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毀滅線索

前往到那裡的途中,我突然領悟到現在是順著兇手的逃逸路徑走,這點讓我產生一股悚然的預感。十分鐘的路程搭車只要三分鐘就到了,我們一下子就抵達高斯頓街上了。兇手顯然是沿著史東尼巷逃跑,穿越了米多賽斯街之後繼續前進到被堵住的溫沃斯街,然後才閃進更加隱蔽的高斯頓街。

到達入口的時候,丹尼爾·霍斯警探在漆黑一片的路中站崗,有如塔樓上的石像怪。這時候我們看到一副怪異的景象。一位蘇格蘭場探長露出不屈不撓的微笑站在那裡,手上握著一大塊海綿,同時還有一些大都會區警察與市警也靜靜站在一旁,顯然是在等上級過來仲裁一場敵意很深的爭執。

「我還是要說,佛萊探長,」霍斯警探大聲宣布,就好像要把先前爭論的要點講給我們這些剛到的人聽,「破壞對付這惡魔的證據,是嚴重違背了科學調查中的所有概念。」

「但霍斯警探,我堅持要這麼做,」佛萊探長固執地說,「放著這種訊息不管會挑起民眾的騷動,這是違背了良心與英式禮儀的原則。警探,你要違反英式禮儀嗎?」

雙方看起來好像快要大打出手了,這時雷斯垂德探長細瘦的身材介入了兩人之間。「就現在來說,如果你們願意好心站到一邊去,我應該能決定這事要採取什麼做法。」

雷斯垂德用手舉起提燈,把燈光照向黑色磚牆。那則醒目的謎語是以怪異的傾斜字跡用粉筆寫在牆上,內容如下:

魷太人是

做什麼事

都不會被責怪

的人種

「你看出麻煩在哪了,雷斯垂德探長。您是雷斯垂德,對吧?」佛萊探長平靜地說。「暴動正在醞釀,這種時候就是會發生這種事。到時候我可是不會被困在暴動中。不過,也沒有證據顯示就是兇手寫下這些字眼,也可能是某個心理不平衡的年輕人寫的。」

「那片圍裙在哪裡?」雷斯垂德問了一個警員。

「先生,那片圍裙拿到商業街警察局去了。上面的黑色污痕確實符合擦一把骯髒刀鋒會製造出的痕迹。」

「他肯定是故意留在那裡的,」我對雷斯垂德說道,「因為過去他從沒留下任何痕迹,他現在丟下那塊染血的布,很有可能是為了讓大家注意這個讓人不安的風涼話。」

「華生醫師,我的意見跟你相同,」雷斯垂德低聲回答,「如果能夠的話,我們必須防止他們毀掉這個留言。」

「先生,請問你說什麼?」佛萊探長問道。

「這裡一定要拍照!」霍斯警探喊道,「而且要讓市警有機會察看。」

「我的命令是從查爾斯爵士那裡來的,先生。」佛萊探長姿態高得讓人看了就火。

「這個留言可以先用一塊黑色布料蓋住。」一位警員說道。

「這個想法非常好,」雷斯垂德點點頭,說,「請容我們保存這一項證據。」

「我尊重你們,但我不認為這符合查爾斯爵士的要求。」

「你們可以只擦掉最上面那一行,這樣就沒人猜得透這是什麼了。」若克琳小姐說道。

「要是這樣呢,」我提議,「只把『魷太人』這幾個怪字擦掉,其他的留下來?」

「老天在上,這還真是棒!」雷斯垂德嚷道,「建議愈來愈好了。這就沒有被看穿原意的危險了。」

「還是乾脆這樣,」佛萊探長用同樣讓人快發瘋的客氣語調回答,「我們全都來編雛菊花環,然後把花環掛上去,這樣就可以擋住那些字,不讓民眾看見?」

「先生,我無意不敬,」霍斯警探吼道,「但再過一小時,光線就亮到能照相了。太陽隨時都會升起。我們可以先用你們想到的任何一樣東西蓋住那玩意,直到日升。總之我求求你們,別把這種線索白白扔到一邊去。」

「這個困難的抉擇不是由我來做。」

「不,確實不是,決定由我來做。」一個聲如洪鐘的強勁男中音響起。查爾斯·華倫爵士本人的出現,讓我嚇了一跳。他是戰功彪炳的皇家工兵軍團與外交殖民部老將,曾經嘗試救出我心目中的一位英雄——無與倫比的戈登將軍;當時他甚至在喀土木絕望地以寡敵眾。他的穿著有條不紊,完全不像是在大半夜被恐怖案件吵醒的狀況。他那高聳渾圓的額頭曲線顯得意志堅定,梳得一絲不苟的海象鬍鬚看來權威十足,而那隻單片眼鏡背後的眼神則顯示他頑強的決心,並且讓我擔心,我們這是自討苦吃。

「我是從里曼街警察局來的,」他如此聲明,「而且我從那一區聽來的消息,讓我很不高興。你們收到的命令是,在襯裙巷市場的交通被這個反猶太的可惡塗鴉搞得大亂以前,把它塗掉。」

「長官,請原諒我這麼說,」雷斯垂德探長插嘴了。這一刻我真是非常感激他能夠在這裡。「或許我們還有不這麼極端的選項。」

「不這麼極端的選項?這裡表達出來的唯一一種極端情緒,就寫在牆壁上,而且即將要徹底抹除。」

「長官,這位警探已經派人去找攝影師——」

「做什麼?」

「這則留言或許能提供給倫敦市警使用,長官。」

「我才不管替倫敦市警叫攝影師來之類的芝麻小事。他們不必為了暴動的事情向內政部負責,不過要是那個荒唐的句子還留在那裡,我毫無疑問得要負責回應。」

「查爾斯爵士,也許我們可以遮掩它,只要過個半小時——」

「我絕不姑息,也不討價還價,」這位前任軍事將領斬釘截鐵地說,「你叫什麼名字?」

「偵察探長雷斯垂德,查爾斯爵士。」

「好吧,雷斯垂德探長,你對警察工作表現出值得讚賞的熱情。在我看來,你的確把百姓的最佳利益放在心上。所以,你現在可以從你的同僚手上接過這隻海綿,然後把這個惡毒的塗鴉擦掉,這樣你就可以回歸真正的偵察工作了。」

雷斯垂德的嘴唇抿成嚴峻的一線,眉毛打結、怒火中燒的霍斯警探則用手掌猛拍了一下牆壁,站到一邊去。雷斯垂德拿起那塊濕答答的海綿,別有深意地瞥了我一眼。

「沒關係,醫生,」若克琳小姐悄聲說,「我已經在大家大吵大鬧的時候把字跡抄下來了。」

我向雷斯垂德點點頭,他接著就開始抹消這個奇特的線索。等他擦完以後,他就把潮濕的海綿推到佛萊探長胸前,然後轉頭面對他的局長。

「查爾斯爵士,遵照您的命令,事情已經完成了。」

「很好,你撥開了一個可能點燃社會動亂火種的強勁火花。我在別處還有事要處理,各位紳士,我很感謝你們。繼續做你們的事吧。」這樣說完以後,查爾斯·華倫爵士就大步往警察局的方向走去,人也開始散開。

雷斯垂德看著一片空白的牆壁,一臉沉痛不安。「華生醫師,霍斯警探,麻煩借一步說話。」

我們三個人朝等待的馬車那裡走去,若克琳小姐則跟在三、四步距離之外。

「我並不羞於承認,這件事辦得不好。」雷斯垂德開口時表現出一股尊嚴,而我從未在這位性急的老鼠臉警官身上見過這等神情。「華生醫師,我期望你把這個留言的複本轉送給大都會區警察與倫敦市警雙方。」

「我會立刻去辦。」

「你知道,我以前從沒見過查爾斯爵士,」他邊回想邊說,「而且我也不急著再重複這次經驗。雖然他是對的,這樣做是會對我們有點好處,整個地區也不致陷入動亂。」

「是沒錯,但是那根本不是重點。」我憤怒地開口,雷斯垂德卻立刻舉起一隻手制止。

「我並不是會編造新奇理論的人,華生醫師。雖然福爾摩斯先生很犀利,甚至有時候我認為,他待在貝德蘭精神病院就跟在貝格街一樣合適。但我是個相信事實的人,那個用粉筆寫的字句,就跟我見識過的其他事實一樣可靠。霍斯警探,祝你晚安。毫無疑問,你會告訴你的上司,我們別無選擇。」

那位倫敦市警探顯然在努力壓抑自己的怒氣,他對我們一鞠躬後轉身離開。

「雷斯垂德,」我大膽開口了,「我簡直說不出我有多高興你在這裡,但我們恐怕必須離開了。我們有一大堆事情必須向福爾摩斯回報,而且我很擔心他的狀態。」

「相信我,華生醫師,我也為此心頭沉重。我必須回到達特菲院去,不過我會把馬車留給你。要是福爾摩斯在這裡一直待到結束,這一晚就能稍微有點不同。下次我們的警察局長又想要除掉證據的時候,我願意出五十鎊讓夏洛克·福爾摩斯站在我這邊。要是你願意幫我轉達這話,我會很感激。」雷斯垂德對我們兩個輕碰一下帽子示意,然後就大步走向黎明時分的頭一道明亮光線。

就在那時,我注意到若克琳小姐顯得格外蒼白又緊張。我握住她的手臂。

「若克琳小姐,你還好嗎?」

「沒什麼特別好說的,醫師,」她回答,「詭異的運氣帶我們一路涉入這麼深。可是,華生醫師你這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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