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他接近龍的本體

星期五的早晨。

蓮沉默地看著放在廚房桌子上的兩張紙。他像昨天那樣把楓送到了學校後才剛回來。

三天前的傍晚和昨天早上,這兩張紙被人塞進了自己家的信箱里。

那是寫給楓的要挾信。「我想要你」——對方是男的。還是說是個裝作男人的女人呢?

——我們……搬家吧——

昨天早上,楓在大門邊哭著說。

——辭掉工作,退學——

也許他們真的該這麼做,也許他們真的應該搬家。寫要挾信的人是故意以楓為目標的。雖然每天早上蓮可以送她去學校,也吩咐過了放學後一定要和朋友一起回來,但是那個人總有一天會趁機而入。

但是要搬家的話卻有一個很大的問題。那就是睦男。從社會的角度來說,睦男依舊還活著,他們不可能只辦蓮和楓兩個人的搬遷手續。

他也想過不如以搬家為前提到警察局去報案,說繼父失蹤了。然而蓮沒有勇氣這麼做。在警察調查睦男行蹤的期間,那個脅迫他們的人再度送來要挾信的可能性很大。這樣一來,要是不小心被警察察覺了,那麼一切都完了。警察多多少少會對蓮和楓產生懷疑,殺害睦男和丟棄屍體的事情也肯定很快就會曝光。因為那天的行動實在太過倉促,專業的調査員會在什麼地方發現證據,蓮根本無法想像。

腦海中,他們的未來正朝著漆黑的深淵墜落。就如同要抓住最後一絲希望,他伸出兩手拚命想要抓緊那個東西,但正中央最為關鍵的部分卻突然脫落,沉入了黑暗的深淵底層。

「怎麼辦!?」

蓮大叫著用手砸向桌面,然後就像是要把拳頭摁進桌面一樣用力抵著,巨大的力道甚至讓他的肩膀微微顫抖。他很長時間都沒有動。自己聲音的餘韻似乎在被雨包圍的寂靜房間之中永無止境地迴響著。

閉上眼睛,能夠解決他們問題的唯一辦法就像是在哪兒看到過的錄像一般鮮明地在眼前上演。自己與楓,然後是那個要挾的人。自己要保護楓,為了幫助妹妹而站出來與那個要挾者對峙。使用那個——蓮抿緊嘴,將右手探進牛仔褲的後褲袋裡。那是摺疊刀的輪廓。他昨天和今天送楓去學校的時候都偷偷把這個帶在了身上。當然,他從來沒打算在早晨的上學路上使用這把刀。對方似乎也很謹慎,應該不會突然出現在蓮的面前吧。這把刀只不過是個護身符。要是實際用上這東西的話——那也要事前做好萬全的計畫才行。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要挾者」從這個世界上抹去。就如同四天前,他和楓把睦男從這個世界上抹去一樣。

真的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嗎?自己是不是已經喪失了理性?或許是被恐懼與混亂所包圍,自己閉上了眼睛才會尖叫著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別的方法?至今為止從來沒有想過的辦法?或許那些方法明明就在觸手可及之處,只不過自己還未意識到而已。必須好好地想一想,必須冷靜下來。要是現在自己採取了錯誤的行動就再也無法挽回了。明明自己是想保護妹妹,不小心的話反而會讓她墜入更深的深淵之中。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絕對不能讓事態再惡化下去了。

一直很弱的雨聲在一瞬間突然變大了。蓮抬頭看向窗外。

昨天的天氣預報里提醒各地都要注意泥石流。那座山沒問題嗎?埋著睦男附近的土要是被沖走了,屍體會不會已經露出地表了呢?

想要去看一下的衝動吞噬了蓮。當然他很清楚自己去看現場對於事情本身也已經於亨無補了,然而心中依舊充滿了不安。昨天聽完天氣預報後,蓮一直對老天爺默默祈禱著不要再下雨了、不要再下雨了,然而雨勢忽弱忽強,有時候逞著風勢大作,有時候又延綿不絕。

如果要去看那座山的話,開車是肯定不行的,所以只能坐電車到最近的車站,然後換公交車或者計程車到山腳下,最後走去那個地點。但是因為白天他總有紅舌頭的工作,又沒有什麼理由好請假。如今的自己必須「像平時一樣」地生活才行。

看來果然還是只能一味地祈求上天能早點停下這場雨。蓮兩肘撐在桌面上,手扶著額頭深深地嘆了口氣。這口氣將兩張帶著摺痕的要挾信吹了起來。雜亂的文字在眼前划了個圈,在窗外昏暗的光線之中,紙面散發著白色的光芒——

蓮的心中猛地一緊。

他的目光捕捉到了一個之前他並未發覺的細節。

他拿起兩封要挾信,並列放在面拼湊近了仔細觀察,途中用力地眨了好幾下眼睛。同樣的字,同樣的紙。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紙,沒有任何特殊之處的橫格紙。但是,這究竟——

這究竟是什麼?兩張紙的左側都有一條淡淡的豎線。看起來像是在上面一頁紙上畫過直線後留下的痕迹。第一封要挾信上的痕迹更為明顯一些。第二封信上雖然有同樣的痕迹,但是要模糊許多。應該是畫過直線的那張紙下面的兩張吧。

蓮注視著那條痕迹良久。

「這條線——」

好像在哪兒見過。

但是,在哪兒見過?

在哪兒?

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了蓮的思考。

極少會有人打電話到這個家裡來,淡淡的不安籠罩著蓮的心。掃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又看了一眼那兩封要挾信後,他才慢慢地拿起了電話。

「……喂——」

「啊,小蓮?太好了,你還在家裡。我正想要是你已經出門了該怎麼辦呢。」

是半澤。蓮的肩膀放鬆了下來。

「還在啦。怎麼了?」

「紅舌頭今天臨時關門一天。」半澤說。

「事實上是我和我老婆兩個人都發高燒了。現在在醫院裡。」

嘶,吸鼻涕的聲音。

「感冒了嗎?」

「大概是吧。現在正在候診室里等著,還不確定。我大概燒到了三十八度左右,我老婆竟然接近四十度。」

成人發燒發到四十度那可是相當地嚴重了。

「昨天晚上在店後面收拾垃圾的時候被雨淋了,我想大概就是這樣得病的。明明我和我老婆都穿了雨衣的,但還是防不勝防啊。在外面沒待一會兒就開始漏水,估計是外國產的便宜貨。」

「這樣啊。」蓮回答道,只覺得心底一陣悸動。紅舌頭今天臨時關門一天,就意味著自己有了一天的自由時間。也就意味著他能去那座山上看看情況了。

「那個簡直沒什麼用嘛。果然便宜無好貨。」

半澤和他的妻子因為淋雨而病倒,大概只有這一次蓮應該感謝雨吧。

「那雨衣究竟是用什麼材料做的?橡膠么?還是塑料?」

還是說事情依舊會和以前一樣,雨只會帶著他們走向更多的災難呢?

「對了。今天是翔子開車送我們來醫院的,現在她正在邊上,你要不要跟她說話?」

「啊?!」突然被這麼一問,蓮一下卡住了,「啊,隨便啦。」

「可惜,我才不讓你跟她通話呢。反正就是這麼回事啦。真是對不起啊,突然決定今天休息。」

「生病了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嘛。」

半澤說了大概明天會照常營業後,就掛掉了電話。

放下話筒,蓮望著牆壁發了一會兒呆。

今天,這之後自己都該做些什麼呢?兩封要挾信,口袋裡的摺疊刀,被雨水沖刷的山——他越想越是迷茫。

將視線拉回桌上,蓮再次拿起兩封要挾信,目不轉睛地盯著紙面。

盯著左側殘留的直線的痕迹,他在記憶中努力尋找,但是什麼都想不起來。是自己想太多了嗎?雖然的確覺得曾經在哪兒見過——也許只不過是自己記錯了?

到頭來,他還是沒有找到答案。今天究竟該做什麼他也沒有得出結論。就這麼恍惚著,蓮將兩封要挾信塞進口袋裡出了家門。他不知不覺地朝開往電車站的公交車站走去。要去那座山的話,從電車站應該坐哪條線去呢?

在大宮車站裡,蓮偶然地遇見了高中時代的友人吉岡。

當蓮正一邊收起傘一邊朝自動售票機走的時候,兩個人同時看見了對方。吉岡的頭髮長了不少,一開始蓮都沒認出他來,不過吉岡發現蓮後轉過頭來正對著他,蓮這才反應過來。

不想見他,這種想法在瞬間閃過腦海。為什麼自己會有這樣的想法,當時的蓮也不是很淸楚。不過根據後來發生的事情櫃測,他覺得他只是太累了。

兩個人輕輕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吉岡弔兒郎當地朝蓮走過來。

「……喲,蓮。」

「好久不見。」

高一高二的時候蓮雖然經常和吉岡混在一起,不過後來他為了考大學而開始發奮學習後,兩個人就疏遠了,到快畢業的時候幾乎都不再說話了。

蓮儘可能地朝著吉閃露出自然的微笑。

「你現在都在幹嗎呢?」

「沒什麼,打打零工而己。」

明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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