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逍遙遊 第四百八十九章 補天(十一)

絳白相間的戰旗下,李安遠帶領五千士卒對長安城東牆進行了瘋狂攻擊。大約有一成半的弟兄倒在了前沖的路上,殷紅的血在地上結了冰,讓後跟上來的弟兄一步一滑。但李安遠卻沒有讓隊伍停下來休整,他只有十天的時間,如果打不下長安,弟兄們北上抵抗突厥的後路就得不到保全。李家隨時會毀滅在爭奪天下的大潮中,他的開國功臣之夢也將隨風飄散。

李安遠不願意看到那樣的結局。他不能容忍突厥人踐踏中原的百姓,同時,也不願意失去即將到手的榮華富貴。所以,他只能竭盡全力在十日內將眼前的堅城拿下來,即便為此會丟掉麾下大部分人的性命。

攻擊者分散成百人一組的攻擊陣列。走在正前方的弟兄高高舉著大盾,將濃煙後飛來的流矢擋在隊列之外。盾牌手後緊跟著的是弓箭手,他們邊走邊彎弓,在隊正的喝令下發出齊射,羽箭撕裂煙塵,打得城牆上防禦設施叮噹作響。

與弓箭手拉開十餘步的距離,是一輛輛高聳入雲的攻城梯。推著雲梯的士卒們盡量靠近安放梯子的車廂,以免成為對方神箭手的目標。儘管他們小心謹慎,還是有人在行進途中被流矢射殺。死者的血塗在白慘慘的木茬邊緣,紅得讓人眼睛發痛。

數十輛雲梯之後,是五輛由巨木,牛筋,鐵釘,繩索組合在一起的龐然大物。那是太原武家花費重金替李淵打造的攻城利器,可以把兩百多斤的石頭髮射到一百五十步之外。攻打西河時,此物就讓守軍吃足了苦頭。土木結構的城樓只耗了半天左右就被砸塌,當守將的屍體在大梁下被發現後,城上的士卒立刻作鳥獸散。

第一波試探性攻擊很快宣告失敗。防守長安東側城牆的左翊衛將軍陰世師膽子很小,但戰場經驗非常豐富。他用石塊和開水給攻擊者的士氣造成了很大打擊,害得不少弟兄撤下來後,望著城牆直打哆嗦。

「盾牌手,原地結陣!」當前排士卒推進到距離城牆五十步之內後,李安遠大聲命令。他身邊的親衛立刻吹響號角,將領軍者的命令傳進每一名士卒的耳朵。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李家軍用凄厲的節奏宣布第二輪攻擊開始。盾牌手快速將巨大的木盾戳進腳下泥土,然後蹲下身軀,用胳膊勾住盾牌後的把手。一座座簡易柵欄瞬間在戰場上構築完成,柵欄後,弓箭手同時舉弓。

「弓箭手,三輪射!」李安遠的命令化作角聲傳來。聽到命令的弓箭手們快速鬆開弓弦。羽箭如飛蝗,衝破濃煙,帶著風聲砸向城頭。大部分被對方的盾牆擋住,少部分鑽過盾牌的縫隙,殺死後邊的敵軍。還有個別半途落下,砸在城牆表面,撞碎剛剛凝結不久的血冰,露出城磚本來的面目。

青黝黝、沉甸甸,蒼然如史。

「弩車,攻擊城頭,齊射!」

隨著奪命的角聲,弓箭手隊伍中的強弩也開始發威,呼嘯著掠過數十步的空間,撞碎盾牌,將防守者的隊形砸得七零八落。

第二輪羽箭及時地趕上去,彌補強弩造成的空檔。城牆上慘叫聲不絕,城牆下吶喊聲震天。不帶任何情緒,李安遠拔出一面黃色的角旗,來回舞動。武士彟家族貢獻的利器開始發威,巨大的石頭彈丸「騰」地一聲飛起來,消失不見。數息之後,城頭上傳來沉悶的一聲巨響,然後是一連串絕望的哀鳴。

「放!」對準敵樓!李安遠再次下令。又一枚石頭彈丸騰空而起,穿透煙霧,砸向若隱若現的城樓。這枚彈丸射程稍微有些大,擦著敵樓的頂子飛了過去,帶起一片殘磚碎瓦。

第三枚石彈迅速調整軌跡,端端正正地砸進了敵樓中央。木製的護欄和小段矮牆一併垮塌,整座敵樓搖搖欲墜。

守軍迅速發起反擊,數十輛床子弩同時射向石彈騰起之處。一輛投石車轉眼分崩離析,沒來得及飛出去的石塊從斷裂的擺臂上滾下來,將驚慌失措的士卒直接砸成肉醬。

「救命!」被壓在木製橫樑下的士卒大聲求救。幾名勇敢的袍澤上前施以援手,還沒等他們將橫樑搬開,又一輪弩箭射破空而至,將倒地者和幫忙者一併射穿。

哀哭聲不絕於耳。李安遠卻什麼都聽不見,他快速調整戰術,把剩餘的投石車分散開,從各個不同角度打擊敵樓。然後抽出腰間橫刀,對準距離敵樓稍遠的一段城牆,「內一營,攻上去!先登城者官升三級,田賞千畝!」

「嗚嗚——嗚嗚——嗚嗚!」角聲連綿不絕,點燃所有人的血液。十二隊推著雲梯的步卒猛然加速,繞過自家的盾牌手和弓箭手,直撲城牆。須臾之間,十二輛雲梯搭上了城頭。推車者迅速拉開車廂下的機關,將雲梯、箱座和城牆牢牢地釘在一處。昭武校尉王元化口噙短刀,單手舉著盾牌,另一隻手和雙腳交替配合,敏捷如猿猴。

「上,殺上去,城裡邊的金銀隨便拿!」不知道誰扯著嗓子喊了一句,立刻引發了如雷歡呼。各座雲梯上瞬間附滿了人,十二條螞蟻搬家般的黑線齊頭並進。城牆上亂箭如雨,不斷將攀爬者擊落。後續的勇士立刻補充掉落者空下的位置,對近在咫尺的羽箭和石塊置若罔聞。一盆滾燙的開水將最左邊雲梯上的十幾名弟兄澆了下來,負責掩護的弓箭手立刻發起反擊。城頭上的防守者中箭,慘叫著掉落,與雲梯上的傷者同時撲向地面。冰冷的大地敞開懷抱接納了他們,無論誰來自關中,誰來自河西。

敵軍的大部分注意力都被投石車吸引了過去,為了保證城樓不被砸塌,陰世師幾乎調集了東側城牆上的所有床子弩來反制這種會發射石彈的利器。他的慌張舉措導致防守城牆的重型武器嚴重不足,對攻擊者的殺傷力大減。付出了屬下近百條生命為代價後,昭武校尉王元化第一個接近城頭。

「殺!」他將手中插滿羽箭的盾牌奮力向城頭一扔,砸倒兩個試圖靠近他的官軍。然後,雙腳用力跳起,從半空中鷂子般落到了城牆上。沒等他站穩腳跟,兩桿長槊立刻一左一右推了過來。王元華躲開其中一支,單臂猛撥另一隻的槊刃,冒著被割斷手臂的危險,將槊鋒撥離自己的小腹。

就在敵軍稍一楞神的瞬間,他用右手快速從口中接下橫刀,貼著槊桿平推。雙腳同時用力,快步前跑。四根手指整整齊齊地被切下,王元化華猛然停步,單手揮刀橫掃,另一隻手抓住即將掉落的槊桿,快速擰身。一連串慘叫聲隨著他的動作響起。兩名守城士卒被橫掃而來的槊桿硬硬生砸落到城下,另一名手捂斷指,痛得連連跳腳。王元化迅速在他脖子上抹了一刀,結束了他的痛苦。

「王校尉上去了,王校尉上去了!」太原兵馬發了瘋般吶喊,一個接一個跳上城頭。訓練有素的他們立刻結成小陣,背靠著自家袍澤,不斷將突破口擴大。

守軍的注意力迅速被突破口所吸引。大批官兵吶喊著跑向這裡。李安遠指揮人手將其中近三分之一士卒射殺於半途,剩下的三分之二卻依舊悍不畏死地沖向王元化等人。

「河東人會屠城!」有人大聲散布著謠言,點燃弟兄們眼中的仇恨。「李淵家的祖墳都被咱們扒了,他進了城,大夥家中老幼誰也活不下去。」留守長安的官兵們哭喊著,與攻城者展開生死搏殺。

王元化站在自家弟兄中間,被倒退的人流推著,節節敗退。「頂住,頂住,咱們下不去!」他大喊大叫,提醒弟兄們這是城牆,沒有退路。但效果極其有限。兩名擋在最外圍的袍澤剛剛殺死敵手,就被直直衝過來的木槍捅了個對穿。跟在他們後邊的一名旅帥接連揮刀,斬殺數員披著鐵甲的敵軍。卻不小心被已經躺在地上等死的傷卒抱住了大腿無法移動,然後硬生生被接踵而來的亂刃砍成了肉泥。

一隊守軍舉著火把,端著沸油衝到雲梯前,先兜頭一澆,將試圖爬上城頭增援的太原兵燙成熟肉。緊跟著,火把快速扔下,雲梯上紅蛇飛舞,變成一條無法攀援的烈焰巨龍。另外一隊守軍冒著箭雨阻攔衝上前,向攀城者擲出投槍,將正在向上涌動的蟻陣從當中砸成兩段。弩箭、釘拍、鐵耙子等各種利器都開始向突破口附近集中,王元化等人能得到的支援越來越小,承受的壓力越來越大。他的橫刀早已斷裂,手中的長槊也被敵人用斧頭硬剁成了兩截。一名隋軍挺槍刺來,王元化單手握住槍桿,另一隻手中的半截槊桿直捅對方咽喉。敵兵厲聲慘叫著倒下,雙手卻不肯鬆開木槍。王元化用力回奪,手臂剛剛曲回身前,一根巨大的木樁直直地頂向他的胸口。

「啊——」躲避不及的王元化後退數步,大口大口地吐血。被十幾名隋軍合力抱著的木樁再次撞上前,將試圖救援他的親兵乾淨利落的撞飛。第二根,第三根木樁呼嘯而來,撞碎盾牌,擊飛橫刀,將湧上城頭的太原兵像揮塵土一樣撞落。很快,那一段城牆便又被隋軍收復。王元化的人頭和他的將旗被一併挑出城垛口,鮮血淋漓。

「該死的陰世師,老子一定殺你全家!」李安遠在城下看得眼眶崩裂。他怒吼著,再度組織人手進攻。剛才如果敵軍的反應稍慢一些,他將立下攻破長安的首功。可眼看著到手的鴨子飛走了,並且搭上了他數名心腹愛將。

羽箭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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