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逍遙遊 第五百三十六章 盛世(二)

「這唐王世子還真有些眼光!」看到李建成有意無意之間總向上官碧那邊描,劉季真在心中暗自偷笑。「只可惜俺家妹子是匹野馬,想靠近她,自有你的苦頭吃!」

一陣風名義上歸劉季真統屬,實際上內部結構非常複雜。細分起來,六千多人能分出三十幾個綹子。大的綹子不過五百多人,小一點的連一百人都不到。這些人平素各賺各的錢,很少溝通。遇到實在解決不了的困難時,才會聚集在一起共同面對。

此外,各綹子的頭領也不儘是漢人。有突厥人、有鮮卑人、有奚人、有匈奴人,反正當了馬賊後,大夥便與自己原來的部落脫離了關係。由於各民族混合,所以馬賊們的婚喪嫁娶等風俗也與中原和草原俱不相同。基本上是綹子中那個民族的人多,就類似於哪個民族,並且還要受其他民族些影響。

像上官碧這種鮮卑大姓,雖然說得一口流利的中原話,甚至能熟讀漢家典籍,其族中某些規矩,連劉季真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都有些受不了。所以明知道李建成一見驚艷,卻不說破,等著看對方吃苦頭。

當天下午,李旭在自己的帥帳外擺了酒,款待各路英豪。因為他是大夥公推的主將,所以坐了正座。李建成在左上首相配,接下來陳演壽、張江、方延年、雷永吉等人按照目前各自的官職,一路排了下去。右側位置,全部留給了前來助陣各路豪傑。眾都是一方諸侯,誰也管不著誰,推讓了半天,最後在謝映登的建議下以年齡的高低順序落座。

由於受到人才稀缺的困擾,李旭的中軍帳前還從來沒有如此熱鬧過。這回卻被擠了個滿滿當當。各路豪傑幾乎每人都帶了數名心腹將領,看上前英姿颯爽,朝氣蓬勃。

「我中原有如此多英雄,還怕他突厥來欺?」李建成看得高興,舉盞祝辭。「賀李將軍,祝大將軍帶領大夥,一戰破賊!」

「賀大將軍!」眾人同時舉盞,「帶領我等一戰破賊!」

「一戰破賊!」李旭雙手捧起酒盞,高舉及眉,一口飲盡了。然後將酒盞橫過來,盞底對著眾人亮了亮,再舉正,緩緩放下。

「破賊!」眾將領與豪傑們互相學著對方的模樣,舉盞,飲酒,然後放下酒盞,坐正身軀。

「能得諸位傾力襄助,李某定然不叫狼騎跨過燕山!請飲此酒,來日攜手殺敵!」李旭舉起第二盞酒,向大夥致意。

「不叫狼騎跨過燕山!」陳演壽領頭,眾將領和眾豪傑轟然響應。

三巡過後,眾人到達眼花耳熟境界。豪氣開始伴著酒勁一道向頭頂升騰。在座豪傑中,有很多是沒跟狼騎打過交道的,上午時雖然在長城上遠遠地看了一眼,卻沒覺得對方有多大本事。無非是人數眾多一些,盔甲兵器整齊一些罷了。可論盔甲兵器,誰能比得上大隋當年三十萬府兵。三十萬府兵攻一座遼東城都久攻不克,憑著萬里長城,骨托魯還不是等著鎩羽而歸么?

「話說起來容易。但阿史那家族能在草原上稱雄多年,自然有幾分真本事!」劉季真聽幾個來自時家軍的大頭目說得輕巧,有些不滿地提醒。

「想必是山中無老虎!」幾個山寨頭目顯然喝得有些高了,不顧劉季真從長城外被骨托魯追到長城內來的感受,大咧咧地道。

「草原上沒有老虎,但有的是蒼狼!」坐在劉季真身邊的一陣風頭領馬二寶皺起眉頭,冷冷地道。「但群狼面前,任何猛獸都得避讓。」

「那不盡然,白天時,五匹蒼狼,都沒敢奈何李將軍!」時家軍頭目嚴明復撇著嘴接茬。

眼看著雙方就要吵起來,坐在他們對面矮几後的周大牛趕緊走上前調停。「幾位將軍都不要急。咱們今天只管飲酒。明天到了戰場上,伸伸手就知道敵人的斤兩了!」

「對,今天只管喝酒。明天酒醒了,兩軍陣前見真格的!」一陣風當中的馬賊哪裡受過這等氣,舉著酒盞叫勁兒。

「喝酒,是爺們的,戰場上見!」時家軍將領不能不給剛剛單挑擊敗敵軍將領的周大牛面子,一邊喝酒一邊嘟囔。

雙方暫且放下了口舌之爭,心裏面卻都憋下了到戰場上把這口氣找回來的心思,因此越喝氣勢越盛。恨不得把酒當成敵人,先比出個高低上下來。老長史陳演壽私下裡察覺了,也不干涉。

酒宴罷後,天色已經發黑,李旭與建成結伴送眾豪傑回去休息。然後又派人將謝映登請到自己的居所,另開一桌小宴。李萁兒以女主人的身份出來與謝映登見了見,敬了盞酒,然後借口家中有事退了下去,把空間留給兩兄弟一敘契闊。

「你怎麼來得如此快,我算著至少還要半個月,茂功送的軍糧才能到達長城?!」李旭給雙方面前的酒盞倒滿了酒,然後笑著追問。

為了避免羅藝中途打劫,他曾經派了一哨人馬前去接應來自黎陽的糧草。如今接應的人沒回來,謝映登卻先回來了,這個結果著實出乎人的意料。

「很簡單,我直接從運河轉薊縣,然後沿桑乾河北上懷戎唄!走得幾乎都是水路,船行得雖然慢,總比肩扛手抬省功夫!」謝映登詭秘地一笑,邊飲邊答。

「水路!」李旭聽得身體一晃,好半天才緩過神來。「難道是羅藝放你過來的么?他怎可能放你過來?」

在上一次雙方交手時,幽州軍的年輕將領被李旭陣斬了一半。所以虎賁鐵騎中的老將軍們無不恨博陵軍入骨。就在五天之前,小翻山上的弟兄還報告說,居庸關的幽州軍又在增兵。與骨托魯決戰在即,羅藝不抄博陵軍的後路,李旭已經覺得慶幸了,哪敢再指望對方給自己讓開一條水上糧道出來?!

「當然是水路。我手裡可有幽州軍少當家羅成親手寫的通關文牒,身邊還有時德睿、韓建紘、王琮的兵馬護送。羅藝如果不讓我平安通過,就意味著同時把河北群雄得罪了個遍。過後瓦崗軍內有沒有人找羅成麻煩,他也難以預料!」謝映登喝了杯酒,滿臉得意。

他說得高興,李旭卻聽得更迷茫了。羅成敗給自己後,負氣南下,博陵軍幾乎是暗中護送者這個驕傲的少年離開的。按當時情況看,羅成混不出頭來則已,發跡之後,肯定要帶兵回來一雪前恥。又怎可能不計前嫌地從他老爹那給博陵軍討人情?

「你也不用謝他。按理說,他需要謝你。你們之間的恩怨已經扯平了!」謝映登伸出兩個手指頭,在李旭面前輕輕搖晃。「他搶了走了你未過門的老婆,覺得理虧。到黎陽找我時,恰好看到我準備糧船。所以就不聲不響地寫了封通關文牒給我,又給了我一個玉佩做信物!」

「我老婆?」李旭用力看了看謝映登,以確定對方沒說醉話。萁兒就在後宅,二丫故去經年。其他能稱得上是他妻子的人,根本不存在?讓羅成又到哪裡去搶?

「是襄國公主。」謝映登見李旭額頭上已經快開始冒煙,聳聳肩膀,給出答案。「羅成領兵去抄王世充後路,結果半路上看到一伙人簇擁著一個女子在跑。他以為強盜打劫,就仗義將那女子搶了下來。過後一問,才知道那女子不想嫁給王世充的兒子,所以逃婚在外。而追捕她的人,正是王世充帳下的親兵!」

簡直越來越亂了!李旭知道王世充負責護送楊吉兒北上,半途卻找借口留在了河南。卻未想到王世充膽子大到可以把楊廣的旨意不放在眼裡,強給自己兒子娶公主為妻子的地步。如果事實真的如此,想必楊廣麾下臣子的控制力更加薄弱了。原來他的命令還能在江都附近得到執行,現在,恐怕能不能出得了皇宮都很難講了。

「羅成那小子長得英俊瀟洒。襄國公主又沒說清楚自己是誰,所以兩人越看對方越順眼,便稀里糊塗成了親。後來羅成帶公主與大夥見面,公主卻不肯給李密敬酒。弄得雙方都很難堪。有心人仔細一打聽,才明白羅成稀里糊塗成了駙馬爺!」

「如此,倒也省得她在外顛沛流離!」李旭終於弄清楚了前因後果,感慨地說道。他與公主從來沒見過面,所以也不會有什麼感情,更不會傻乎乎地覺得自己被人戴了綠帽子。但據他對李密的了解,楊吉兒當眾給李密下不來台,後者肯定會找機會報復。更何況羅成有了駙馬和幽州大總管之子雙重身份後,地位陡然提高,已經威脅到了李密的大當家「寶座」。

想到這,他又忍不住擔心地問道,「羅少將軍偷偷在我和他父親之間穿針引線,難道不怕李密找他麻煩么?羅藝呢,他就那麼容易聽了兒子的話!」

「羅藝不想同時得罪太多的人,也不想給自己兒子添麻煩。更重要一點是,幽州軍內部對你抵抗突厥的事情,爭論很大。我經過薊縣時,羅藝自己也舉棋不定。所以就做了順水人情,放了糧船一條通路!至於李密,他目前還不知道情況。知道後,也奈何羅成不得!」

「此話怎講?」李旭驚異地追問。白天時謝映登所言將永遠不回瓦崗,已經讓他隱隱猜到,瓦崗軍肯定又出了大變故。再加上羅成修書這檔子事情,可以預料,瓦崗軍內部面臨的問題肯定比所有人設想都嚴重得多。

提到瓦崗,謝映登臉上的笑容便慢慢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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