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穿制服的男人

次日下午將近四點的時候,哈德遜太太出現在門口。

「福爾摩斯先生,若克琳小姐來見你。她還帶了一位男士來。」

「太好了,哈德遜太太。請他們上來吧!」福爾摩斯展現出驚人的活力,從座位上一躍而起。「雖然問題重重,我們有進展了,華生。若克琳小姐,你好嗎?」

她一定是跑著上樓的,因為我們聽到她同伴的腳步還在遲緩地朝上挪動。「我帶他來了!」她興奮地低語道。「從你告訴我關於葡萄的事情以後,我一直在追蹤這條線索,如果我找到的不是他,就打死我好啦。我花了一先令來說服他,不過他總算還是來了。」

進來的男人灰撲撲、乾巴巴,有個突出的鼻子、皺紋深陷的臉頰,表情看起來像是一直在悔恨懊惱,然而我們很快就知道,隨著環境變化,那副表情可以迅速變成放棄一切的失望與深切的輕蔑。在那一刻,他水汪汪的藍色眼睛與頑固的下巴似乎在說,他現在比平常還不開心。

「我的名字是夏洛克·福爾摩斯,」我的朋友親切地說道,「這位是我的同事,華生醫師。」

「我知道你們是誰,」他厲聲說,「我也知道你們是做什麼的。我不知道的是我為什麼被拖著跨過大半個倫敦,過來向你保證我知道這些事。」

「這是馬修·派克先生,」若克琳小姐迅速地做了介紹,「他住在城市另一端,沒錯,事實上就住在伯納街上。派克先生的住處前方有一扇位置很好的窗戶,他就在那扇窗戶對外面兜售水果。不是嗎,派克先生?」

「我從來沒否認過這一點。」

「派克先生,我很高興能夠見到你,」福爾摩斯充滿熱忱地說,「你想坐靠近火爐這邊嗎?我發現這個時節的寒冷很惱人,而你的風濕病一定讓你更受不了這種氣候。」

「我可沒說我有風濕病。而且我才不管你是怎麼知道的,所以別費事告訴我了。」派克先生走向柳條椅的時候這麼說。

「華生醫師,」福爾摩斯把他的笑意藏在全然無辜的面具之下,「我是不是聽你說過,對風濕病來說,沒別的東西比一杯上好的白蘭地更有益了?」

「福爾摩斯,我說過許多次啦。派克先生,我可以倒一杯給你嗎?」

「可以,然後這位年輕小姐就得要好好解釋,為啥這個早上不能讓一個老頭安安靜靜地看店。」

「你知道嗎,福爾摩斯先生,」若克琳小姐幫忙說明情況,「我正沿著伯納街往前走的時候,看到派克先生窗前有一堆新鮮的黑葡萄。然後我就想到——那個在俱樂部附近被殺的可憐女人!她手裡有根葡萄梗。派克先生,那跟你賣的是同一個品種,」她帶著魅力四射的微笑補充,「不好意思,就是黑葡萄。」

「我想你的意思是說我宰了她吧,」那個老惡棍輕蔑地說,「然後你帶我來,是要讓這些紳士審問我。」

「派克先生,絕不是這樣,」福爾摩斯感傷地說道,「事實上,你恐怕根本沒看見任何有用處的事情。」

「我也是一直這麼跟這位年輕的瘋姑娘說。」

「我們要成功,唯一的希望就取決於當晚你有沒有看見一個外套上別著一朵花的女人。紅色的花,後面襯托著白色蕨類植物。不過就像我說的,目前的狀況相當絕望。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這個開膛手傑克簡直是太聰明了。」

隨著派克先生一口口啜飲他的白蘭地,他的臉部表情緩緩地從輕蔑變成傲慢。「你說她把一朵紅花別在外套上面?」

「對,」偵探嘆息道,「但是,提這個沒有用,不是嗎?」

「怪的是,我確實模糊記得賣葡萄給一個別了紅花的女人;當然了,是個男人買單,但是整個交易過程她都站在那邊。」

「真的?這真是個奇怪的巧合。我猜你記不得任何關於她身材、長相的事情吧?」

「她是個可憐蟲,」派克先生回答,「皮膚很白,黑色捲髮,全身上下都是黑的——黑裙、黑帽、黑色緊身上衣——她外套上還有獸毛做裝飾。」

「真的?」福爾摩斯冷淡地回答。

「我會形容她有張強悍的臉——如果你懂得我的意思,就是有方形的下巴,還有高顴骨。」

「那她的同伴呢?」福爾摩斯看起來就跟先前一樣態度漠然,不過我看得出來他其實全神貫注。

「他是個普通人——不太瘦,體格滿好的,身高一般。穿著簡單,就像個店員或店主。而且他沒戴手套,身穿長大衣、戴著帽子,卻沒戴手套。」

「派克先生,你說的讓我非常感興趣,」我朋友的熱忱開始滲進他的語調里。「那麼他的臉呢?你可以形容一下這個人嗎?」

「他的五官很平常,鬍子刊得乾乾淨淨,戴著一頂布帽子。顯然我以前見過他。」

聽到這句話,福爾摩斯忍不住身體一震往前靠。「喔,真的?」

「他一定是住在那一帶,因為他看起來很眼熟。」

「你想得起來以前是往哪裡見到這個男人嗎?」

「就在那附近的某處。可能是在酒吧或市場。」

「但是對於他的職業或住處,你毫無線索?」

「我是說以前見過他,又沒說我認識他,我有這樣講嗎?」

福爾摩斯挫折地握起拳頭,不過他的聲調還是保持平穩。「派克先生,你記得你是什麼時候賣葡萄給他們的?」

他聳聳肩。「我想是將近十二點的時候。」

「那麼你有跟警察講過嗎?」

「警察!」他嗤之以鼻。「奇怪了,我幹嘛要跟警察講。他們是跟我講過話——敲我的門,問我看見了什麼。唔,當然我有跟他們說,我在十二點半關門時看見了什麼。答案是,什麼都沒有。」

「你沒告訴警方你看見可疑的事情?」

「我沒看見什麼可疑的事。看在老天分上,普通人買串葡萄有啥可疑的?」

「說得是。唔,派克先生,對於那個晚上或者你見到的那個男人,你還能回想起什麼進一步的訊息嗎?」

「喔,看在這杯白蘭地的分上,我就再多說一句吧,」派克先生趾高氣昂地回答,「就說說這個沒戴手套的傢伙——他們兩人可能不是朋友,不過那女人肯定跟我一樣,以前就見過他。」

「你為什麼這麼說呢,派克先生?」福爾摩斯問道。

「他買葡萄的時候,那女人說:『所以說,他們今天晚上不會挂念你吧?』『你說誰不會?』他這麼說,口氣惱怒。『喔,我懂你在玩什麼把戲了,』她這樣說,『好啦,我無意冒犯。可是你穿那些衣服真的是很好看。』

「她特別提到他的服裝?」

「她是那麼說的,」派克先生表示同意,同時喝光他那一大杯酒剩下的部分。「我想不通這是為什麼,因為根本沒什麼好說的。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真是可惜,她似乎很喜歡那個小夥子。沒想到,一小時後她就死了。」

福爾摩斯沒有回答,因為他的心思放到別處去了。我們的客人刻意清了一下喉嚨,然後站了起來。「無論如何……我就只能給你們兩位紳士這點時間了,因為到目前為止,我看不出你們有做出什麼貢獻。」

「先生,請你再說一次!」我喊道。

「五個女人死了,卻沒有一個嫌疑犯現身。我覺得那不是什麼太好看的成績。不然,你說咧?嗯,如果有什麼成果,再跟我說吧,但我看是不太可能。我要回店裡去了。」

「請見諒,派克先生,不過我不認為你現在就可以走了。」福爾摩斯若無其事地說。

「是這樣嗎?見鬼了,我能不能問問是為什麼?」

福爾摩斯往前逼近那個老人,然後在離老人大約兩寸的位置停下來。我的朋友俯視著眼前這個急性子的男人。他雖然臉色蒼白,一隻手臂還吊了起來,整個人的身形卻透出強到極點的威脅感。

「雖然我很感激你來訪,但你應該已經聽說,蘇格蘭場也在追捕開膛手傑克。你先前可能還沒察覺到你掌握了重要的線索,但我相信現在你應該已經清楚知道自己的地位了。你跟我會搭樓下的出租馬車前往蘇格蘭場,你會在那裡把你說給我聽的話,一字不漏地告訴我的朋友,雷斯垂德探長。派克先生,請別讓我有任何一丁點懷疑,你竟然關心的是開膛手的利益。」

派克先生掙扎著想回話,卻徒勞無功。

「這樣很好,華生,請你好心幫個忙,把我的外套遞給我。若克琳小姐,考量到你寶貴的時間,我就不請你陪我們了。為了你先前想方設法把他帶來,我衷心地恭喜你達成如此大的進展。你先請,派克先生。」

事實證明,如此展開一天實在相當愉快,即便這給派克先生帶來許多不便。雷斯垂德很熱切地記下他的聲明,然後要他去停屍間一趟,他們要他看的不是伊麗莎白·史特萊德的臉,而是凱瑟琳·艾道斯。在他堅決否認見過艾道斯以後,他們讓他見史特萊德,他這回則是很有信心地說,這就是那位買葡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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