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助理局長把一個文件夾擱到眼前。「我本來對這個充滿期待啊。」他嘆著氣說。

「我也是,長官。」凱倫·佩莉承認,「我知道他們目前沒有在那件開襟毛衣上發現生物樣本。我原本認為以他們現有的技術手段,一定能找到我們可以利用的蛛絲馬跡,比如精液或是血跡什麼的。但是除了幾滴奇怪的油漆,什麼也沒有。」

「這些我們已經知道了。但還是不能讓案情有所進展。」勞森邊說邊打開文件夾,瀏覽了一遍那篇簡短的報告,「問題是毛衣並不是同時與屍體一起發現的。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毛衣被遺棄在了某戶人家的樹籬上?」

凱倫點點頭;「十五號那戶人家的樹籬。他們是一個禮拜之後才發現的。這期間下過雪,又融化了,然後又下過雨。羅茜的母親認出那正是她當晚離家時穿在身上的那件。我們一直沒有找到她的手提包和外套,」她一邊說一邊向擺在大腿上的文件求證。「那是一件奶咖色犬牙格子花紋襯裡的長外套。」

「我們一直沒有找到,那是因為不知道去哪裡找。因為我們不知道她是在哪裡被殺的。離開拉瑪斯酒吧後,她可能被人用車載著開了一個多小時帶到了某個地方。敦提的大橋上或是法夫郡,從基里墨到柯科迪的範圍以內,哪裡都有可能。她可能在一艘船上遇害,也可能是在一間牛棚里,哪裡都有可能。我們唯一能確定的是,她的遇害地點不是在吉爾比、馬爾基維茨、克爾以及麥齊住的法夫園內的房子里。」勞森把調查報告扔還給了凱倫。

「我只是出於好奇才問的,長官……法夫園裡其他房子搜查了嗎?」

勞森皺起眉頭:「我想沒有。怎麼了?」

「我想到事發當時正是學校的假期,很多學生已經離校過聖誕節去了。或許附近有空出來的房子。」

「那些房子是上了鎖的。如果法夫園那邊有人報案說屋子有人闖入的話,我們早就知道了。」

「你也知道學生的情況,長官。他們常常互相串門,要搞到一把鑰匙也不是什麼難事。而且,那四個學生已經面臨畢業了。如果他們之前還住過別的屋子,留一把鑰匙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

勞森機警地看了凱倫一眼,頗有讚許之意:「真可惜你那會兒沒有參與案件的調查。我認為這條線索後來沒有人查下去。當然,現在發現已經太晚了。證物搜尋目前進行得怎麼樣了?結束了嗎?」

「聖誕節和新年我休假了。」凱倫辯解說,「但是我昨晚熬夜把工作做完了。」

「那麼事情就是這樣了嗎?羅茜·達夫謀殺的證據就這麼人間蒸發了?」

「看起來是這樣。最後接觸過證物箱的人是麥克倫南探長,時間是他去世之前一周。」

勞森面有怒色:「你是說巴內·麥克倫南把一樁正在調查的謀殺案的證據拿走了?」

凱倫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她還不至於會中傷一名英勇殉職的警官:「不,我完全沒有那層意思,長官。我的意思是,不管羅茜·達夫的衣物經歷過何種變故,目前沒有留下任何可以追查的正式記錄。」

勞森又嘆了口氣:「證據很可能是多年前就已經丟失了,現在更是如同大海撈針。說實在的,有時候你還真是搞不清楚,那些替我們辦事的人……」

「我覺得還有一種可能是,麥克倫南警官把證物拿去做調查,因為他沒能追查下去,因而證物沒能歸還,或者是因為麥克倫南警官未能去收回證物,所以從此下落不明。」

「我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小。但無論是哪種情況,反正現在證據找不到了。」勞森的手指在桌上不停地敲擊,「哎,事情就這樣了。一樁懸案終究只能不了了之。我可不想把這個結果告訴羅茜的兒子,這傢伙天天打電話來問案情進展。」

「我依然不能相信法醫居然沒看出她生過孩子。」凱倫說。

「如果我是你這年齡,也會這樣想的。」勞森承認說,「但是那醫生已經老了,老人總要犯些愚蠢的錯誤。我現在能體會得到,因為我自己也朝這方向發展。你知道,我有時候在想,這起案子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是個惡兆。」

凱倫能體會到他話語中的無奈和失望,也明白這其中的傷痛感,因為她自己也感同身受。「你覺得我沒必要再去調查一下證人嗎?那四個學生?」

勞森苦笑了一下;「你會有活乾的。」

「您什麼意思,長官?」

勞森打開書桌的抽屜,拿出一份三天前的《蘇格蘭人報》,報紙翻在訃告那一版。他把報紙推給她,手指點著一則報道。

大衛·麥克奈特·克爾。艾琳摯愛的丈夫,柯科迪達丁斯頓大街亞當·克爾和夏拉·克爾的愛子,住在格拉斯哥比爾斯頓卡登格羅夫街的大衛·克爾博士近日逝世。葬禮定於周四下午兩點,於特里斯塔路西區墓地的格拉斯哥火葬場舉行。參加對象限親朋好友。

凱倫仔細看了一遍後,吃驚不小:「他最多不過四十六七歲,太年輕了。」

「你該注意看看報道,凱倫。這名格拉斯哥大學的講師是在周四晚上被闖入廚房的竊賊用刀捅死的。」

「是我們說的大衛·克爾嗎?就是那個叫蒙德的人?」

勞森點點頭:「就是那顆『瘋狂的鑽石』。周一我和負責這起案子的探長聊過,確認我沒認錯人。很明顯,警方並不相信入室盜竊這一說。他的妻子有婚外情。」

凱倫拉長臉說:「真噁心。」

「非常噁心。那麼你介意今天下午跑一趟格拉斯哥嗎?我想我們該對嫌疑犯之一的蒙德表示最後的敬意。」

「你覺得另外那三個會出現嗎?」

勞森聳聳肩:「他們是最要好的朋友,但那已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我們等著看吧,行嗎?但我建議今天不要詢問證人。先擱一會兒吧。我們可不願被人指責毫無人情味,不是嗎?」

教堂里,亞歷克斯坐在前排,身旁依偎著琳。她剛出院兩天,行動猶如一位老人。他本想讓她待在家裡休息,但她堅持不能缺席哥哥的葬禮。還說,因為不需要照顧孩子,她只能一個人坐著想心事,還不如同家人待在一起。他也沒理由反駁她。此刻琳正坐在悲痛欲絕的父親身旁,撫慰著他。母親坐在離他倆不遠處,一張臉被白色的手帕遮住,幾乎無法瞧見。

艾琳坐在前排的遠端,垂著頭,弓著腰,看起來完全封閉在自己的世界裡,在自己和外界之間豎起一道無法穿越的堅牆。至少她有那份不在傑姬的攙扶下出席葬禮的清醒。在牧師宣讀最後的頌詞時,她顫顫悠悠地站了起來。

第二十三首聖歌洪亮的開場白響起時,亞歷克斯感到喉頭一緊。找準定調之前,歌聲停頓了一小會兒,之後便逐漸奏響在亞歷克斯耳畔。基吉葬禮的氣氛要誠摯得多,比之這個將表面程式化的東西東拉西湊地拼在一起要更像個儀式。據自己了解,除了參加成人禮,蒙德從未去過教堂。帘布拉開,蒙德的棺木即將開始人世間的最後一段旅程。

隨著送出棺木的帘布拉起,聖歌的旋律漸漸停止。牧師莊嚴地宣讀悼詞,然後順著中間的過道走去。家人跟在他身後,亞歷克斯扶著琳走在最後。在亞歷克斯眼裡眾人的臉都是一片模糊,唯有不遠處瘦長條的歪呆讓他特別留意。他們互相點頭致意,然後亞歷克斯從歪呆身前經過,朝大門走去。正要出門得那一刻,他又吃了一驚。儘管亞歷克斯從沒見過被稱為吉米之後的詹姆士·勞森,但因為常在媒體上露臉,亞歷克斯一下子就覺得他很眼熟。真糟糕,亞歷克斯一邊想一邊站到供主客敘禮的隊伍中間。婚禮和葬禮都要進行主人感謝來客出席那一套禮儀。

葬禮進行得相當緩慢,似乎沒有個盡頭。亞當·克爾夫婦自始至終都覺得茫然無措。僅僅是為遭殘忍殺害的兒子送行就讓老夫妻兩個夠悲傷的了,更別說還要領受許多他們從未謀面、今後也不會再見的人的慰問了。亞歷克斯不知道,接受那麼多前來致哀的人的安慰是否會讓兩位老人好受一些。反正他自己的感覺是,這些勸慰的言語只是提醒著他這些年來蒙德和自己的距離是多麼的疏遠,因為前來弔唁的人他一個都不認識。

歪呆一直悶聲不響地待到了葬禮結束。他充滿溫情地抱著琳說:「對你們一家的遭遇,我真的很傷心。」他同亞歷克斯握了手,把另一隻手搭在亞歷克斯的肘部,說:「我在外面等。」亞歷克斯點點頭。

最後一撥弔唁者離去了。真是有意思,亞歷克斯想,居然沒有看到勞森,他一定是從另一個出口離開了,這倒也不錯。他懷疑若是真的遇見勞森,自己能不能以禮相待。亞歷克斯把琳的一家子人領進了靈車,也把琳送上了車,確保每個人都上了車後,他說:「我會在賓館同你們會合。這裡還有些事要處理。」

車子開走後,他在一瞬間感到了一絲輕鬆,隨即立刻又為這種感覺感到羞愧。葬禮之前他就把自己的車準備好了,因為想到萬一葬禮之後有別的事需要處理,用自己的車會方便一點。但內心深處,他希望從一家子人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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