」

「當然。我去那裡見過琳好幾次了。一會兒見。」電話掛斷了,琳抱著女兒回到床邊時,亞歷克斯從床上爬了起來。

「是傑森。」亞歷克斯說,「他來了。我還是去洗個澡。你沒告訴過我他是只早起的鳥兒啊。」他一邊說一邊湊過去吻了一下正要吃奶的女兒。

「他可真過分。」琳贊同地說,「我先給達維娜餵奶,然後再同你們講話。」

「我真不敢相信他那麼快就有結果了。」

「他和你剛剛做起生意那會兒一樣。他熱愛自己的工作,因此不在乎為此付出的時間。而且他還樂於同旁人分享快樂。」

亞歷克斯停了下來,伸手去拿睡衣;「我也是那樣的工作狂嗎?你沒提出離婚可真是個奇蹟。」

亞歷克斯發現歪呆待在廚房裡,情況糟糕。他臉上唯一的顏色就是眼睛四周如同化妝用的油彩一樣蔓延開來的烏青塊。他有些彆扭地坐著,雙手捧著一個杯子。「你看起來一塌糊塗。」亞歷克斯說。

「我感覺也是。」他喝了一口咖啡,立刻痛得皺眉蹙眼,「你怎麼就沒點管用的止痛藥?」

「因為我可不經常挨揍。」亞歷克斯離開廚房去開門時回頭說道。傑森懷著激動的心情一跳一跳地進了屋,看到歪呆時,猶如演戲一般誇張地大吃一驚。「你這傢伙,出什麼事了?」

「一個拿著棒球棍的人乾的。」亞歷克斯簡短地說,「我們說這起案子性命攸關時,可不是在開玩笑啊。」他倒了一杯咖啡遞給傑森。「我很意外你這麼快就有情報要告訴我們。」

傑森聳聳肩:「我剛著手時,沒什麼進展。我用微型光譜測光法確定顏色,然後用氣體測譜儀分析顏色構成,但是沒有發現同資料庫中顏色相匹配的。」

亞歷克斯嘆氣說:「這個我們早就料到了。」

傑森豎起一根手指:「聽我說,亞歷克斯,我可不是一個沒路子的人。幾年前,我在一次會議上認識了這個人——他是當今世界最厲害的塗料分析專家。他替FBI工作,聲稱自己擁有這個世界上數量最多的塗料資料庫。所以我請他幫我比對了我的測定結果,中了!我們找到了。」他張開雙臂,彷彿是要迎接掌聲。

正在這時,琳走了進來:「結果是什麼?」

「技術問題我就不跟你們說了。這種油漆是20世紀70年代由一家新澤西州的小型工廠生產的,主要用於玻璃纖維和某些類型的塑料。它的目標市場是造船商和船主。這種漆很難刮掉,在極端惡劣的天氣條件下也不易剝落。」他打開背包翻找著,最後拿出一張電腦製作的彩色圖表,上面有一條由黑色標記圈出來的淺藍色條紋。「看上去就是這樣。」他一邊說一邊傳遞圖表,「好消息是如果你們案發現場的罩面漆質量夠好的話,還有可能找到相匹配的塗料種類。這種塗料主要在美國東海岸銷售,但也會出口到英國和加勒比海地區。那家公司後來就破產了,所以已經沒有辦法知道後續情況了。」

「所以,羅茜可能是在船上被殺的?」亞歷克斯問。

傑森曖昧地咂咂嘴說:「如果真是這樣,那一定是一艘相當大的船。」

「你為什麼這麼說?」

他從背包里拿出一疊紙炫耀說:「這就要從油漆滴下來時的形狀說起了。我們得到的油漆形似細小的淚珠,還有一兩片細小的纖維,在我看來很像是滴在地毯上的。我們可以這樣推想整件事情,這幾滴油漆是從刷子上掉下來的,此種油漆活性很強,滴下來時呈細粒狀,因此刷油漆的人沒有注意到。就好像我們平時給天花板噴漆時,頭髮上就通常會粘到細小的漆印。因為漆印沒有其他形狀,因此可以斷定油漆是從頭頂上方等距離落下的。而在船上的油漆就不一樣了,即便你是把船身吊起來刷油漆的,也不會在有地毯的地方,是吧?漆印也會有大小的不同,因為有的地方離你近,有的地方離你遠,對吧?」他停頓了一下,看看另外幾個人的反應。每個人都在搖頭,被他滔滔不絕的理論說得入了迷。

「那麼,我們說到哪兒了?如果是條船,看來是不太可能了。那麼,兇手可能刷的是一座木屋的屋頂,而且是天花板。我用一種相近的油漆做了一個實驗,為了達到預期效果,我必須爬得很高。小型的船隻內部高度不夠,所以我猜兇手一定有一艘大船。」

「如果是一艘船就如你所說那樣。」琳說,「還有沒有其他可能?比方說拖車?或者房車?」

「有可能。但是,你大概不會在拖車裡鋪地毯,對吧?也有可能是貨棚或者車庫。因為用在玻璃纖維上的油漆用在石棉上也同樣優質,而且那個年代這種情況也相當普遍。」

「可最後還是沒讓案情有任何進展。」歪呆說,語氣中透著失望。

談話沿著不同的方向進行下去,但是亞歷克斯沒有繼續聽下去。聽了這些分析後,他的大腦活躍了起來,冒出了一連串想法。他已經將一些零碎的片段靠幾個接點在頭腦中連接了起來。突破了第一點,之後的所有事情都有了眉目。剩下的問題是該怎麼辦。

他突然發現自己剛才完全走神了。其他人都企盼地望著他,等待他回答一個沒有聽到的問題。「什麼?對不起,我走神了。」

「傑森問你是否需要他寫一份正式的報告?這樣你就能給勞森看了。」

「是啊,好主意。」亞歷克斯,「棒極了,傑森,真了不起。」

琳送傑森出門的時候,歪呆用看透了一切的眼神望了亞歷克斯一眼:「你有主意了,吉利。我看出來了。」

「沒有,我剛剛只是在努力地想回憶出入拉瑪斯酒吧的人里誰有船。那兒是有幾個打魚的,對吧?」亞歷克斯一邊說,一邊轉過身從麵包機中彈出兩片麵包。

「你終於說出來了……我們應該告訴勞森。」歪呆說。

「對,等他打電話來,你就告訴他。」

「為什麼,那你現在幹什麼?」

「我得去辦公室待幾個小時。我一直沒時間照顧生意,事情不會自己給解決了。早上有幾個不得不參加的會議。」

「你自己開車去嗎?」

「沒辦法。」亞歷克斯說,「但我覺得光天化日之下在愛丁堡的大街上還是挺安全的。不用等到晚上我就會回來的。」

「這樣最好。」琳拿著早晨的報紙走了進來,「看來傑姬說得對,頭版頭條上全都登滿了。」

亞歷克斯嚼著麵包,陷入了沉思,其他兩人則翻著報紙。趁他們各自都忙著的時候,亞歷克斯拿起傑森留下的那張圖表塞進了褲兜。趁兩人對話的間隙,亞歷克斯親了親妻子和熟睡的女兒,之後就離開了家。

他把寶馬車緩緩開出車庫,拐入大街,朝著通往愛丁堡的高速公路駛去。然而行到轉彎處時,他並沒有轉向南面的90號高速公路,而是拐進了一條朝北的岔路。不管跟蹤他們的是誰,他已經進入了亞歷克斯的地盤。亞歷克斯可沒有時間浪費在會議室里。

琳懷著一種並不讓自己感到驕傲的輕鬆感坐上了駕駛座。她開始在自己家裡顯現出幽閉恐懼症的癥狀。她不敢退到自己的書房,通過修復藝術品找回之前的平靜。她知道剛經過剖腹產是不應該開車的,但是她又不得不離開。購物成了一個完美的借口。她向歪呆保證會讓超市的服務員代她提重物。之後,她便把達維娜裹得嚴嚴實實的,放到了嬰兒車內,逃離了自己的家。

她打定主意要充分利用這段難得的自由時間,於是便開車去了柯科迪的大超市。假如買完東西還有時間,她還可以順道去看望父母。自從達維娜出院以來,父母還沒有見過她,也許孫女的出現會幫助他們掃除心頭的陰鬱。他們需要能讓未來充滿希望,而不是被過去拖累的事物。

她一下高速公路,儀錶盤上的油量警報燈就亮了起來。她知道,按常理,油箱里的油依然夠她走一個到柯科迪的來回,但是寶寶在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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