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徵得盟友

我們及時到家,得以親眼見到小霍金斯吃光他的午餐。就我所知,這是好心的哈德遜太太準備過最豐盛的冷食午宴。把他託付給一位猶豫不決卻價錢可親的出租馬車夫以後,我們坐下來享用同樣豐盛的午餐。福爾摩斯只花了約莫三分鐘隨便吃了幾口,就用他纖細的手指夾著叉子晃了幾下,然後便把叉子扔到瓷盤上。

「這就像是企圖用沙子建造金字塔,」他輕蔑地說,「這些要命的碎片就是兜不攏。我無法相信倫敦突然出現三個手法一樣殘酷的殺手,還全都選在白教堂區逞凶。在人口這麼稠密的地區,一幫粗人要想偷偷干他們那些變態勾當已經不太可能了,更別提選在漢伯瑞街院落的範圍內。這種事情發生的機率簡直微乎其微。」他突然間起身。「華生,我要出門。如果這些罪行有關聯,就是在這些女人身上。但我們連最新的受害者是誰都不知道;在這樣一團混沌之中還要提出理論,真是荒謬。」

「你什麼時候會回來?」他消失在卧房裡的時候,我喊道。

「華生,我的好朋友,對於這個問題的解答,我現在連猜都沒法猜。」他這麼回答。

「要是你需要我的話——」

「別擔心,到時我會爬上樹舉白旗求救。英格蘭肯定會期待每個人都盡到他們的責任。」頭一點、手一揮,這位私家偵探就離開了。那一整天我都沒再見到他。

這些事件讓我極其不安,以至於我耗掉大半夜盯著天花板。在漫長的等待之後,晨曦從鄰屋的磚牆上揚起金黃色的腦袋,這時一股無可抗拒的衝動催促我非出門不可。值得感謝的是,我答應過一位醫生後輩,在他離開倫敦去度周末到星期一回來以前,幫他去探望某位卧床病人。我建議這位年事已高的希索克羅夫特太太,千萬別讓蓖麻油進她房間,也不可停止服用感冒藥水。我很確定這說法讓她很震驚。幸好我沒對她造成任何傷害,因為她絕不容下身邊有傻瓜或心不在焉的人,而在她聲如洪鐘地宣布,我朋友安斯楚德到時會聽說我怎麼治療她時,我千鈞一髮地躲過被揪著耳朵扔出門的命運。

02

回牛津街的路上,我停下腳步買一份《泰晤士報》,看看福爾摩斯有哪些進展。我很快地找到那一欄報導,因為這份報紙並不怎麼關心別的事情:

安妮·查普曼,別名「小篩」——因她跟一位制篩匠同居,而得到這個別號。她原是某位老兵的遺孀;這位老兵約在一年前過世,死前定期一周給她十先令。她跟瑪麗·安·「波麗」·尼可斯屬於同一階級,也住在史皮塔費爾茲與白教堂間的廉價出租房間里。別人形容她是個結實、身材勻稱的女人,個性安靜,而且「曾經有過好日子」。參與尼可斯謀殺案特別調查的蘇格蘭場探長雷斯垂德,已著手調查最新的案件,這兩宗罪行顯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他與知名私家顧問偵探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會談的結論是,專家同意這些罪行互有關聯。儘管有許多誤導之詞與謠言,但屍體發現地點肯定就是謀殺案現場,而且犯人也並非幫派分子。許多居民害怕若沒有早日逮捕犯人,將會有更多暴行接踵而至。

對於雷斯垂德的新看法,我抑制住一絲微笑,然後趕忙把報紙夾在腋下,匆匆衝上樓查看我朋友回家了沒。他不在,不過有張紙條用我的拆信刀釘在壁爐架上,那是留給我的:

親愛的華生:

我正在調查貓食交易神奇的內部運作流程。因此我建議你等侯若克琳小姐來訪。

夏洛克·福爾摩斯

我必須承認,福爾摩斯的午後之約讓我有些驚訝,也有些好奇。我花了一小時,把我在漢伯瑞街做的筆記整理得稍微清楚些,而就在我放下筆,伸展雙腿的時候,哈德遜太太把頭探進房裡。

「有個年輕女人要見福爾摩斯先生。您在等她嗎?她說她是若克琳小姐。」

「哈德遜太太,立刻請她上來吧。她是我們的同伴。」

哈德遜太太微微揚起眉毛,然後離開。一分鐘後,門「砰」一聲打開,瑪麗·安·若克琳小姐嬌小的身形出現了,這次她穿著自己的衣服——用七、八種回收利用的扣子細心扣起的暗綠棉質馬甲,搭上以高超技巧修改過的男性背心,配一件上面有花紋的深藍及膝長外套,裡面還露出大量蓬鬆的裙擺,最外層是一件老舊的綠色羊毛裙,但反覆穿用太多次,導致顏色幾近黑色了。她那頭奔放的秀髮牢牢夾住了,並用一條狹長棉布往後扎到頭頂,但還是有些許滑落的跡象。她走近我身邊,伸出她的手。

「若克琳小姐,很高興能再見到你。請坐下。」

她照做了,入座的姿態透露她不是一直都過著現在這種生活。然而她很快又站了起來,一邊端詳著壁爐上林林總總的稀奇玩意兒,一邊緊張兮兮地用兩手輪流拋接著一個古老的槍頭,然後才開口說話。

「我不知道福爾摩斯先生為什麼邀我來喝茶,也不明白他怎麼會知道我住過米勒大院。不過呢,」她微笑著補充說明,「我想福爾摩斯先生總是為所欲為,還知道一大堆他不該知道的事。」

「你說得非常正確。但現在我恐怕無法回答你任何一個問題,不過搖鈴要茶肯定在我的許可權之內。」

在提到這樣寶物的時候,她眼中出現一絲光芒,但她很快就把那道光芒藏在刻意裝出來的淡漠神情底下。「喔,如果福爾摩斯先生不覺得被冒犯就行。他在電報里確實是說四點鐘,我提早到了。我想,那可能是英國史上第一封送到米勒大院的電報,而我靴子里還藏著他給的錢,可以付給車夫。我都不記得上次坐出租馬車是什麼時候的事了。用一根羽毛就能把我那些吃驚的同伴打翻在地;我離開時還對著窗外揮揮手。」若克琳小姐想著想著就笑出聲來,我也忍不住跟著她笑了。

「既然福爾摩斯先生叮嚀我,在他來以前要讓你舒舒服服的,我想立刻來些茶點還不賴,你不覺得嗎?」我一邊問,一邊拉了叫人鈴。

「茶啊,」她懶洋洋地說,「用上好瓷器端上來,我打賭會是這樣。也許還有奶油。喔,華生醫生,我很抱歉,」她尷尬地喊出來,「那麼,嗯,我口袋裡有些茶——我是說,剛好夠三個人用。我昨天晚上走了好運。你想要來一點嗎?」若克琳小姐掏出一個皮革制的小袋子,裡面裝著灰撲撲的棕色茶葉。從包裝看來,那東西對於物主來說,顯然是極為珍貴。

「若克琳小姐,我確定你在我們家作客時,福爾摩斯先生會婉拒這樣慷慨的饋贈。哈德遜太太來了。」

我們的房東太太確實到了,她使勁托住一個托盤,裡面放的三明治之多,遠超過平常沒什麼胃口的福爾摩斯與謹慎節制的我會要求的分量。

「這就跟我還是小女孩的時候一樣!我記得像這樣的托盤——分層式的,這樣說沒錯吧?華生醫生,可以由我來倒茶嗎?」

「當然可以,」我微笑道,「但如果你不覺得這個問題太冒昧,若克琳小姐,請告訴我,你在哪裡出生的?」

「就在英格蘭。」她立刻就回答了,同時以驚人的優雅姿勢倒了茶。「媽媽是義大利人,我爸爸說服她拋棄自己的家人,跟他一起走。我們曾擁有過土地,不過遺囑有爭議……如果我的記憶正確,那年我七歲。上天明監,他們兩個都已經過世好幾年了。霍亂打倒了他們,一個接一個。所以我成了現在這樣,看到一頓像樣的午茶就大吃一驚。」

雖然她面帶微笑,我卻忍不住怪自己真不該挑起這個痛苦的話題,而正當我張開嘴巴,希望能說點恰如其分的話時,福爾摩斯走進來了。

「哈羅,哈羅,我們這裡來了個稀客呀?」他喊道,「若克琳小姐,十分歡迎你來。我應該先前把時間花在——唔,也許我最好先往自己臉上潑點水,然後直接回來加入你們。我先前去了一個極其糟糕的地方。」他消失了一下子,再回來時又跟平常一樣整潔了。他迅速伸出精瘦的手探進裝煙草的拖鞋裡。

「要是我點燃煙斗,你應該會諒解。這個槍尖引起了你的興趣嗎?這是個非常古老的東西,但是在一樁非常現代的罪行里,這東西成為置人死地的工具。」

原本我好不容易驅散了若克琳小姐的焦慮情緒,但她一看見我的朋友,那些情緒就全回來了。「福爾摩斯先生,感謝您好心地請我喝茶,但我已經盡我所能回答所有問題了,說真的,我都回答了。」

「我毫不懷疑。不過,我邀你來這裡不是為了偵訊你。我帶你來,只是要簡單問你一句,若克琳小姐,你是否認為你能夠出一分力,讓白教堂殺手就逮?」

「我?」她喊出聲來。「你怎麼會期待我能幫得上忙呢?波麗在墳墓里屍骨已寒,而另一個姑娘的內臟被塗得滿地都是。」

「但我恐怕必須說的是,若克琳小姐,我認為這男人很可能會繼續殺戮,直到他被捕為止,」這位偵探回答,「雖然毫無疑問,迅速找到他對我們全都很有利,但我想你對波麗·尼可斯的感情,應該會鼓勵你扮演更主動的角色。」

「說真的,福爾摩斯,我想不出來你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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