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猛獸行 第一百七十六章 紫騮(八 下)

平素幾乎日日都要出現的身影一直沒有出現,杜鵑心裡正感到納悶。猛回頭看到柳兒和晏紫主僕兩個拎著籃子姍姍而來,趕緊放下手中的家什迎了過去。

「你忙你的,別耽誤的正事兒。」往常奉命而來從沒覺得過緊張,今天的柳兒心神卻有些慌亂,擺擺手,笑著道。

「沒事兒,有人替我盯著呢,哪能把姐姐一個人撂這兒!」杜鵑倒是沒看出柳兒臉色的異常來,照舊像平常一樣從女兵手裡接過一碗冷水,一邊說話,一邊大口大口地向肚子里猛灌。

見到杜鵑那幅天不收地不管的模樣,柳兒立刻恢複了正常,快走兩步,一把抓住碗邊,低聲斥責道「天才暖和起來,小心別喝壞肚子!」

喊了小半個上午,杜鵑早已渴得嗓子眼兒冒煙,怎麼肯輕易放棄,一邊往回搶碗,一邊喘息著解釋:「沒事,沒事,大夥天天喝也沒見誰肚子難受過!」

論力氣,縱使三個柳氏加起來也比不過一個杜鵑,連搶了幾下沒搶動,她只好悻然鬆手,沒好氣地數落:「都快是孩子她娘的人了,怎能這般不小心著自己。一旦被冷氣淤積在心口,我看你下半輩子怎麼難受!」

「早著呢?」杜鵑喝飽了冷水,交出碗,順勢自己拍了拍自己平平的小腹。「沒那麼快,這才剛住一起幾天啊?」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也不害羞!」柳氏無可奈何地翻了下白眼,像個慈母般呵斥。

「這不是沒外人么?」杜鵑死皮賴臉地回應。

姐妹兩人平素說笑慣了,誰也不會往心裡去。女兵們也知道大當家夫人和九當家夫人是手帕交,在一起總有很多體己話說,所以也不往跟前湊熱鬧。只是小丫鬟晏紫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場面,又是害怕,又是興奮,一雙腳根本不知道該往哪裡站。兩隻眼睛也滴滴溜溜,東張西望看個沒夠。

「這兒不用你伺候,相看就湊到跟前去看!」柳兒知道小女孩家那點兒愛熱鬧的毛病,把籃子奪下來,笑著命令。

「那,那,夫人……」晏紫這才緩過些神來,看看柳氏,又張望了一下校場上往來行進的隊伍,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離開。

「要你去你就去!記得別把自己丟了就行!」杜鵑看不慣別人怯生生的模樣,上前拍了她一下腦門,笑著命令。

小丫頭被拍得一僵,旋即明白這是一個友好的表示,羞羞地施了個禮,低聲道:「那,那,謝夫人。謝七當家!」

說罷,像只受驚的小鹿般,蹦跳著扎進女兵堆兒中去了。柳兒在她背後看得直搖頭,笑了笑,低聲跟杜鵑數落:「平時都憋出犄角來了,難得能放一次風。這些孩子,嗨……」

從打扮上,杜鵑就能猜到晏紫的身份,接過柳兒的話頭,笑呵呵地回應,「還都不是姐姐慣的,要我說,能跟上姐姐是她們的福氣!」

「你這丫頭嘴巴今天抹蜜了?!」柳兒回頭,沒好氣地翻了下白眼。

姐妹二人嘻嘻呵呵,笑鬧著說些女人之間的廢話,時間也倒過得飛快。感覺上才一會兒的功夫,上午的實戰模擬操練已經宣告結束,累脫了皮的嘍啰們聽到解散命令,轟地一下便撒了羊,前呼後擁向校場外邊走。杜鵑怕晏紫初來乍到適應不了這種混亂場面,趕緊打住話頭,招來兩個貼身女兵吩咐:「去看看夫人的婢女到哪去了?別讓人擠傷了她。這群該死的殺才,跟他們說過多少回了,就是不肯離開校場再散!」

「能練到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柳兒向校場上混亂的人群張望了一眼,然後笑著安慰杜鵑。「去年這個時候,每次要不踩趴下幾個,幾乎都不算完!現在,好歹互相之間還能留點兒距離,沒用矛尖捅自己人的屁股!」

「那也倒是!」杜鵑搖頭苦笑。讓一群散漫慣了的嘍啰學習秩序,不比讓一個孩子學習走路輕鬆多少。全虧了程名振打小就看慣了這種場面,明白有些事情需要循序漸進,急不得惱不得。若是換了別的當家來做教頭,即便不被嘍啰們千奇百怪的壞習慣活活給氣死,也得被某些怎麼教都教不會的傢伙活活給累死。

說話間,二人已經從校場外圍走向內側,從人群中仔細搜尋晏紫的身影。正找得有些著急的時候,猛然聽斜後方有個小女孩帶著哭腔喊道:「你,你不要臉。誰是來看你的了,是夫人要我跟著她……」

「是夫人體諒你想我想得苦,對不對,我的小心肝兒!」嘈雜的鬨笑聲中,一個男子陰陽怪氣地追問。

「滾開,姓周的,你別給臉不要臉!」緊跟著,人群中傳來杜鵑的心腹侍女紅菱的聲音,隱隱帶著抑制不住地憤怒。

「誰姓周啊,哪個姓周啊!趕緊站出來聽紅菱姑娘訓斥!」陰陽怪氣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激發出更多的鬨笑聲。

巨鹿澤本來就是個大土匪窩,男人們跟女人們開些過分的玩笑,只要不鬧出人命來,從來沒有哪個當家的會認真追究。雖然眼下是在校場當中,但訓練已經結束了,大夥便樂不得將緊張的神經放一放,想方設法給自己尋些開心。

紅菱是杜鵑一手調教出來的,性子中亦帶上了女主人的三分剛烈。幾番斥責無果,立刻從腰間拔出刀來,抬手向前虛劈,「讓開,刀劍無眼。誰再胡鬧別怪我不客氣!」

「吆!你這小妮子,居然跟大爺玩武把式兒。要不咱們就比劃,誰贏了,就陪對方一個晚上!」

「好啊——」旁觀者唯恐天下不亂,大聲替挑釁者喝彩。

「比就比,誰還怕你不成!」被逼到「懸崖」邊上的紅菱根本沒聽出對方話中的圈套來,將披風向後一甩,大聲回應。

「那咱可說好了,就今兒晚上!」挑釁者擠眉弄眼,滿不在乎。「我贏了你陪我,你贏了我陪你!」

可憐的紅菱這才明白過些味道來,臉色一紅,舉刀便劈。挑釁者嘴巴雖然賤了些,手腳卻非常利落,一個側身讓開刀刃。再一個倒鉤,飛腳踢在了收勢不及的刀柄上。

女孩家力弱,橫刀立即脫手。看熱鬧的人迅速讓開一個圈子,把交手雙方圍攏在正中央。紅菱兵器脫手,卻絲毫不見慌亂,赤手空拳與膽敢出言不遜的男人戰做了一團。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那個男子也不好意思再亮兵器,索性空了雙手,拳來腳往,見招拆招,不時還在胡扯上幾句,口頭上佔盡了對方的便宜。

到了此時,小丫頭晏紫反倒成了旁觀者,只會站在圈子內哭鼻子抹淚。無論是男性嘍啰和女性嘍啰都不肯給予她半分同情,紛紛拍起巴掌,為交手雙方大聲喝彩。

紅菱畢竟是女孩子,耐力遠沒男性持久。拆了二十幾招後,鼻尖上立刻滲出了汗水。與她相鬥的那名男子穩穩地佔據了上風,卻不想這麼快結束比試。一邊繼續嘴上花花,一邊賣弄身手,大有不佔盡便宜不罷休之意。周圍看熱鬧的嘍啰們見狀,愈發覺得過癮,跳腳拍巴掌大喊大叫,「抓她那!抓她那兒!」「唉吆,這腳夠狠,斷子絕孫啊!」,唯恐天下不亂。

耐著柳氏在旁邊的面兒,杜鵑一直沒有出頭給貼身婢女撐腰。畢竟跟她比斗的那名男子是張金稱新認沒多久的義子張虎,無論親不親,都算得上柳氏的半個兒子。但看到張虎佔了上風還要得寸進尺,招招都往女孩家的忌諱處使勁兒,心頭的火便被勾起來了。再聽到周圍嘍啰們喊的那些污言穢語,實在忍無可忍,抬腳向身前的幾個倒霉蛋屁股上猛踹,厲聲喝道:「都給我讓開,我倒要看看今天誰這麼有本事。菱子,退下來。剩下來的場子我給你接著!」

紅菱本來就已經輸得無可再輸,只是恨對方嘴上無德,所以才免力堅持。猛聽到場外響起自己熟悉的聲音,眼圈一紅,捂著臉跑下。張金稱的義子張虎正賣弄的過癮,根本沒發覺場外氣氛突然變得安靜,見對方哭著逃走,哪裡肯放,張牙舞爪地追了過去。

才追出不到五步,前面猛地出現了一雙繡花鞋。紅紅綠綠,甚是漂亮。沒等張虎看清楚鞋面上的花樣,鼻子和胸口已經與鞋底來了次親密接觸。被踹得兩眼發黑,蹬,蹬,蹬倒退六七步,仰面朝天跌進了人群當中。

「誰這麼缺德!」連對手的模樣都沒看清楚就被人踢趴下了,他卻絲毫不覺得慚愧。嘴上依舊花花地叫著,「誰,哪個娘們這麼缺心眼兒。搶漢子也不用如此著急,老子今天……」

葷話還沒等說完,旁邊扶著他的嘍啰「呼啦」一下,全都散開了。失去的支撐的張虎再度倒地,直摔了個七葷八素。這回,他終於發覺了苗頭有些不對,艱難爬起上身,呻吟著道:「不就是個玩么?用得著這麼狠?也就是我身子骨結實,換個骨頭架子……」

「還比么?你贏了,我就把紅菱和晏紫一塊兒送給你當老婆。你要是輸了,自己找塊豆腐撞死去!」玉羅剎杜鵑好久沒發威,突然的變化讓大夥極不適應。但轉念想想杜鵑的綽號是什麼,眾嘍啰誰也不敢吭氣了。膽小的躡著腳尖便向校場外溜,膽大也低下頭去,裝作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沒看見。

張虎這回知道自己激怒了誰,心中暗叫倒霉。用手抹了把臉上的鼻血,可憐巴巴地回應:「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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