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福爾摩斯失蹤了

第二天我一直沒見到我的朋友,直到將近八點鐘為止。那時來了一個外表極端凌亂不整的人物,穿著骯髒油布雨衣和高筒靴,看起來像是為了幾塊銅板賣命疏通下水道的男人,他向我打過招呼,就消失在福爾摩斯的卧房裡。半小時後他又出現了,穿著灰色的花呢外套,拿普他的煙斗,然後在桌邊坐下,看起來就是個樂陶陶享受眼前工作的男人。

「那麼今天清潔工做了些什麼呢?」

「他踏進夏洛克·福爾摩斯至少一時不敢涉足的領域。晚餐吃什麼?」

「哈德遜太太提到羔羊肉。」

「了不起的女人。親愛的夥伴,就拉鈴吧。從今天凌晨以後我還沒想過食物呢,因為那時有太多的事要做。」

「你先前在東區?」

「呃,今天的部分時間。我還做了其他的事。好比說,我在蘇格蘭場逗留了一會兒。」

「穿成那副德行?」我大笑。

「我要求見雷斯垂德探長。我說我有緊急資訊要告訴他,對他會有莫大的好處。他的同僚猶豫不決。然後我只好迫威脅他們,如果我帶著我的消息去找報社,他們就會顯得很愚蠢。這個暗示改變了他們的情緒,過了一會兒我就進了雷斯垂德的辦公室。找揭露我的身分之後,那位好探長相當惱怒,然後我問了他幾個關鍵問題。」

「像是?」

「首先,警方對那個雜稱塔維史托克的理論非常感冒,不過他們也很想避開有所偏袒的指控。某些比較活躍的傢伙甚至建議,要為了整體考量跟社會觀感逮捕我。」

「老天爺啊,憑什麼證據?」

「很難以置信的是,真的有人發現一把染血的刀子棄置在凱瑟琳·艾道斯陳屍處的幾條街外,不過雷斯垂德沒跟我們挺起這件事,因為那把刀跟開膛手用的雙鋒刀實在太不一樣了。發現這把刀純屬巧合,可是雷斯里·塔維史托克或者他那個可惡線人的歹毒心腸卻愉快地想到,艾道斯可能曾經為了自保而揮舞那把刀。在這種人心惶惶的時刻,就算任何一位英國陪審員能一眨眼就把整個故事駁回,那也沒什麼用。我甚至不能告他毀謗,因為他沒有寫下任何一句謊話。」

「可是他太過分了啊!」我抗議道。

「華生,如果只因為報紙做了推測就懲罰他們,英國發行的任何一本刊物都會很快就破產了。在我離開蘇格蘭場以後,我去了白教堂區,並且去探望史蒂芬·鄧樂維一下。他用最強烈的字眼聲明他的無辜。」

「這完全是意料中事。」我口氣緊繃地說,同時暗暗想著,如果鄧樂維繼續躲在瞎編的借口底下糊弄我們,又努力想要贏得若克琳小姐的青睞,我除了把他扔進泰晤士河以外,實在沒多少別的選擇。

「我傾向於相信他,」福爾摩斯沉思道,「說真的,我更加篤定了,有個充滿惡意的力量在運作,決心阻礙我的進展。或許我心中察覺的陰謀根本不存在於任何地方,但這些小小的迫害讓我施展不開,而這事正中開膛手下懷。」

「我很難認為這些只是小小的迫害。」

我的朋友敷衍地揮揮他的煙斗。「對於這個主題我沒什麼好多說的,因為在我們見過塔維史托克以前,我們很難知道更多。」

「我們要跟塔維史托克見面?」

「十點鐘我們會在辛普森餐館跟他一起抽雪茄。」

「到時候你就能夠聲稱,你認識全倫敦除了開膛手傑克以外最低賤的生物。」我綳著臉說道。

福爾摩斯大笑。「好啦好啦,我們是帶著好好工作一天以後的舒適心情去的。」

「但是福爾摩斯,你還做了什麼別的事?你今天早上很早就出門了。」

「我向你保證,我並沒有虛擲光陰。啊!哈德遜太太來了,請你見諒,我要把注意力集中在她帶來的那個托盤上了。」

當天晚上,就像那年十月的許多其他晚上一樣,街道籠罩在一層味道刺鼻的濃霧裡,我們用圍巾緊緊圍住我們的臉,縮著腦袋走路,就好像我們是迎著一陣強風似的。雖然有那種同伴在等待,但是當我透過幽暗的空氣看出前方大約五碼處辛普森餐廳微微發亮的門面時,內心還是由衷地感到高興。

擦得晶亮的桃花心木,還有水晶與銀器輕碰的聲響提振了我的精神,至少維持到我們進入壁爐生了火、角落還有氣派棕櫚樹的私人接待室為止,因為那時候我再度見到了雷斯里·塔維史托克。在他辦公室里,我幾乎沒注意到他的體型,但現在我看出他站著的時候遠低於平均身高。他銳利警醒的棕色眼睛透出來的不是智慧,而是狡猾。他往後梳得光滑的淺棕色頭髮,與動作豐富的雙手,都像是在說:這男人是透過他認為必要的所有手段,才爬到他今天的位置。

「福爾摩斯先生,真是榮幸能見到您本人。」他大聲喊道,同時伸出一隻手來走近我的朋友,我朋友則刻意加以忽略。「喔,好,」他繼續說下去,手腕一動,就把這個失敗的招呼變成諒解一切的揮舞動作,「我幾乎不能怪你。公眾人物太習慣聽到崇拜的群眾對他們歌功頌德,所以任何責備都可能讓他們感到窘迫。」

「尤其是在那些所謂的群眾打算宰了你的時候。」福爾摩斯冷淡地回答。

「天哪!」塔維史托克喊道,「你沒再冒險進入東區吧,有嗎?你知道的,那一帶不安全。不過福爾摩斯先生,我真是對你很感興趣。你是否願意說說你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我的朋友徐緩而冰冷地露出猛禽似的微笑。「塔維史托克先生,除了你是個單身漢,用鼻煙,提倡工會運動,又是個賭徒這些事實以外,我對你一無所知。然而我確實知道,如果你拒絕向我透露你這些該死文章的消息來源是誰,你很快就會後悔的。」

雖然我夠熟悉福爾摩斯的方法,因此也留意到那名記者一身凌亂不整的服裝、袖口的細微煙灰、樸素的別針,還有在桌上攤開來的兩份賽馬雜誌,但是那位記者卻不知道這點,因此他在倒出三杯白蘭地的時候,企圖用一聲笑來掩飾自己的懊惱,但臉上卻藏不住那一陣突如其來的恐懼。

「所以你真的能夠針對別人做些聰明的猜測。我還以為那是華生醫師用欽佩恭維的風格創造出來的形象呢。」

「你的這些『猜測』。事實上是這位好醫師在文學創作中最缺乏的風格元素。」

塔維史托克交給我們兩小杯白蘭地,我們接下了,雖然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不願意跟人共飲。「福爾摩斯先生,你心裡似乎認定我做了大錯特錯的事情。我向你保證,雖然我不足掛齒的小文章,可能帶給你某些暫時的不便——對於此事,請相信我,我衷心感到抱歉——但我的責任就是告知大眾。」

「你真的希望為了大眾利益而採取行動嗎?」福爾摩斯問道。

「毫無疑問,福爾摩斯先生。」

「那麼就告訴我是誰聯絡你。」

「你必須了解,這是不可能的,」這個極其惱人的男子沾沾自喜地說道,「因為保護他,就等於保護大眾,也就是說我要保護他們免於你的進犯。」

「如果你敢當著我們的面,影射我朋友會做出這種野蠻行為,我就要你負起責任。」我忍不住憤怒地插嘴。

「我們要走了。」福爾摩斯平靜地說道,同時把他沒動過一口的玻璃杯放下。

「等等!」塔維史托克叫道,他聰明伶俐的表情籠了一層焦慮。「福爾摩斯先生,我是個公平的人。如果你答應給我個專訪,我就向你保證,我們下一期刊物會以非常不同的角度來呈現你。」

「塔維史托克先生,你應該不會驚訝聽到我這麼說吧,關於那個主題,全倫敦我最不願意放心透露意見的對象就是你。」我的朋反冷淡地回答。

「請見諒,福爾摩斯先生,但這太荒謬了。你有機會從污泥中冒出頭來,變成再純潔不過的人物。」

「你做夢。」

「這是數十年來最扣人心弦的新聞故事啊!」他喊道,「夏洛克·福爾摩斯,正義的高貴哨兵,還是色慾熏心的變態禍源?你要做的就只是給我幾個突出的細節。」

「如果你不揭露你的消息來源,你對我來說就連一點用都沒有。」

塔維史托克的眼睛狡猾地眯了起來。「如果白教堂區的居民認為你就是兇手,你真的認為你的調查還有機會成功嗎?」

福爾摩斯聳聳肩,但我可以從他繃緊的下巴看出他心裡掠過同一個念頭。

「現在就開始吧。」這記者從他外套口袋裡抽出一本筆記本。「只要幾句聲明,我們就可以製造出你生平所見最聳動的頭條。」

「晚安,塔維史托克先生。」

「但是你的職業生涯呢?」塔維史托克情急地抗議,「你看不出來嗎?只要我繼續寫這個故事,你的事業會如何對我來說根本不重要!」

福爾摩斯搖搖頭,這位報人坦白的談話,讓他的眉頭籠罩在厭惡的陰霾之下。「華生,我想外面的空氣比較清新。」

在戶外,充滿刺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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