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如夢令 第三百零四章 浮沉(四 中)

「謹遵大人號令!」那親兵隊正答應一聲,轉身出門準備。房彥藻命人給自己倒了壺茶,一邊品,一邊靜等獵物上鉤。等來等去等到下半夜,三壺茶水都落了肚子,獵物還是遲遲沒有動靜。房彥藻有些沉不住氣了,找來一個心腹親兵,低聲吩咐,「你,出去看看。那程名振是不是睡死了!無論結果如何,立刻回來彙報!」

「諾!」心腹親兵點點頭,急匆匆地跑了出去。腳步聲還沒等落下,門外已經響起了事先約好的暗號聲,「貴客到,請到書房品茶!房大人已經恭候多時!」

「來了!」房彥藻頭皮一緊,心臟不爭氣地狂跳了起來。猛吸了幾口氣,他將緊張的心情壓下,自己暗暗罵自己,「不就是個小蟊賊么?還能比翟讓能耐了去!房彥藻啊房彥藻,你可越活越沒出息了!」

心中這麼想,眼睛卻片刻不得清閑。看侍衛們是否埋伏妥當,看埋伏是否會被人發現破綻,緊緊張張重新巡視了個遍,終於看到遠處燈籠一閃,程名振和伍天錫兩人抬著個碩大的箱子走了進來!

「狗賊,居然還妄想賄賂老夫!」房彥藻心中登時起火,臉上卻堆滿了笑容,「程郡守,有請,有請。沒想到你喝了那麼多酒,還沒忘了來看老夫。真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我與房大人有約在先。豈敢不守信用!」程名振也是談笑風生,壓根兒看不出一點對房彥藻的不滿來。

賓主雙方寒暄著走入書房。房彥藻親手倒了兩盞茶,一盞給程名振,一盞給伍天錫,「先喝盞茶解解酒吧。老夫客居與此,沒什麼東西好招待二位。只好準備清茶一盞,也算聊表寸心!」

「房大人言重了!」程名振碰過茶水,輕輕放在身邊桌案上。「我對大人的謀略,一向仰慕得很。有機會當面請教,實乃三生之幸!」

『小子,還挺會拍馬屁!』房彥藻一邊在心中暗罵,一邊輕輕搖頭。「不行了,老了。今後天下都是你們少年人的。我們這些老傢伙遲早要讓位。咱就拿你程郡守來說吧,一幅假字畫外加一箱子白銀,便差點逼得老夫在博望營無所立足……」

「誤會,誤會!」沒等房彥藻說完,程名振立刻高聲喊冤。「我哪敢算計大人!我讀書少,根本分不清字畫真偽。至於銀子,晚輩知道大人嫌少,這不又趕著補了一大箱子來么?」

『你以為做買賣呢,還帶討價還價的!』房彥藻忍無可忍,一瞬間面沉似水,「呸,你休要侮辱老夫。實話告訴你,老夫不會替你寫那封信。並且,老夫還會告訴密公,無論如何不能輸糧與竇建德,以免養虎為患!」

「這就是您房大人不對了!」程名振也突然冷了臉,嗓門瞬間提得老高,讓屋子外的埋伏者都能清晰聽見,「瓦崗軍糧草甚多,卻缺乏金銀輜重。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我竇家軍治下連年戰亂,百姓食不果腹。這也是眾所周知的事實。兩家貿易,以金銀換糧草。與瓦崗軍何損?與河南河北百姓何損?大人只想著不養虎為患,便閉眼不看瓦崗子弟軍餉難籌,河北百姓嗷嗷待哺的現實,不有違你讀書人的良心,與人謀者本分么?」

「好一張利嘴!」房彥藻被罵得滿臉通紅,想要駁斥,卻一句合適的話也駁斥不上來。翟讓死後,因為頭頂上沒有了制約,李密將瓦崗軍瘋狂擴張到四十餘萬眾。憑著上洛倉的存糧,這四十萬張嘴的吃食問題暫時還無需擔憂,但將士們的軍餉卻捉襟見肘。以至於每次作戰後的賞賜都無法支付,只能暫且以欠條的形勢發放到將士們手裡,待東都洛陽被攻破後一併兌現。

為此,瓦崗軍上下頗有怨言。非但原來隸屬於徐茂公的瓦崗內營作戰時出工不出力,連素來唯李密馬首是瞻的外營將士也是軍心浮動。

這些,都是房彥藻無法否認的事實。短時間內也沒有解決之道。可問題是,程名振從哪得到的消息,並且得到得如此詳細?想到這兒,房彥藻愈發覺得程名振留不得,重重咳嗽兩聲,舉起手指茶盞,「嗯!嗯!算了,老夫不跟你爭論。來,喝口茶,去去火氣!」

「程某今晚到此,也不是跟你爭論來的!」程名振冷笑連聲,「買賣不成仁義在。大人既然不願幫忙,請允許程某將昨日送來的銀兩帶回去!」

說罷,低頭便去拖昨夜雄闊海留下的箱子。房彥藻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想得美!甭說這箱子銀兩,你已經落入老夫陷阱,還能走得脫么?」

說罷,將茶盞重重往地下一擲。「噹啷」一聲,摔了個粉碎。程名振理都沒理,伸手抓起兩錠銀元寶,直接向房彥藻腦門砸去。然後將今晚帶來的禮物箱子一腳踢開,抽出橫刀,自下向上橫掃,刀如匹練!

「啊!」房彥藻沒想到程名振動手時如此利落,閃身欲躲,哪還來得及。先被銀錠子砸了個七葷八素,然後被程名振的橫刀掃中,滿肚子壞水都噴射而出。

「死去吧你!」伍天錫人隨刀走,先架住房彥藻尚在掙扎徘徊的身軀,然後用鋼刀順著脖頸一抹,登時房彥藻的人頭給抹了下來。只見他,一手持刀,一手提著房彥藻的人頭,凶神惡煞般沖向書房門口。房彥藻事先埋伏好的刺客還沒等入內,一腳被他跟著珠簾劈翻了兩、三個。

「啊!」眾刺客厲聲慘叫。一半為伍天錫的刀鋒,另一半為房彥藻被殺的事實。程名振彎腰抱起前天雄闊海送來的箱子,順著窗戶奮力丟了出去,「分銀子,誰拿到算誰的。房彥藻拿了錢不辦事,老子跟他算的是私仇,與閑雜人等無關!」

「不想死的分銀子走人。想死的上來吃俺一刀!」伍天錫扯著嗓子怒吼。後退半步,陸續從新抬來的箱子里取出頭盔,盾牌。分給程名振和自己草草穿戴。然後將房彥藻的人頭往腰間一系,與程名振兩個背靠著背,側步從房彥藻的書房中殺了出來。

明晃晃的火把下,滿院子大課銀錠亂滾。房彥藻預先埋伏下的死士們眼睛都直了,不知道該先搶銀子,還是先劫殺程、伍二人給房彥藻復仇。

見到此景,程名振立刻火上澆油。一邊毫無猶豫地向外衝殺,一邊大喊:「房彥藻給過你等什麼好處,值得你等為他賣命!瓦崗寨翟大當家,可就死在他跟李密手裡!」

「冤有頭,債有主,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伍天錫跟著大聲補充。

後半句話沒等說完,擋在二人前路上的死士們立刻紛紛退開。翟讓死了,死在李密跟姓房的二人的陰謀中。這姓房的早就該死!今晚不過是遭了報應而已,與大夥何干!

就在此時,不遠處的山寨中央也亂了起來。「房彥藻造反了!」「救火,救火!」「房彥藻把大當家殺了!」紛亂的喊聲在黑沉沉的夜空中顯得格外凄厲。很快,夜空便不再是一片漆黑,聚義廳,倉庫,馬廄,山寨中幾個重要場所紛紛冒起了火頭。濃煙翻滾,將恐慌和混亂不斷向四下飄散。

程名振一看,就知道其他弟兄的攻擊也都已經得手。大喊一聲,「讓路!各位後會有期!」與伍天錫二人彼此掩護,從死士中間透陣而出。眾死士們互相看了看,忽然爆發出一聲叫喊,低下頭,迅速向銀錠子衝去。

他奶奶的。老子為誰殺人啊。拿了銀子回家是正經。房彥藻時王八蛋,李密是王八蛋,王德仁也是王八蛋。跟在這些王八蛋身後,早晚沒好果子吃,還不如各自回家,至少還能圖個眼不見心不煩。

一時間,居然沒人追殺程名振和伍天錫兩個,任由二人凶神惡煞般從房彥藻的住處闖了出去。向前跑了沒多遠,負責接應的王二毛已經趕到,雙方合兵一處,又陸續接上四處點火製造混亂的王飛、段清等,糾集成一團向外闖去。

此時的博望山大營,早已亂成了一鍋粥。幾個主要將領,如賈強邦、秦德剛、周文強等人早已睡下,被吵醒後短時間內根本弄不清發生了什麼事情,所以也無所侍從。一些當值的低級軍官,因為手中沒有王德仁頒發的信物,即便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也調不動兵馬,只得先往聚義廳方向跑,等著大當家做出決斷。而底層小嘍啰更是稀里糊塗,只有少數幾個猜測到外邊的混亂是被人故意製造而出,大多數嘍啰居然真的相信是房彥藻在謀反奪位。畢竟有李密火併翟讓的先例在,房彥藻做出什麼事情來都不足為奇。

在如此混亂的狀態下,程名振等人愈發如魚得水。前後兩波抬箱子上山的嘍啰,一共二十四人,再加上程名振、王二毛、伍天錫、段清、王飛五個,組成了一個小小的攻擊隊形且戰且走。遇到大波攔路者,就根據雄闊海和王二毛兩人私下核對過的草圖繞路而走,遇到小股巡夜的嘍啰,則殺開血路,直衝而下。

山上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在山下枕戈以待的雄闊海當然早就被驚動了。帶著精挑細選出來的兩百弟兄,他毫不猶豫地便撲向了博望山的寨門。一邊沖,一邊齊聲高喊,「奉王大當家命令,入山平亂,誅殺房彥藻!」

老實人撒起謊來,更是容忍令人上當。把守山寨的嘍啰聽見雄闊海的喊聲,又知道山下這個黑大個是大當家的貴客,竟然不辨真偽,主動打開了第一道寨門。

「都火燒眉毛了,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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