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如夢令 第二百五十章 黃雀(一 上)

援軍人數不多,也就是一千出頭。卻是清一色的騎兵,人和戰馬都精神抖擻。這下,輪到瓦崗軍王德仁部慌張了,他們剛才急著撿便宜,東一堆,西一片將人馬分得很散。而附近的地形又十分開闊,非常適合騎兵的快速衝殺。

「結陣,結陣,原地結陣!」再也顧不上追殺官軍,王德仁從人堆中跳出來,揮舞著胳膊叫嚷。「結陣,結陣,原地結陣!」幾百名嘍啰扯開嗓子,將慌亂的命令傳遍全軍。

見到瓦崗軍被嚇得雞飛狗跳般模樣,帶領援軍的主將非常不屑地向地上吐了口吐沫:「呸,還瓦崗軍呢。丟人!」說罷,也不立刻上前撿對方的便宜,命令麾下眾騎兵找了個相對高的地勢懸而不發。自己卻空了雙手,策馬走向洺州軍。在距離程名振一丈左右的距離上帶住坐騎,拱手施禮:「豆子崗王伏寶,見過程大當家!」

千軍萬馬中赤手空拳獨來獨往,光是這番膽氣,已經令人心中好感頓生。程名振滿臉迷惑,拱了拱手,笑著道:「王將軍多禮了。程某有事在身,未能遠迎,恕罪恕罪!」

王伏寶知道程名振懷疑自己的來意,將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分:「聽聞官軍過了博望山,竇天王就知道事情有變。所以立刻命我率軍來援。不料……」他向身後瓦崗軍方向看了看,鼻孔中發出一聲冷笑,「不料有些宵小之輩沿途阻攔,所以在路上耽擱了些時日。好在還沒來得太晚,否則,王某的腦袋就是被砍一百次,也無法贖罪!」

戰場上聲音嘈雜,他的話只有程名振身邊幾百人能聽得清楚。但就是這幾百人聞言所發出的歡呼,也讓遠處的王德仁知道情況不妙了。

桑顯和及其所部殘兵已經逃遠,不可能再增加場上的變數。如今,是新來的一千多騎兵和程名振的殘部並肩對抗瓦崗軍的局勢。單從人數上看,王德仁依舊佔優。可洺州軍素來驍勇善戰,而另外那位王伏寶,在竇建德麾下亦有飛將軍之名。

正在王德仁猶豫著下一步該如何做的時候,程名振與王伏寶二人已經開始互相配合著調整隊形。洺州的全部騎兵和步卒統一組成了一個碩大的方陣充當中軍,王伏寶所部騎兵分成左右兩部分,拱衛在洺州軍的兩翼。整個大陣一邊調整一邊轉換角度,不一會兒,就完完整整地對在了瓦崗軍斜前方。

他們準備發起攻擊?!王德仁雖然弄不明白對方擺出的陣型叫做什麼名字,卻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王伏寶居然把手下所有騎兵的指揮權交給了程名振!程名振居然不顧其兵微將寡,準備不顧一切上前跟自己拚命!老天,這是什麼名堂?程名振什麼時候跟竇建德的人勾結到了一處,相互間還如此深信不疑?!

關於最後這個問題,眼下程名振心裡其實也是一頭霧水。他傳承的是張金稱的衣缽,竇建德的基業來自高士達。張金稱生前千方百計想擺脫高士達這個河北道綠林總瓢把子的控制,甚至取而代之。竇建德據說也跟巨鹿澤第一任大當家孫安祖有舊,與張金稱不共戴天。所以,按血統傳承算,他跟竇建德二人也該老死不相往來才對。誰能想到在危難時刻,竇建德居然會仗義援手。

當然,這個援手肯定不無代價。以洺州軍目前的情況看,如果竇建德試圖強行吞併,大夥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但關鍵一點是竇建德這招玩得漂亮,無論你承認也罷,不承認也罷,人家是千里迢迢跑來幫忙的,並且恰恰出現於洺州軍被逼上絕境的關鍵時刻。而王伏寶這個人也足夠磊落,讓人根本無法懷疑他的真誠。

以雙方之間的距離上來看,程名振也無法懷疑竇建德別有居心。雙方之間距離甚遠,即便是竇建德派出援軍的時候是有的放矢,王伏寶也不可能趕得這麼巧。只能說,人算不如天算,王德仁和他背後的指使者機關算盡,到頭來卻是白忙活一場。竇建德偶發善心,卻賺了個盆滿缽圓。

事已至此,只有過了眼前難關再考慮其他。隨著隊伍的緩緩展開,程名振的心思也漸漸安穩。從他的眼裡看來,王伏寶所部這些騎兵還堪稱精銳。雖然他們的兵器和鎧甲比洺州軍手中所持還差了些,但過人的騎術和嚴明的軍紀,卻使得他們行動起來凜然生威,讓任何對手不敢小視。

向來信奉精兵政策的程名振對生力軍還是如此佩服,帶兵只管數量不管其餘的王德仁更是惶恐不安了。他心裡隱隱約約有一種預感,放桑顯和去抄程名振的後路,自己再去抄桑顯和的後路是個錯誤決定。此舉對自己的影響絕對不止是今天,日後的幾個月,幾年,甚至更長時間,自己將要慢慢舔食其後惡果。

狼群自有狼群的規矩,他一舉吞了洺州,沒人會罵他心黑手狠,反而會佩服他善於把握機會。可一旦他冒險失敗了,就會成為大夥的笑柄,所有人都對他白眼相向。

「怎麼辦,密公當日可曾預料到今天?」情急之下,王德仁也不上保密了,沖著身邊一個親兵打扮的人劈頭蓋臉地問道。

「密公當日定計,只是說機會難得。至於具體怎樣把握,卻是需要王頭領自行決斷!」扮作親兵跟在他身邊的人也不是好相與的,笑了笑,撇著嘴反斥。

「屈先生是說密公所謀毫無疏漏,而是姓王的執行不利了?」王德仁的火頭一下子就被勾了起來,惡狠狠地追問。

「我可沒那麼說。王頭領如果想砍屈某的頭去討好程名振,倒也是個不錯的主意!」姓屈的「親兵」被嚇得避開了半步,手按著劍柄說道。

就憑對方那個柴火杆子般的小身板,王德仁一隻手也能殺了他。可現在不是窩裡斗的時候,已經跟程名振和竇建德結了梁子,沒必要再不容於瓦崗。想到此節,王德仁深深地吸了口氣,強壓心頭怒火解釋:「屈先生不要多慮。姓王的雖然沒什麼本事,卻也不是賣友之人。待會兒真的打起來,你儘管先行撤退。姓王的今天就在這裡,會會所謂的九頭蛟!」

「他亦未必願意現在就跟你動手吧!」瓦崗軍前營大匠造屈商又撇了撇嘴,冷笑著提醒。沒等開戰心先怯了,姓王的根本就是個扶不起來的阿斗。偏偏李密放著能文能武的程名振不拉攏,非要扶持王德仁這攤爛泥。站在屈商的角度,他真沒發現王德仁哪點比程名振強來。可主公的決斷他不能質疑,心中再不情願也得努力去執行。

「他,他們把架勢都拉好了!」王德仁根本沒聽出屈商的話里想表達的是什麼意思,昏頭漲腦地回應。

屈商心裡愈發瞧他不上,無奈地嘆了口氣,低聲解釋:「能戰方能言和。他們兩家一個連續多日作戰,早已是強弩之末。另外一個千里馳援,精疲力竭。現在強行把架勢擺開,只是想逼你講和罷了。你又何必太緊張?」

「那,那我乾脆直接撲過去?!」王德仁膽氣一壯,試探著詢問。

屈商又嘆了口氣輕輕搖頭,「那又何必?竇建德做事謹慎,自然不會放心王伏寶一個人來。他肯定會有後援陸續殺到。眼下除非你有一仗將他們兩家全滅掉的本事,否則,此戰就不知道要打到什麼時候,把多少人牽扯進去!」

「那依你之見,眼下我該怎麼辦!」王德仁想了想,知道屈商的判斷基本附和事實。即便他在最短時間內將程名振和王伏寶兩人擊敗。過後竇建德找上門來,他依然很難在洺州立足。如果李密能仗義援手也好,偏偏李密此刻被李仲堅逼得自顧的本事都沒有,哪可能再分出兵馬來幫他搶地盤?

「以不變應萬變。」屈商笑著回應,「你不是還沒跟姓程的表明來意么?乾脆做個糊塗人情,就說是前來幫他對付官軍的,他難道還能找人對質不成?」

「這?」王德仁行事雖然陰狠,臉皮卻沒厚到信口雌黃的地步。

「戰還是不戰,憑你一言而決。越是拖拖拉拉,越容易被人找到破綻!」屈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聲催促。

王德仁被逼無奈,只好催動坐騎出了本陣。向前小跑了一段,然後在羽箭射程之外停穩,沖著程名振等人抱拳施禮:「程大當家可在?王某有話要說!」

程名振和王伏寶互相看了看,並絡出陣,「是博望山王德仁大當家么?程某未能遠迎,還請恕罪!」

「客氣了,客氣了!」王德仁一邊打著哈哈,一邊搜腸刮肚,「剛才我忙著追殺桑顯和,沒來得及過來跟你打招呼。現在弟兄們把仗差不多都打完了,怕引起誤會,所以趕緊過來看看!」

嘴上說得好聽,他卻始終不離開侍衛的保護範圍之內。程名振知道他做賊心虛,卻也懶得戳破,笑了笑,凜然:「多謝王當家仗義援手。今日之德,程某此生沒齒難忘!」

「小事兒,小事兒!看你說的!」王德仁又被坐騎帶著向後退了退,笑著謙虛。「要說這事兒也該怪我。當初答應幫你纏住桑顯和,結果用人不當,居然被他把防線給突破了。我發現後,親手砍了那幾個誤事的傢伙,緊追著桑顯和的尾巴就追了過來。沒想到還是來遲了半步,你已經跟桑顯和打得差不多了,我只能幫忙打掃打掃戰場!」

「三萬多人打掃戰場,王寨主真是大手筆!」沒等程名振說話,王伏寶搶先一步回應。「我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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