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史蒂芬·鄧樂維必須說的事

福爾摩斯沒有被留置在蘇格蘭場,雖說那天晚上不只一位執法警官滿臉懷疑地偷眼瞄他。他沉思著說:「這件事好笑的地方是,如果我真的牽扯進任何一種不法活動,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能破解得了。親愛的同伴,要是我能擺脫文明的束縛,我對自己得逞的機率可沒有任何不實幻想。只怕事實會證明,根本沒有人擋得住我。」

我的筆記寫著,十月十一日,凱瑟琳·艾道斯死因調查庭終結。我出席了死因調查庭,想知道是否有任何與醫學相關的發現。然而,驗屍官除了保證說移除腎臟至少得懂一點基本解剖學,以及這樣的腎臟在市場上是不可能有任何價值以外,根本沒說什麼,就連對開膛手的第二項「戰利品」也沒多談。至於裁定結果,就像其他調查庭一樣,都是「被未知的某人或某些人蓄意謀殺」。

當天,我傍晚時分才回到貝格街,調查庭的事讓我沮喪萬分。就在換上拖鞋時,我聽到一陣狂亂門鈴聲響起。我衝到凸窗前拉開窗帘往下看,但我們的訪客要不是消失了,就是已經進屋了。我才轉身朝向客廳門口,若克琳小姐就飛奔進門,然後把門砰一聲關上。

「他到底在哪裡?」她激怒地問。

「福爾摩斯?我不知道。親愛的若克琳小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果他跟我玩陰的,他會付出代價的!他再也不能靠個人魅力混過關,演得跟真的一樣。記住我的話,我會給他好看。我可不要替他當間諜又被蒙在鼓裡,一星期一鎊,不,一天一鎊也不幹,一分鐘一鎊都不要!」

「若克琳小姐,我拜託你坐下來,用簡單直接的英語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

「有人跟蹤我!」她喊道。

「老天爺!被誰跟蹤,你有概念嗎?」

門打開了,福爾摩斯走進來,一臉陷入深思的表情,但一見到我們的訪客就變成了驚喜之色。

「被史蒂芬·鄧樂維!」她幾乎是在尖叫了。

「你被人跟蹤了。」福爾摩斯說道。

「老天在上,」她憤怒地叫道,「我想也是。你們可以直接下地獄了,你們兩個都是。」她想從他身邊擠過去,穿過門口,不過他迅速地退了一步,硬是把門關上,同時從若克琳小姐的其中一個口袋裡靈巧地抽出一張紙條。

「這是大都會區鐵路的地鐵車票。你來貝格街從沒搭過地下鐵。出租馬車是非常顯眼的交通工具,特別是在白教堂區,可見你是想用較不引人注目,甚至是讓自己消失在人群里的方式。要是你沒被人跟蹤,怎麼會想採取這種步驟?」

她開口要回答,但福爾摩斯繞過她身邊,大步走向窗口。「你成功了嗎?」

她閉上嘴巴點點頭。

「從頭開始告訴我。你幾時發現你被跟蹤的?」

若克琳小姐木然地走到一張椅子旁邊,然後癱坐下去。「我很抱歉,福爾摩斯先生,」她悄聲說道,「我不知道該怎麼想。」讓我很震驚的是,她眼中淚光瑩瑩,還發出一聲疲憊至極的嘆息,然後就把臉埋進手心裡。

「親愛的小姑娘,」福爾摩斯喊出聲來,同時把一隻手放在她肩膀上。「我完全不知道你這麼難過。」

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然後綳著臉把淚水從她臉頰上用力擦掉。「這一切到底是什麼意思,你愈快告訴我愈好。」

「我進來的時候你正說到史蒂芬·鄧樂維。就是他跟蹤你嗎?」

若克琳小姐點點頭。「我看到天色晚了,就離開屋子去買點茶,還有看看以前常跟我作伴的幾個女孩子現在怎麼樣了。」

「繼續說。」

「福爾摩斯先生,我曾經在大花園街租屋,所以我想過要去看看某個住在蒙特街過去一點的女孩。傍晚天氣夠晴朗了,我又不急,所以我想先朝那個方向出發,同時去贖回一本我以前典當的書,那時候我窮到一毛錢都沒有。我沿著老懞太古街走向當鋪,不過在我走過兩條街以後,我發現我忘記帶當票,便轉身往回走。

「有個傢伙在街上跟我擦身而過,全身穿得破破爛爛,帽子拉得很低,還有條圍巾圍住他的臉,你從圍巾頂端只能看到兩隻眼睛從一大片臟污中間往外望。他正走在我想起當票以前走的那條路上。我沒多想那個人,就只是快跑回租屋處,從我塞在一塊地板下面的煙草袋裡掏出那張票。

「然後我又出了門,沿著老懞太古街走到當鋪去,然後我拿回那本書,很快就回到外頭。那個圍臟圍巾的男人還在那裡,不過在白教堂區人總是多得跟跳蚤一樣,我就往迴轉,朝著醫院走去,依舊沒多想什麼。

「我又多走了幾步才覺得怪怪的,那個髒兮兮的傢伙剛才並不是在那裡乞討、等人、站著、睡覺,或者做他徹底有權做的任何事。要是那男人身上沒有任何看了眼熟的地方,我可能就不會擔心什麼,總之我下定決心,等我超前一點點就要躲進路邊某個門框。由於我是要往回走,會從相反方向經過自家門口,到時如果他還在我後面,我就知道他在盯我梢。」

「我看到一個可能比較深的門口,還有一群救世軍在我背後,所以我就閃進門的陰影里。很快那個髒兮兮的傢伙就經過了,不過他東張西望地看,就好像在找啥似的,而且他在經過我身邊的時候轉頭了,就在那一刻我看出他是鄧樂維,那畫面就跟我坐在這裡一樣千真萬確,半點不假。

「天啊,簡直快把我嚇得要死,福爾摩斯先生。如果我沒回頭,我可能永遠不會看到他,誰知道他是不是從我遇見他開始就在跟蹤我了?你在跟蹤的人反過來跟蹤你,這當然不對勁。我從那個門口衝出來,耳朵都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我還把你給我的刀子握在手裡,然後我穿過大花園街到白教堂路去,我一路上都用跑的,直到我抵達某個醫院對面的車站,碰上一大群鬧哄哄的人為止。」

我的朋友從某個抽屜里拉出一封電報。「若克琳小姐,史蒂芬·鄧樂維知道你住在哪裡嗎?」

「他常看到我進屋。」

「就你所知,他有沒有瞥見你尾隨他的樣子?」

「要是在今天早上我會發誓他沒有,但我現在這麼說,聽起來很沒說服力。」

「若克琳小姐,我向你保證,我從來沒料到鄧樂維會有這種躁進的行為,像是尾隨跟蹤你之類的。不過我承認,我早就懷疑他沒有表面上這麼簡單。」

「喔,這點清楚得很了!」我皺著眉頭。「一個普通士兵尾隨若克琳小姐做什麼呢?」

「他才不是士兵。」福爾摩斯跟若克琳小姐幾乎異口同聲說道。

「什麼?」我喊出聲來。我那兩位同伴態度謹慎,彼此面面相覷。

「呃,你們兩位總有一位必須明白告訴我,為什麼他不是士兵。」我惱怒地說。

我得到的回答如下:「他那樣跨著大步」以及「他的手帕」,這兩句話同時爭取我的注意力。

福爾摩斯清清喉嚨。「任何一個服役超過兩個星期以上的軍人,都會把手帕藏在衣袖裡,而不是放在外套口袋裡,」他這麼解釋,「你自己也是這樣做,親愛的夥伴。若克琳小姐,你剛剛說的是?」

「喔,我——我是說,在你問起的時候,我也想到他把手絹兒放在哪裡了。不過無論如何,士兵不會那樣走路。至少我見過的沒有一個是那樣走。連勤務兵都不是那樣。」

「那敢情好,」我不耐煩地說道,「先把史蒂芬·鄧樂維不是什麼人擺在一邊,我可不可以問問,他實際上是什麼人?」

「明天你們兩個就會知道得像我一樣清楚了,」福爾摩斯堅定地說,「無論結果如何,這封電報會讓事情成定局。我很樂意說的是,此刻雖然還留下些許讓令人迷惑的疑雲,但如果你們兩個都同意明天下午三點在此集合,到時候我會對你們說明一切。若克琳小姐,就只有今天請你繼續搭地鐵,你是否有異議?」

「我雖然一星期有一鎊的收入,但是還沒淑女到不能這樣做。」

「如果今天晚上睡在你家以外的地方,會對你造成不便嗎?我這裡有個地址,你在那裡會受到妥善照料。」福爾摩斯遞給她一張名片。「這完全是個預防措施,我是不太願意讓你一個人自求多福。我朋友有一位親切的管家跟一個多餘的房間。」

「喬治·拉斯克,托利街一號,愛德尼路……」她念出聲來。「去哪對我來說都一樣。我需要的一切幾乎都在我口袋裡了。不過明天會發生什麼事啊?」

福爾摩斯帶著微笑領著她到門口去。「我非常期待明天。在此同時,若克琳小姐,你先待在安全的地方。我很遺憾你受到驚嚇,不過你要明白,在這整個調查過程里,我都非常敬佩你堅毅的精神。」

聽他這麼說,若克琳小姐臉上一陣發熱。「如果我需要忍耐的只是幾趟地鐵,花這點時間是值得的。那麼明天再見了,紳士們。我想這位拉斯克先生見到我會很訝異吧?好吧,沒關係。我會很快就讓他習慣這件事。」

第二天下午兩點半左右的時候,我膝上擺著一本《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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