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四節

田西回屋後,我趴在被窩裡望著漆黑的天花板,滿腦子都是智子。我想起曾幾何時,被乙太郎勸酒後的夜裡,自己也是以同樣的心情想著紗代。那時我還沒去過綿貫家的地板下,還不曾聽過智子的聲音,僅僅是在堤壩前看到過她。在沿海大道上,智子總是騎著白色的自行車由左向右,風輕柔地吹拂著她的頭髮。

第二天早上醒來後,或許是因為無事可做,我又開始不停地想智子。吃了早飯,渾渾噩噩地度過半天,又吃了午飯,接下來便是等待肚子變癟,一天就這樣過去了。到了晚上,就蓋上被子睡覺。緊接著,早上又來臨了,我又度過了毫無變化的一天。

第三天晚上,田西像往常一樣來到我的屋裡,我便再沒時間沉浸在感傷中了。

因為我聽到了這樣的事。

「做那種工作的女孩子也是各種各樣啊。」

「是啊。」

「有像小菖蒲那樣為了給父親還債做這一行的,也有為了給丈夫還債做這一行的,還有實際上是保姆,或是身體什麼地方有文身的人。」

「有文身的人店裡也會要?」

或許是田西打算換換口味,相對而坐的我們之間放著他帶來的四罐燒酒,而不是啤酒。田西不說話的時候就會大口喝酒。從鼻子里冒出酒氣後、田西臉色難看地點了點頭。

「主要還是看長相。小菖蒲說,就算有文身,只要長相身材不錯,要的店還挺多的。她還說她所在的店裡以前還有身上有傷痕的姑娘呢,不過現在已經去別的店了。」

「傷痕……」

這讓我想起和智子僅有的那次親密接觸時看到的她的肌膚。

「小菖蒲說不知道那個女子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傷疤,肚子和大腿上都有很多像是抓撓過的細痕。」

就像不經意間手觸碰到的地方有一個薄薄的小鏡子一樣,我立刻屏住呼吸,看著田西。

「是在待命的房間里,那個姑娘換衣服的時候,小菖蒲看到的。那個姑娘倒的確是身材苗條膚色白皙,很漂亮。要是長得不行,身體還有傷,店裡肯定不會要了。」

說到這兒,田西停下來,不可思議地望著我。

「怎麼了?至於這麼驚訝嗎?」

見我沒作聲,他便更加得意地講了起來。

「小菖蒲倒是沒問那姑娘是什麼傷。你想啊,在那種店裡,姑娘們也不會多談。不過小菖蒲說可能是前男友或前前男友弄的。SM那種遊戲,好像不少人喜歡,我倒是挺討厭的,你也是吧?」

有一種說法叫命運的作弄,而大多數情況下,在當事人看來,這根本不是用「作弄」所能形容的,和智子的相遇是如此,乙太郎的事是如此,那場宿營地的火災也是如此。如果那天夜裡田西偶然對我講的話也是作弄,那性質就太惡劣、太過火了。

我將手伸到腦海里,將擠在裡面的問題中最先想到的幾個抓了起來。

「是什麼時候的事?她說看到那姑娘傷痕的時候。」

「有一陣子了。兩個月?不,大概三個月之前吧。」

「那個人現在在哪兒?」

「我不是說了嘛,到別的店去了。不是delivery health,而是那種固定店鋪的。喂,友友,莫非你喜歡有傷痕的?」

或許是因為我的眼神,田西吃了一驚,挺了挺上半身。

「你能告訴我那個人所在的店嗎?」

我有著難以理解的確信。雖然將「確信」的事用「難以理解」來形容有點奇怪,可我那時的心情無法用其他話語表達。

田西努力回憶店名花了一點時間,而確認店名是否準確所花的時間就更長了。

「對,是那家店,沒錯。」

「地點在哪兒?」

「池袋。」

我猶豫了一整天。

當我下定決心,拿著沒有還給田西的錢走出門時,已經過了第二天晚上九點了。田西告訴我的店名十分惡俗、荒謬,就像中學生想出的笑話。出了地鐵,在風俗街繞了三十分鐘後,我終於發現了那家店的廣告牌。

店員立刻明白了田西說的那個姑娘是誰。「皮膚有疤痕」,當我抱著必死的決心說出這句話時,店員指向並排掛在牆上的照片中的一張。半裸的女子背對著我,一邊兩手撩起頭髮,一邊回頭看。所有照片臉的部分都用白色的貼紙貼住了,那張照片也一樣,上面用手寫體寫著「secret」——一定是智子!我在大廳角落裡對牆佇立,側臉能感受到店員投來的目光。我長時間盯著照片,然後口齒清晰地點了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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