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艦隊街冒險

實際上,我一直到十月十三日星期二才再度見到若克琳小姐,在那段讓人心焦的時期里,我沒有從福爾摩斯那裡接到隻字片語。根據雷斯垂德的說法,蘇格蘭場的人馬都非常氣餒。猶太人的瘋狂屠殺者與心智錯亂的醫生,這類的謠言在整個地區傳得如火如荼,以至於他們最多只能做到維持和平而已。因為無法鎖定開膛手的身分,他們承受來自四面八方的毀謗中傷,但就像這樣還不夠似的,他們現在還要多面對一個重擔:十一月九日,星期五,大半警力要被調去保衛市長大人華麗壯觀的年度遊行隊伍。

可以想像的是,隨著白教堂區疑案加諸於我的重擔,以及福爾摩斯令人不安的缺席,白天時間我得致力於抒解我的心理騷亂,但又不能晃蕩到離貝格街太遠的地方,免得事態突然惡化。我讀不下小說,俱樂部里的氣氛也引不起我興趣,一切都讓人厭煩。在那個失眠的星期二晚上,我企圖違反我朋友的禁令,記錄一宗我歸檔為〈第三根蠟燭的冒險〉案件;我才剛決定,喝杯紅酒對我來說好處比壞處多,就聽到樓下急切的門鈴響。

我知道哈德遜太太早就上床睡覺了,所以我一身穿戴整齊地匆匆奔下樓——而我此刻之所以衣著整齊,是因為我本來就還沒有睡覺的意思。等到我把門閂拉開時,我驚訝地發現是若克琳小姐和史蒂芬·鄧樂維。

「華生醫師,請原諒我們這麼晚了還來打擾,」鄧樂維開口說,「不過若克琳小姐決心打鐵趁熱。」

「非常歡迎你們。無論如何,我本來就期待若克琳小姐到訪。」

一到樓上,我就打開紅酒,多拿出兩個杯子。鄧樂維坐在柳條椅上,若克琳小姐則驕傲地站在爐火前,一副像是要發表宣言的演說家架勢。在我也坐下以後,她把杯子放到壁爐架上,然後從內衣里抽出一個小東西。

「醫師,這是給你的一份禮物。」她開朗地咧嘴笑著,同時把一小片金屬隔空丟過來,我接住以後,打開手掌,看著那玩意兒。

一隻鑰匙。「好吧,」我說著大笑出來。「我加入了。這把鑰匙可以開什麼?」

「雷斯里·塔維史托克的辦公室。」

「親愛的若克琳小姐!」

「我有心要看看這位鄧樂維除了跟蹤正派好人以外,還有沒有別的用處,」她坐在沙發扶手上,並開心地說道,「不過我知道,在沒有福爾摩斯先生的狀況下採取任何步驟都會讓你擔心,而你的擔心也是有道理,所以我們一拿到鑰匙,就直接跑到這裡來交給你。」

「鄧樂維先生,你願意詳細說明這個東西怎麼落入你掌握中嗎?」

這年輕人清清喉嚨。「呃,夢柯小姐賞臉,上星期四時出現在我家門口,然後向我解釋,她相信既然我是個記者,記者這種人又生性熱愛交際,總是爭先恐後要得知最新發展,所以她無法想像我在《倫敦紀事報》沒有任何熟人。若克琳小姐的猜測並不完全正確,不過也可以說是對了,因為我在《星報》有位朋友,他跟另一個叫哈定的人關係非常親密,而那人就是《倫敦紀事報》僱員。」

「我懂了。然後呢?」

「這位年輕女士的點子——如果可以的話,我要說這真是個非常聰明的點子——就是迫使哈定去複製一把塔維史托克的鑰匙。實際上,我們根本不需要脅迫他。」

「塔維史托克是個徹底的無賴,」若克琳小姐插嘴說道,「從他追著福爾摩斯先生不放的樣子,就可以知道了。」

鄧樂維很快地剋制住一個幾乎要綻放出來的溫柔微笑,然後繼續說道:「如同若克琳小姐所說的,在《倫敦紀事報》,沒有人像雷斯里·塔維史托克這樣人見人厭。花了幾天工夫之後,我在我們共同朋友的陪伴之下,跟哈定碰面喝了一杯啤酒,然後提出惡搞報界人緣最差者的主意,這個建議為我贏得堆積如山的讚美。」

「惡作劇,」我複述了一次,也看出了他們這個計畫有種福至心靈的單純。「你們打算進行哪種惡作劇?」

「喔,我敢說我們會用顏料完成某件好事,而且總是可以考慮死老鼠什麼的,」若克琳小姐秉持著一種歡樂的冷靜態度說,「離鄧樂維在東區的住處不遠,有個馬肉屠夫。而且當然了,我們一進了辦公室——」

「這小小的玩笑,可能會花掉比我們想像中更多的時間。」我做了結論。

「他所有的文件都擺在旁邊,如果不瀏覽一遍很可惜喔,醫生?」

「等等。我們根本不知道塔維史托克的工作時間,或者講得更確切點,連那棟建築物本身的開放時間都不知道。」

「哈定已經非常熱切地提供所有資訊,」鄧樂維解釋道,「他似乎曾經調查過一個事件,但塔維史托克風聞此事之後,就偷走了他的報導。他複製塔維史托克的辦公室鑰匙,而這把複製鑰匙一天後送到我手上。在周間進入那棟建築物不可能無人察覺,因為你必定知道的,報社隨時開放。星期六晚上是唯一凈空的時間,因為他們星期天不出刊。哈定說,他們那些人會四散到那一區附近的酒吧去,或者回家跟家人團聚。」

「在建築物關閉的時候有什麼保全措施?」

「因為我們的使命如此崇高,哈定準備把他打開外門用的鑰匙借給我們。至於保全措施,辦公室方面不覺得需要僱用夜班警衛。毫無疑問,附近會有某些值班巡更的警官,不過那很容易搞定。」

「像這樣洗劫他的辦公室,會顯得我們很不道德。」我出言警告。

「可能是吧,但理由正當,抱不平也師出有名。福爾摩斯先生有權知道誰製造了那些誹謗謠言,而且雖然他似乎接受我堅稱清白無辜,我還是很希望能證實這一點。」

「如果我們被逮到,想想塔維史托克會採取什麼行動,就讓人很擔憂了。」

「我知道,醫生,」若克琳小姐同情地說道,「可是,如果你去重讀那兩篇連包死魚都不配的文章,你就立刻會勇氣滿滿了。」

我可以不卑不亢、不怕自相矛盾地說,在關係到同伴的利益時,我從來不是會逃避危險的那種人。「星期六,」我沉思道,「這讓我們有整整三天可以讓計畫臻於完美。」

「而且誰知道福爾摩斯先生那時候會不會就回來了呢!」若克琳小姐喊道。「但如果我們還是連他的影子都看不到,至少我們可以試著清除這一片該死混亂里的一個小黑點。」

「若克琳小姐,鄧樂維先生,」我說著從我的椅子上站起來,「我要敬你們。這一杯是為了夏洛克·福爾摩斯,祝他身體健康。」

深陷在這樣令人麻木的不確定感之中,光想到有個任務要進行,就忍不住心情振奮。那天晚上更晚一點的時候,我終於吹熄床邊蠟燭,但心中卻開始納悶,對於像我朋友那樣光輝燦爛的心靈來說,無所作為是不是真那麼折磨人,以至於一支針筒與一瓶百分之七的溶液,似乎是唯一能熬過去的手段。

我們的計畫發展得很快。若克琳小姐好心地到那棟建築物附近叫賣幾條手帕,直到有個警察來警告她離開為止。隨後她靜靜地跟著他,發現他的巡邏路線會領著他直接通過出入口。一個初出茅廬的竊賊有理由為此焦慮,但對於手上有一組鑰匙的人來說,卻幾乎無須擔憂。更有甚者,熱心的哈定還通知我們,塔維史托克的辦公室不是直接面向街道,所以在那裡可以放心點燈,因為包在周圍建築物的黑暗中,那些亮光是永遠不會引起注意的。

起初對於誰來嘗試進行這項任務,我們有過一些討論,但若克琳小姐不肯被留在後頭,而我們又認為鄧樂維的出席同樣必要,我正視現況,闖進雷斯里·塔維史托克辦公室,最好是由勇敢三人組來分工合作。我們在星期五會面,編出一套應急用的故事,然後訂好第二天晚上十一點,是我們夜間冒險事業的起始時間。

那個星期六晚上十點過一刻的時候,我往南走到遠至牛津街的地方,然後招來一輛出租馬車,因為空氣變得乾淨許多,最後几絲霧氣纏繞在車窗邊,就像孩子的玩具緞帶一樣充滿玩興,誘惑著看不見面孔的路人踏進夜色更深的地方。我們借道乾草市場駛近史全德街,然後我從出租馬車上下來,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十分鐘。我轉向一條小道,走下一個小酒吧的台階,然後向若克琳小姐與鄧樂維先生打招呼,他們佔據了角落裡的一張小桌子。照我看來,點亮那張桌子的油燈從來沒清理過。

「各位女士,各位先生,」史蒂芬·鄧樂維這麼宣布,在我們舉起酒杯的時候,他留八字鬍的嘴邊掛著一個微笑,「敬阿利斯特·哈定,一位懷恨在心,卻又精力十足、充滿熱情的人。」

「若克琳小姐,你帶了那個袋子嗎?」我問道。

她用她的靴子尖端踢踢某個小小的粗麻布包。

「既然如此,咱們上路吧。若克琳小姐,我們會在十分鐘後跟你會合。」

留下坐在桌旁那一抹燈光下的若克琳小姐,鄧樂維和我大步走過史全德街上最後一棟莊嚴的建築物,穿過一度屹立著一座石砌大拱門的聖殿閂分界,然後就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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